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回少年

大夢幾千秋，今夕是何年？南柯黃粱夢，夢回幾時秋？

楊舟入夢，夢中儘是齊人之事。他嘴角含笑，卻老淚縱橫……人生的不如意和夢中的圓滿美好交織在一起，難辨真偽，讓他捨不得醒來。

「啪！」

戒尺打在破舊的書桌上，發出有些沉悶的聲音，驚醒了正在發獃的楊舟。

「楊舟，楊舟，專心聽講！」老夫子緊皺眉頭，有些生氣。

「啊？夫子？」楊舟仿若神遊物外，剛剛驚醒，一張略顯稚嫩的臉上滿是驚訝、不可思議之色。

他左顧右盼，上下打量著周圍，看著那熟悉的面孔，又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臉，惹得一眾學子哄堂大笑。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真的么？我回來了，我真的回到以前了？」

楊舟喃喃自語，兀自不管不顧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夫子，偶爾欣喜若狂，偶爾失魂落魄，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

「夫子，這楊舟難道是得了失心瘋不成？」一名學生嗤笑道。

然後，所有的學生跟著起鬨嘲笑起楊舟來，楊舟也不生氣，更隨大眾傻呵呵的笑了起來，彷彿心也變得年輕了起來。

課堂紀律，混亂一片。

老夫子的臉上漸漸變得十分難堪，揮舞著戒尺拍的桌子啪啪作響，他大聲呵斥道：「別笑了，成何體統。楊舟，你擾亂課堂，為師現將你趕出課堂，面壁思過。」

「是，夫子！」

漸漸冷靜下來的楊舟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學生禮。

雖然，現在的他學富五車、滿腹經綸，單單學問而言老夫子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教他的了。其實，老夫子只不過是讀過幾年私塾，連秀才功名都沒有考到，但他畢竟是自己的啟蒙老師，楊舟怎麼能不尊敬他呢？

老夫子的姓名楊舟不知道，只聽過老一輩人說，他是個落魄書生，逃難來到楊家村，辦起了私塾，教楊家村的孩子讀書，一干便是幾十年。

老夫子目送一臉「笑意」的楊舟離開教舍，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楊舟是他最好的學生，很有希望考上秀才功名，老夫子將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以往楊舟也是格外的乖巧伶俐，聰明好學，從來不幹出閣的事情，不知今兒個怎麼得卻如此的放肆，擾亂課堂秩序。

「難道，真的的了失心瘋不成？」老夫子嘀咕著，可又覺得不像，剛才他跟自己行禮，可是思維十分的清晰的。

老夫子當然想不通自己的學生怎麼了，因為他的學生突然擁有了自己後半生的一切記憶，甚至學問都超過了他許多。

被懲罰趕出教舍的楊舟急匆匆的走出教舍，他一身青色儒衫得體大方，衣袂飄飄、動作敏捷，年輕的活力展露無遺。

看到這一幕，老夫子又開始搖頭，這學生走路如風，有失體統。

「吸——」

走出教舍的楊舟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氣，張開雙臂，做擁抱太陽的動作。迎著陽光的楊舟一身青色儒袍，溫文爾雅。他身高七尺，長發及肩，方巾挽頭。十三四歲的年紀，五官周正，雖算不上出眾，但也是清秀少年。

「我真的回到了年少！那老丈是什麼人？是仙人么？」楊舟思索者，可是沒有答案，也不知道該幹什麼。

就像是突然有一天你醒了，發現自己正坐在高中的課堂，發現以前自己活過的歲月全身一場夢，而老師正在喋喋不休的講述著以前令你頭疼的知識……你會怎麼想？怎麼處之？

我想，這一幕，很多人都曾憧憬過吧！那段生命之中最好年華、最燦爛的時節、最不經意間就匆匆流逝的青蔥年華。

仙人！

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在楊舟的腦海里便根深蒂固。它是神秘、強大、高深莫測，起死回生、逆轉時光的代名詞；是俯仰天地、洒脫逍遙的象徵。

小時候，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仙俠夢，仗義恩仇，龍游天下，一把鐵劍平盡天下不平事，三尺青鋒殺進天下假惡丑。

可是，事與願違，當年楊舟一念之差，斷了仙緣，走上了讀書入仕的道路。

儒家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憐楊舟行將朽木之時，也不過秀才一枚，修身未達，齊家已失，治國、平天下更是遙遙無期。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可是氣血衰敗，心有餘而力不足。

