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告別
有的時候同樣一個行為,換一個角度,可以做不同的解釋。
即使無拘之間有段話,自己沒有聽清,印暄仍是相信他的,所以不會抗拒他的靠近,對於他做出的……攻擊,也只是靜靜承受。
有些時候,比起傷害陌生人,傷害熟悉的人,會使自己更難受。
無拘表面上跳脫,實際上心細的很,這樣的難受放在別人身上或許不過是一段時間的不好過,在他身上,卻有可能是心頭上永不磨滅的傷痕。
印暄毫不遲疑的鬆開一隻手,用力拍上無拘靠在自己肩上的大腦袋,同時另一隻手努力將島魚定軍往自己懷裡重重壓制,不讓牠搗亂。
無拘感受著自家腦袋上小小的、軟軟的手,眼淚控制不住的快掉下來。
「我相信你,相信我養大的幼崽無拘。」印暄輕聲的說。
「嗯,管家爺爺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會在見面的。」無拘保證。
「啊,那我等你。」印暄開始覺得累了,有種靈魂要脫離身體的預感。
「好。」無拘最後閉上眼,不忍心看下去的苦笑著,抽手。
啪的一聲,無拘抽回手時,一個植物人幼崽身體後仰的摔在地上,他懷裡抱著的小小島魚跟著狼狽的滾落在地,似乎有些茫然的原地自轉兩圈。
「無拘,你做了什麼?」離佐驚慌的衝過來,一時不知道該抓住無拘,或者該蹲下身去檢查管家爺爺的情況,傻獃獃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憐。
惡魔彼阿倒是感受到了在那個半人形章魚手上,有自己最重要的君上的靈魂,卻是料想不到,竟然無寧里有人會有這種決心!
不是阻止、不是放任,而是膽敢將「結束」掌握在自己手上。
「白嵌,快過來。」無拘壓抑著顫抖,牢牢的用雙手抓穩了某個東西。
他看不見,似乎也觸摸不到,但是經由自己靈魂被離佐抽出去又撕開的經歷,他發現能自由的將自己的靈魂從自己身體里抽出來,隱約還能控制住,於是聽列羅對那位黃金獅王說了管家爺爺的靈魂無法自主脫離幼崽身體,他就有衝動,想要幫上忙,在可以不用體驗死亡的情況下,取出管家爺爺的靈魂。
「嗄?啊!」白嵌獃獃的聽話跑過來,在無拘身邊跟著跪坐在地。
「用你的能力,再放棄你的一隻手,給管家爺爺做個暫時的棲身之地,那隻惡魔不是說了要接他回家嗎?這一次,是我們一起送他走,期待下次再相逢。」
無拘刻意放軟了語氣,用著蠱惑的語調,煽情的說著。
白嵌本來還不明白到底現在什麼情況,越聽無拘的話,眼眸越亮。
要自己一隻手做媒介?要用自己的能力幫管家爺爺的忙?當然好!
白嵌的能力是在一片空白里嵌進想要實現的一切,只要有媒介,他可以讓對方憑白無故多出翅膀、改變外貌,當然,如無拘所說,將自己手臂做成靈魂暫時的棲身之地,同樣沒有問題,而且他的能力更好用的是……沒有了媒介,自然可以解決擬態,管家爺爺到時想回歸他的身體,可以避免死亡。
想通了自己能做什麼,白嵌乾脆撕下自己的左手,因為他慣用右手。
無拘想移開一隻手去幫忙捧著那根被撕下來的手臂,卻見白嵌搖頭拒絕。
這一次,是離佐終於回過神,同樣跪坐到他們身邊,將那隻手捧起。
對植物人來說,果然四肢不重要,弄斷一隻手這麼輕鬆寫意。
白嵌不忙著修復左手,對他來說少一隻手沒什麼影響。
他先是按住離佐捧在手上的自己左臂,施以能力后,將它鳥籠化,從下往上的,細小枝椏一層搭一層的,組成一個略有半人高的鳥籠后,許多細小綠葉在枝節間冒出,將鳥籠點綴的生機勃勃。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旁觀的惡魔一點都不想看到自家君上變鳥籠。
「放進去吧,裡面要等管家爺爺進入后,我再細調。」白嵌也不理他。
曾經看過太多次小水母王睡在鳥籠里的無拘,理解他意思的扭動身體,唔,這種用自己能力確定抓到什麼,感官上卻看不到、摸不著的感受好糟糕,他依舊努力的、小心翼翼的將從植物人幼崽體內取出的靈魂,引向綠葉鳥籠。
靠的近了之後,無拘才在想靈魂似乎比鳥籠大什麼的……
咻的一聲,真的有實際的聲音響起,彷彿看見鳥籠的門打開,迎進什麼。
轉眼間,白嵌的能力繼續在作用,他開始在鳥籠里,在那一片空白之間,嵌進他想給予的、想改變的一切。
慢慢的,所有看著鳥籠的人都發現,裡頭有許多綠葉鋪地,做成一片柔軟的地毯,更有枝椏搭成小小的桌椅、床榻,最後,則是有一道身影,慢慢的出現在桌椅之間,似乎正一臉好奇的準備坐下。
那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的人形少年?看似青澀的五官,卻別有一股漫不經心、看透世事的風華,他坐在小巧樸實木椅上后,有如發現別人目光的晃眼看來,面無表情的淡漠在發現是誰看著他后,漸漸揚起若有似無的淺笑。
「嗚嗚嗚。」無拘抽回探向鳥籠的手,開始放聲哭他的。
常被笑說有一顆少女心的白嵌,同樣淚眼蒙矓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離佐捧在掌心上的鳥籠里,那個少年正無可奈何的低聲嘆息,讓他激動的雙手微顫又努力想要控制住的整個人都快顫抖起來。
「要放出來時,毀掉鳥籠就行嗎?唔,君上這樣看來真可愛。」
彼阿湊過一顆頭,有趣的看著如今跟自己巴掌大小差不多的君上。
唉呀唉呀,他以前變成能量體時,原來會縮小成這麼精緻可愛的樣子?
