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嵌的結局
老人面容蒼白卻安祥,一雙眼是最大特點,那麼的平靜、安然。
此時在老人身邊茫然無措的,是印暄跟離期都不陌生的人,那是白嵌?
「管家爺爺,王剛坐上王位,你不能這麼離開。」
白嵌兩眼無神、雙手抖個不停,一副失魂落魄模樣,說話時手還拚命抓緊老人的手,不敢輕放,怕一放手便是永遠的天人相隔。
「王剩下你……你要替我守護他。」老人重重的回握白嵌的手。
「好、好、好,管家爺爺,我會聽話,會守護王的,你不要死。」
白嵌不斷的點頭,怕答應的慢了,老人會來不及聽見他的回覆。
其實他也明白的吧?老人的命怕是不長久了,更可能隨時會結束。
「王。」老人彷佛仍在等待什麼,眼睛努力的向外看。
白嵌重重做了一個深呼吸,臉上忿恨的情緒一閃而過,消失的極快。
「王在找將軍,議會那群老賊逼著他找,暫時不能回來。」
說到最後幾個字,白嵌已經哭的滿臉全是淚,人更跪在老人床邊。
老人再撐不下去的輕輕嘆口氣,閉上眼后,握緊的手……慢慢鬆開。
白嵌反手使勁握住差點滑出掌中的手,不敢去試老人的呼吸,只能傻傻的跪在那裡,這一跪好像跪了很久?因為能看見這個房間與白嵌的周圍景色是時亮、時暗,有如一轉眼,其實過去了一個白天又一個晚上。
最後,是那位王的身影踉蹌的、疲憊的從門外沖了進來。
到這裡,離期頭上的畫面結束了。
「不對、不對,吾的預知夢並非如此。」離期一再的搖頭,神色驚惶。
「呼、咳嚕嚕。」黃金小獅子瞪大眼睛,喊聲出口時居然嗆了一下。
「那你記得什麼?」印暄直覺他需要問這一句。
「白嵌的王……會殺了白嵌。」離期什麼都不記得了,剩下這個。
印暄聽著他的話,再看著黃金小獅子讓他瞧見的畫面,一時無語。
如果白嵌的王有一天會殺了白嵌,想必是為了保護將軍,也就是厭眠?白嵌為什麼非得殺將軍,除了替王抱不平,和那位老人有沒有關係?
話說,總有個不好的預感,印暄想著老人叮囑白嵌的那句話。
「王剩下你……你要替我守護他。」印暄下意識重複一遍。
「呼嚕嚕!」黃金小獅子忽然暴走,兇狠的張嘴咬上印暄的手,只是,咬下前用力極猛,咬中時卻不敢用力的僅僅是輕輕含著。
印暄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有一半被黃金小獅子噙在嘴裡,驀然苦笑。
「我當年被迫離開你之前,是不是這麼跟金李說的?」
那麼,對白嵌疑似「託孤」的老人,總不會──同樣是他?
離期本以為自己的預知夢被人突兀換了內容,是極慘的一件事。
但是聽著自家祖先問黃金獅王的那句話,他有個不好的猜想。
所謂金李是不是沒人知道真名的獸王宗的本名?
那麼,反過來說,有人特意換了他的夢,是為了讓祖先看到另一個殘酷的事實?白嵌對王有那麼深的執念,是不是和老人有關?然後,簡直可以用狗血或命中注定來形容,因為當初對白嵌說出這句要求的,居然是自家祖先!
引導者總在王即位后,在最短時間內被迫離開,是不是……壞事?
偏遠的角落,一座繞它一圈不到半天時間的小島上。
遍地稀疏的草叢和中間處一棵大樹,便是島上的全部風景。
唯一特殊的,或許是這座小小島嶼邊緣圍繞著一大片的珊瑚礁,且是七水世界里難得一見杳無人煙的地點,通常這種地方是人魚與海妖的群聚處。
白嵌和他的王卻在這裡……散步?
恢復陸地擬態,仍穿著半身赤裸、半身繁複服飾的那位王,大概是會飛又是水族人的關係?喜愛近水的踩在海面上漫步,位於白嵌的正前方。
「王,你是不是瞞著我偷偷做了什麼?」白嵌像是隨口無意提起。
「沒有。」王想也不想的回答,往島外又邁了幾步。
「王,我不能太靠近海。」白嵌是植物人,他不想把根泡進海水裡。
「無妨。」王揮揮手,意思是他不會離岸邊太遠。
白嵌不安的望了一會兒,確定王在附近海面上走走,便在最靠海的大塊珊瑚礁上坐下,雙眼專註的盯緊王的身影不放,雙腳畏怯的縮在半空,不願碰觸到海水,更是緊緊拉好身上的黑斗篷,以免水份過份流失。
「王,你會突然恢復成水族本體,肯定是做了什麼。」
當時被巨大水母頭頂小島魚的模樣驚愕了,白嵌一時半會兒被騙了過去,後來想想,自從出走後,王再沒以前那麼隨性,不應該真的為了教那隻島魚,就教到忘記自己怎麼擬態,反而更像是累壞了,累到不能維持擬態。
「希望你高興。」王十分詭異的這麼說。
「我高興?王,不要太勉強自己,能跟王一起出走,我很高興了。」
白嵌認真的說著,卻不明白,王聽著這些話表情為什麼不開心?
