第九十章
從後院回到學堂中,往自己座位上坐了,顧長生只是不動聲色。顧萱雖時常跟著顧長生,但畢竟也有跟不住的時候。那別人不敢在顧長生面前嚼舌根子,卻敢在她面前嚼,有的還笑著問:「你那四姐姐是真的……」
「胡說什麼呢?」顧萱知道這監學中的姑娘都非一般人家的姑娘,說話自然也語氣弱些,不過為顧長生分辯。每每顧長生過來,人又都散掉,再不聚著說話。顧萱不敢姜這些混賬話說給顧長生聽,只能自己咽著。
這段時間以來,顧長生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些姑娘對自己態度的改變。以前是熱切的,這會兒不止沒了熱切,目光里時常還帶著鄙夷。心裡預估了多種可能,今兒聽許琰、許璟這麼一說,自己也就明白了。
眾人避她如蛇蠍,自有眾人的道理。若她顧長生真如傳聞那般,可見是不幹凈又傷風化的。如今男女相邀不是罕事兒,但苟且可就是不能容的大事兒了。
顧長生在座位上坐下一陣,默默回頭瞧了一眼顧熒。顧熒卻也剛好在看著她,眸色明亮,嘴角含笑。顧長生回一笑以應,又轉過身來。卻是把顧熒笑得一怔,惹得她嘴角里的笑意瞬時有了冷意。
傍晚時分下學,顧長生不做多留,與顧萱帶了丫鬟便出門上轎。這會兒顧熒連樣子也不做了,並不跟她出來,再不需顧忌都是顧家姑娘要一道這話,自慢悠悠出監學。
那平日里與她生分的女孩子們,這會兒因著好奇心,嘀咕一陣,自有氣場足些的,上來跟她說話,問她:「顧姐姐,咱們想跟你打聽個事兒,成么?」
顧熒笑得溫柔,點頭道:「有什麼不成的,知無不言。」
人一聽顧熒說話溫柔,心裡一松,想著她倒不似面上瞧著那麼高傲不易接近,遂問:「聽說青瞳是顧太師收的義子,是跟著顧長生一起回來的,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們之間,就平日里瞧著,有什麼不一樣么?」
顧熒眸子輕垂一下,然後看向問話的姑娘們,開口道:「監學里出了些不好的傳聞,我也聽說了,遂才沒與四妹妹一起走,唉……」
立著的姑娘們見顧熒這般語氣神態,就更加斷定了顧長生與青瞳不一般。若是清白的,怎麼自家姐妹還避她且不為她澄清呢?又是這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實在是好猜得很。
顧熒還要說話,忽聽得身後傳來聲音道:「顧三姑娘還沒回去呢?」
一聽是許琰的聲音,顧熒身子驀地一僵。其他姑娘也認識來人是誰,只是在這監學里不需行禮,只當同伴,遂都乾笑著打了聲招呼,就都退走了。這人可是顧長生的未婚夫,她們在這裡說顧長生的壞話,叫他聽到,多少有些尷尬,自然先走未上。
等其他姑娘你扯我我拉你一走,原地便只剩下顧熒。顧熒表情仍舊輕柔,慢慢轉了身去,向許琰行禮道:「給五皇子請安。」
「皇上有旨,我與三皇子在這監學之中,只做一般監生,與大家無異,自也不需行禮,顧三姑娘客氣了。」許琰語氣冷然道。
顧熒也實在習慣他沒甚情緒沒甚表情的樣子,不過直起身子,仍微笑著道:「五皇子怎麼還沒回去?」
「正要回去,不知能否與姑娘同行?」
顧熒實在是沒想到許琰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她有片刻的愣神,那眸子里幾乎都要沁出濕意來。許琰見她不說話,自然又道:「不能么?」
「能……能……」顧熒忙地應出聲,急切得有些音顫。
許琰也不笑,「那走吧。」
顧熒覺得自己真是在做夢一樣,又或者說,那夢裡的人兒走出來了。如今,就走到她身邊兒。她扣著雙手在身前,一直摩挲輕蹭,一會兒又不落痕迹地看許琰一眼。每看一眼,那心裡的印記就又越深上一分,越發不能拔出來。
如果他不是顧長生的未婚夫,如果……這輩子有可能在一起,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顧熒心裡有多少的妄念,面上就顯出多少分的拘謹,自是也不知該怎麼跟許琰說話。
許琰走在她旁邊,出了國子監大門,才又說:「姑娘是乘轎子,還是與我一同步行回府?姑娘若是以轎代步,我便不送了。」
顧熒一聽許琰有意要送她,哪裡還想坐轎子,只是連忙應了:「那就……步行吧……」只要你陪著,怎樣都好。不管什麼苦,我都吃得來。
許琰微點了下頭,自是帶著她慢走起來。兩人剛離開國子監大門不久,許璟就從門裡出來了,朝著兩人走掉的方向看了背影兩眼,心有不解:這許三火又在搞什麼鬼?