彼阿不是在自滿自己長的多好,而是真心感嘆君上變得超可愛、超小巧。
「我們靠自己也是能解決事情的。」無拘這時已經忍下激動想哭的心情。
「管家爺爺,我以前太笨了,才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對不起。」
白嵌好想伸手摸摸鳥籠,只是眼淚掉的太凶,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
「原來能力還能這麼用。」離佐比誰都吃驚。
分享過相融能力、經驗的他,這才終於發現,無寧的人以前有多蠢、多狹隘,他們只顧著發展各種殺人技巧、戰鬥能力,居然從不曾發現自己的能力可以有另一種應用的方法,甚至可以做到如此驚人的事。
不可思議!離佐這麼想著的偏過頭,迎上同樣吃驚愕然的相融視線。
「請好好照顧管家爺爺,他老人家不太習慣對自己好,還喜歡勉強自己。」
無拘站起身,從離佐手上搶來鳥籠后,鄭重的把它遞出去。
彼阿不是很喜歡被託付的感覺,尤其,這是自家最重要的君上好不好?
「不用你請求我。」惡魔心情不好的伸手,把鳥籠接過來。
「不接受請求?」無拘聳聳肩,「那當成要求好了。」
「喂!」彼阿真想動腳直接踹過去,這種得寸進尺的作風……
「希望你照顧好管家爺爺,我們會去看他老人家的,一定。」
白嵌終於抹乾凈眼淚,一本正經的站到惡魔面前,十分鄭重的說著。
「啊,嗯,我會照顧好君上。」彼阿無奈的配合。
沒辦法,對方太嚴肅,嚴肅到要是不認真回覆,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不知道有沒有再見的機會,管家爺爺,我會努力的。」離佐一點都不想離開無寧,因為他現在也算是相融的分身之一吧?
為了確實解決掉相融全部的分身,讓相融可以如願死去,也讓無寧再沒有人隱在暗處只為了逼迫仁王變暴君,他們此後只能待在無寧。
相融沉默的站到鳥籠另一邊,跟其他人相對而不交集的另一邊。
鳥籠里的少年,正轉移視線,看向了他這一邊,疑惑的挑眉等待。
沒有多說什麼,相融恭敬的向少年鞠躬,算是做為致歉和致謝,多年前的教導,他枉費了對方付出的心血,從今往後的事,他說不出半點保證,只能自己在內心決定,不會再犯錯,會好好配合著,直到生命終結之時。
印暄踩著腳下軟軟的淺綠葉片,望著看似「牢籠」的外頭,在變成這樣后,比他大好幾倍的相融,雙方大小差距太大,表情什麼的,不太好辨別。
好歹曾經相處多年,這群孩子們……彷彿從他不在後就停止長大,一別多年,個性、脾氣什麼的,大多沒改,所以要猜到對方想什麼,並不難。
相融這樣不太好,太苛求自己,已經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
好在,有無拘在,相融沒問題的,嗯,離佐應該不會跟他鬧的太僵?
印暄移動視線,從相融的位置移開,最後再把孩子們看一遍。
「君上,我們要回去啦,可以回到君上的身體里。」有顆大頭湊過來搶鏡。
印暄被巨大眼睛盯到忍不住別開頭,這麼近看起來有點可怕啊!
「君上還想見見誰嗎?沒有的話,我們要走了。」彼阿心情愉快的催促。
想見見誰?印暄看了看離佐,「我要見列羅,另外,想見一下影夜。」
非鼎的事,雖然可以全數放任由非眠自己應對、處理,可他畢竟是雙王。
有些事與其一知半解,他更希望多掌握點東西。
至少,萬一非眠忍無可忍的暴走時,他能知道什麼時候該制止、該出手。
「列羅?見他做什麼?有事讓冤離傳話就好啦!」彼阿才不想帶著這樣的君上到處去見人,總覺得很危險,另外,「影夜?見他做什麼?非眠的事,我家酒友有些事做的太蠢,蠢到人神共憤,這是代價,君上不要插手比較好。」
關於第一個問題,印暄伸手指了指離佐,把他需要特製的靈魂傀儡的事、生命將盡的事、希望傀儡能依照能力特製的事說上一遍。
「這樣嗎?跨界離開前會見到冤離,能由他轉告。」彼阿點點頭。
「影夜的話,我不能完全不知道非鼎『正在發生』什麼事。」
印暄的責任心不允許自己一無所知,那是他成王的世界,是屬於他的非鼎。
「嘖,君上就是這點好糟糕,責任心什麼的,是能吃嗎?」
彼阿抱怨歸抱怨,「好啦、好啦,知道了,等君上從千戰回來就說給君上聽,當然,是我說,影夜他從離開非鼎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跟他無關。」
會這麼說,是因為做為一個下屬、一個復仇的兄長,影夜該做的都做完了,他走的乾脆、走的毫不遲疑,非鼎的事也沒必要硬拖他回去參與。
或許,多少有點彼阿也想真的把千戰放下,偏偏仍放不下的無奈,才會對於影夜的決定,見他真能放的徹底,就乾脆當他此後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