但是，這一切就在今天改變。楊舟重回年少，書生意氣，英姿勃發。少年之願，大浪淘沙。

年輕，有無限的可能。

楊舟雙眼銳利，看著眼前那隔世的家鄉、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身上遲暮之氣盡掃，朝氣蓬勃如三尺之高陽。

「我曾經發下宏願，如果有來生，絕不讓自己留下遺憾。」楊舟心中默默思量，「如今，我少年之軀，定當追尋我心中的夢，何苦將時光蹉跎到這腐朽八股之上？讀書入仕之途已然不可為，即使勉強為之，也不過平凡之人，壽命數十載。我輩之追求，定當掙脫世俗之枷鎖，追求老丈的腳步，俯仰天地，黃粱一飯，點化世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對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楊舟突然想起，在前世自己十四歲的時候，村子里偶然來過一個仙長，他凌空飛渡，到達楊家村，說要尋找有仙緣之人。

當時，楊舟的確是被檢驗出來擁有仙根，可是父母在不遠遊，楊舟放棄了那次機會。此外，楊家村還有一名少女被檢驗出擁有很好的資質，便隨那仙長而去，後來杳無音訊，想來便以得到成仙。

後來，楊舟多方打聽之下，才知道自己所在的渭州之地有一仙宗，喚為雲符宗，偶爾會有宗內弟子下山仙游，尋找具有仙緣的弟子帶回宗中。

再後來，楊舟科考頻頻失利，漸漸對科考出仕失去了希望，便後悔起當時的決定……可是，仙長卻再也沒有光臨過楊家村，楊舟也便斷了仙緣。

仙家手段，虛無縹緲，千里不留痕，豈是凡人可以猜測的。

「今天是大乾歷兩百七十年六月八號！」楊舟細細思索了一下，明日，便是那仙長到達楊家村收徒之時。

「這次，我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我要追求仙道，追尋那老丈的腳步！」

楊舟打定注意，便將夫子的懲罰拋之腦後，大步流星的離開了教舍往自家的院落趕去。

一路上，似乎有一股風推搡著楊舟朝家的方向疾行。他的家在楊家村西，而教舍在村東頭，其間有一兩里路。

他三步並作兩步，內心隨著腳步而狂跳，他已經十多年沒有見過雙親，越是接近家，他越是害怕。他害怕這只是一場夢，一場他還沒有到家裡就會醒來的夢；一場扭曲了的夢，一些人、一些事，可能已經扭曲不在了。

如果是那樣……

「吱呀！」

楊舟推開柴扉，發出那前世令他魂牽夢繞的聲音，那是家門的聲音，是回家的聲音。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石桌、槐樹、籬笆、小狗……一切都沒有變。

「娘——」

楊舟雙目噙滿了淚水，迫不及待的喊出了這個他闊別了十多年的稱謂，這個稱謂是世界上最令人放不下的稱謂，獨一無二、大愛無疆。

一息、兩息、三息……足足三息的時間，沒有人回應，楊舟的腳步踟躕不敢前行……他怕那扇門之後，是空空如也的房子，而沒有心中那割捨不掉的身影。

「唉！舟兒，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終於，那滿懷關愛的熟悉的聲音傳來，楊舟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他忍不住哭泣，獃獃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門被推開，一名身著粗布衣衫，木簪束髮的女子迎了出來，正是楊舟的母親劉氏。

「舟兒，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劉氏見兒子哭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上來東問西問……前世，楊舟只會覺得母親很嘮叨，可是現在的他心中卻狠狠的抽動，大聲的哽咽，放肆的宣洩著情感。

「娘，我沒事，就是這麼長時間不見，舟兒想您了！」

楊舟笑著，雙眼卻淚如雨下。

他抱著母親，貪婪著享受著母親懷抱的溫暖，那是一顆遊子心的港灣。兩世為人，楊舟更加深刻的體會到了親情的重要性，也更加珍惜這份親情。

「你這傻孩子，早上不是剛見過么？」

母親溺愛的為楊舟擦著眼淚，也不再詢問楊舟為什麼這麼早就跑回家。因為兒子是她最大的驕傲，是村子里最好的學生，最有希望成為秀才的人。

以後等兒子考上秀才，再中舉人，光宗耀祖，自己老兩口也能跟著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