不管他搞什麼鬼,自己回頭叫了一聲青瞳:「快點!」娘炮一樣!想想又不對,好像就是娘,沒有炮。
青瞳應了一聲跑著跟上來,氣喘吁吁道:「每回你都不收拾一下,全叫我收拾,還催,催什麼催?」
「叫你收拾點東西怎麼了?」許璟挑眉,「上馬,回府!」
青瞳把書袋子往頭上套了,又把許璟的書箱子交給他的書童,才去爬馬背。到了上京也是不少日子了,青瞳這馬還是騎得馬馬虎虎。實在從小就清苦,哪裡玩過馬這玩意兒啊。想想還是做女孩兒家的好,可以坐轎子坐馬車。
許璟也上了馬,往青瞳旁邊並排,突然小聲問:「你跟顧長生那麼熟,你說,她到底對許三火有沒有那心思?那種話題,你們都有沒有聊,嗯?」
「你想幹嘛?」青瞳挑眉瞧他。
許璟咬了咬牙,「你蠢啊!」
「我不蠢,你也別想。」青瞳說話收聲,夾了一下馬肚子。
許璟噎了一下,追上去:「為甚?難得我與你說得來,怎麼就不能與我多說些?」說來也奇怪,他居然跟這個不男不女的特別說得來話。好似也不是說得來,常常是他找著這不男不女的說話,這不男不女的時常還不甩他!豈有此理!
想到這裡,許璟也不要她回答作甚了,一鞭子抽在青瞳的馬屁股上。坐騎受驚,揚蹄就沖了出去,嚇得青瞳一把抓住了韁繩,吼罵一句:「你個王八蛋!!!」
人馬躥過許琰和顧熒,嚇得顧熒往許琰身邊兒一縮。許琰只側身看了她一眼,又抬步把距離拉開。顧熒只好自己壓住了驚嚇,抬步再跟上去。那翠娥領著轎子,便是一直隔些距離跟在顧熒和許琰身後,心裡想著這男子可真不解風情,還有她家姑娘也奇怪,有轎子不坐,陪著在這費腳力。
「姑娘對監學里傳說的長生與青瞳的事情,怎麼看?」許琰與顧熒也實在閑談不起來,他似乎與一般人都閑扯不起來,迂迴也不迂迴,直接問。
因為許琰實在臉上表情不見動蕩,亦是男兒心思顧熒不大會猜,自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又被許琰這主動給沖得有些腦子昏,自想著許琰應是在跟她打探顧長生,想弄個明白,遂應話道:「這事兒不論真假,總歸於名聲上不好。四妹妹和青瞳再是親厚的,她都有您這個待嫁夫君,合該避嫌些。」
「那你又知道不知道,是誰傳出的這些話來?」許琰聽罷顧熒的話,不置可否,又問。
聽他問這個,顧熒心裡便不自覺緊縮了。畢竟這話都是自己先找人散出來的,說絲毫不心虛,她還沒達到那種境地。這會兒又要裝著無辜,便是搖頭道:「這個確是不知了,要是知道,我也要為四妹妹好好問問,如何得罪他了,要放出這樣的閑話來?」
「我瞧著顧三姑娘與五弟甚是般配,如今出了那樣的事情,五弟面上若是掛不住,倒不如舍妹妹求姐姐,瞧著甚好。」許璟走過一旁,拉了韁繩,突然沉聲丟出這麼一段話,繼而揚長而去。
許璟倒不是懷疑到了顧熒身上,只是瞧著此情此景,又懷揣著私心,才這麼說的。他許琰放了手,那顧長生再是別人嘴裡不好的,他許璟也照樣可以娶回來養著。別人嘴裡噴什麼糞,與他何干?他要的人,自然是自己心裡最好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熒卻是被許璟這一番無心的話正戳中了心窩子,臉色一變,皆落在了許琰的眼睛里。心裡有了幾分把握,把顧熒送到萊國府門前,不再往裡送,自上馬而去。
從顧長生默著聲表態自己有懷疑人選時,許琰自然也在心裡把相關人等一一捋了一遍。與顧長生有關,知道她與青瞳親厚,且還能狠心不惜毀掉顧長生名譽的,到底沒幾人。家中姐妹如今不過就三個,顧萱又是顧長生的小狗腿,那剩下可懷疑的,自然就是顧熒。且根據見過的幾次來看,那顧熒瞧自己的眼神和對自己說話的神態,確實不一般。再是從小到大不如顧長生得寵的,這樣仔細一想,她最可疑。
這一路上試探下來,許琰便更肯定自己的懷疑。不過又是一番琢磨,該如何收掉這潑出來的髒水。等一滴不落收好了,要不要再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