「不,你不高興。」王面色凝重的反駁。
「因為像心裡忽然空了一塊兒,不曉得是缺失了什麼。」
白嵌疑惑的探手進斗篷里,按住自己的胸口,他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遺憾。」王表情更古怪的,說出了白嵌的心情。
「遺憾嗎?是,是該被稱為遺憾,那種來不及做什麼的感受。」
白嵌越來越迷茫了,他來不及做什麼?難不成是來不及走之前輪個把議會那群老賊砍一遍?不對,這個沒時間做是一回事,不能敗壞王的名聲是根本沒機會做,那麼,有什麼呢?啊,是了,忘了去向管家爺爺說一聲。
「沒有去給管家爺爺上墳,他知道我們在這裡嗎?已經在不同世界。」
植物人死後會慢慢從屍體變成枯死的樹苗,通常會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種下去,以做為往後憑弔的墳,因為是從人變回植物,於是植物人相信,已死的人並沒有離開,會留在枯死的樹栽種的地方,等待與生者再會。
「……」那位王難得又一次張口欲言,偏偏說不出話。
不用去特地跟管家爺爺上墳也沒關係啊,因為他剛剛已經讓「管家爺爺」知道他們在這裡,現在的問題是,那一位「爺爺」願不願意相認。
「王?你到底瞞著我什麼?」白嵌是隨身侍從官,他跟史官不一樣,史官是純粹紀錄,不見得有干涉王行事的能力,可侍從官的職責不同,他們存在的意義是為了拾缺補漏,為了幫王處理身邊所有大小事與各類雜事。
「暫時不能說。」那位王一向嚴肅端正的臉上,竟隱隱透出幾分笑意。
白嵌本來要追問的,礙於王嘴角輕鬆的笑,把問句吞了回去。
那位王慶幸的回過身,悄悄鬆口氣,好在白嵌沒有再問。
幾天前的晚上,原本是為了提醒擁有預知夢能力的見習引導者離期,希望他可以幫忙阻止白嵌邁向他無法挽回也無法扼止的凄慘終局,才誘導對方作夢。
雖然王本身沒有預知夢的能力,但是他另一位屬下有。
自從填進半條命才讓將軍的轉世順利出生,那位屬下就讓王看見了白嵌將來必死的結局,而他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
於是,以屬下的預知夢為引,經由自己使人作夢的能力,促使離期跟著進夢,希望他能夠幫忙找到阻止死心眼白嵌的辦法。
沒想到,離期的能力大概是由那位黃金獅王一路護航、精心培養而成,強的超出他的預期之外,居然讓對方多看到一段不該知道的未來。
白嵌所做的事,是不能被知道的,不然,死亡會提前到來。
沒辦法之下,那位王抹消了引導者見習預知夢的大部份經歷,只留下最重要的一句話,以及,他真心希望能給予白嵌的「改變」契機。
如果讓白嵌過份死心眼專註於王的起因,是管家爺爺的臨終遺言。
那麼,讓白嵌再一次見到管家爺爺,是不是有些東西就會開始改變?
於是,即使累的快要動彈不得,那位王還是出手扭轉了預知夢的內容,好在,因為這個夢是由他引起的,加上黃金獅王身處異界,不是在它自己的王獸世界,實力受到了局限,總算讓他保住了白嵌不可告人的秘密。
接下來,只要等待,等待「管家爺爺」做出選擇。
希望可以分給白嵌幾分溫暖,把他從偏執的路上,用力拽回來。
「王、王、王!……」白嵌極力忍住咆哮的衝動,僅僅是深呼吸,努力恢復冷靜的再喊幾聲。
「回神了。」那位王歉意的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王,能不能不要隨時隨地發獃去?」白嵌不想一遍遍的提醒這是異界。
「水母的天性。」王很滿足的以此反駁。
「王,離佐他們已經順利潛進幾個較大的人魚與海妖族群,方才有消息傳回來了,請問接下來的目標是?」白嵌手上握著一隻水族人喜歡豢養的迴音小螃蟹,它用來傳遞簡短的訊息,是十分適合的快速又無誤。
「是你決定的。」那位王疑惑的望他,不明白這事為什麼又問自己。
「王!」白嵌要不是坐在大珊瑚礁上,前方是討厭的海水,他絕對往前一撲、跪倒在地,然後懇求不喜歡在這些事上用心的王,多少注意一點。
「為了讓雪鶚引導者到時可以儘快離開這裡,前往我們的世界,我們必須在新王登上后,確保引導者的離去,不會對王造成威脅,更能使王無後顧之憂,於是,一直被前任的王和雪鶚引導者忽視的人魚與海妖問題,是任務的重點。」
白嵌提及正事,便是極有信心的侃侃而談。
「被討厭的人魚、海妖?」那位王不明白為什麼將之視為重要目標。
「七水世界十分特殊,沒有過多的經濟發展,各個種族間也缺乏過多的接觸,真要算起來,是介於初期的農耕時期與原始時代之間,而因為天敵缺少,如果其他世界是死的人太多、活的人太少,這裡便是徹底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