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不得救贖

206:不得救贖

第二百零六章

很久以前就聽多了的勸慰,說是往事已矣,不要執迷於過去,耽誤了自己,但是終究難敵甘心二字,又將自己拽入了不可逆轉的漩渦,從此萬劫不復,流離失所。

聽到蕭庸被斬首的消息時是下午,夏日的陽光一片大好,烤熱了地面,亦灼熱了空氣。凌月穿著一身素服,長發鬆松的挽在腦後,沒有任何珠飾,只在鬢角出簪一直白玉的簪子,整個人清冷寡淡的彷彿冬天的冰雕一般,讓她周圍的溫度都忍不住降低了幾分。

一門之隔,她望著站在門外李篆,面上一片空白,冷冷問道:「蕭漪夢呢?」

李篆聽著她寒徹入骨的語氣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躊躇又躊躇,只能如實回答:「原本按照陛下的意思,蕭漪夢那個賤婦是肯定要殺的,但是太後娘娘說後宮不能輕言殺戮,於是依著太後娘娘的意思,只是廢了蕭漪夢皇后之位,遷居冷宮,不予人伺候,非死不得出。」

原以為凌月聽到這話會高興,卻不想她只是冷哼了一聲,遂背轉過身,語氣涼涼道:「非死不得出,原來最後還是留著她一條命。她蕭漪夢的命,當真是夠金貴,想我的孩子和如煙,到底是比不過。」語畢,她連頭也沒回,就直接進了里殿,只留李篆一人枯站在永和宮門口。

如今的永和宮,一片蕭索之色,空落落的院子里,置地的缸里載著的荷花已經枯死,清風拂過,垂落那夾在缸沿上搖搖欲墜的荷葉,最後掉在地上,聽不到任何聲響。

李篆在門口站了一陣,等不到凌月再出來,只能悻悻回去了。原是這事是曹子俊交代讓他來轉達凌月的,私心裡他還以為經此一事凌月會將氣消了,結果發現,這樣的結果只能是他想多了。無奈搖搖頭,一甩手中的拂塵,輕嘆一聲,走遠。

大殿之內,凌月站在空蕩蕩的房間正中,心中升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感覺,突然就想笑,可是她的臉上卻是一片空白,連嘴角都沒有牽動一下,再也做不出任何錶情,整張臉就那麼麻木的空洞著。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她終於邁著有些僵硬的步子,走進了寢殿,拿出了梳妝台下面的匣子,用衣袖抹去上面的浮灰,終是小心翼翼的打開了上面的鎖扣,翻開蓋子,看著躺在匣子里的一雙彎刀,那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里終於閃過了一絲光亮。

手有些顫抖的撫上那漆黑的刀身,手指觸碰到金屬的冰涼觸感,不知為何,突然就生出想要痛哭的衝動,然而她的眼底卻是一片乾涸,如同久旱龜裂的土地,再也擠不出一滴淚水。

欲哭無淚,說得大抵就是現在的她。頃刻間有太多太多的情緒湧上心頭,卻是無法宣洩,最後就只能化作一聲淡不可聞的嘆息,輕輕淺淺的,就吹散了紛繁雜亂的思緒,只留一片虛空,和無措的惘然。

半晌之後,凌月終於拿出那兩柄彎刀,站起身來,緩緩跺到門口。仰頭看了看太陽高掛的藍天,微微眯了眼睛,張開雙手沐浴陽光之下,她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冰冷正在一點點被驅散,而她緊繃的身體和神經卻是沒有絲毫鬆懈。

是夜,凌月一身黑色勁裝,立身於冷宮之中,雖然武功盡失讓她在翻牆的時候頗廢了些功夫,但只要是能進來,她內心中已是欣喜無比。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冷宮。凌月掃視一圈不大的院落,望見西邊耳室窗欞上殘破飛揚的窗紙,白花花的一片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瘮人。另一側的正廳窗戶上透出昏暗的光亮,依稀可以辨認投在窗欞上的陰影是一個女子。

凌月盯著那團陰影,眸光中閃過一絲久違的狠厲,腳下緊走幾步,來到門口,直接推門而入,房內的人似是受到驚動,下意思的朝門口看過來,而凌月此刻已經閃進屋內,反手關門。

屋內的蠟燭光閃了一下,蕭漪夢微微眯眼,終於將門口的凌月看清,下一瞬卻是先笑了,低頭順手拿過桌上的茶盞,斟一杯茶放在靠近凌月的桌邊,柔聲道:「早就知道你會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攤手做一個請的手勢,轉身去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

一陣清晰的金屬摩擦過地面的聲音響起,凌月眉頭募地一皺,下意識朝地上看去,就見蕭漪夢腳腕上連著一條鎖鏈,另一端鎖在房間拐角的石墩上,鐵鏈上沾滿了泥土,蹭上她華麗的衣衫,一片泥濘骯髒。

蕭漪夢似是感覺到凌月嫌惡的目光,莞爾一笑:「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我彼此彼此,就沒有必要互相詆毀數落了。」為自己添上一盞茶,放在鼻尖出慢慢吹涼。

「我沒有心思詆毀數落你,也沒有興趣聽你說話,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殺你。」凌月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眸光冷的彷彿要射出冰凌來,她盯著蕭漪夢,極緩慢的一步一步移過去。濃烈的寒氣自她身上逸散而出,激得桌上的燭火一陣顫抖。

蕭漪夢伸手拿過燭台,護住搖曳的燭焰,嘴角笑意更濃:「不愧是當初赫赫有名的東煞夜鬼,就算一身武功廢盡依然還有當年的氣勢。只是時移世易,時過境遷之間,你只記得對我的仇恨,早就忘了你曾對我做過些什麼了吧。」說著她斜瞟一眼凌月,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凌月,我想你應該知道,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我今日如此對你,也全是因為你往日所賜,所以,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冤枉,畢竟所有的事都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凌月冷冷看著蕭漪夢,輕笑出聲:「你是想告訴我,倘若不是我,你現在應該是大梁的皇后,常伴司馬皓正身側,享盡榮華富,此生平安喜樂么?」

蕭漪夢一怔,面上閃過一絲驚詫:「你都知道了?」

凌月走到她面前,定定看著她,不一語。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且不說這段時間宮裡各種宮人的紛紛議論,單是翻出回憶中的細枝末節亦是可以想的明白。更何況從一早凌月看到她蕭漪夢的時候就覺得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這些日子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終於憶起當初她被殷冥送來司馬皓正這裡,曾在太液池邊上見過一個身著淡紫色衣裙的女子,還看見那女子與司馬皓正甚是親密的樣子,當時就在心中默默說這女子有幾分蕭芸琴的影子,卻不想日後重見,卻是忘了這一層淵源。直到最後後知後覺,卻是木已成舟,無可挽回。想及此,心中壓抑的怒火更勝,而面上卻是沒有表露,依然是如死一般的空白。

望著凌月面無表情的一張臉,蕭漪夢唇畔笑意更濃,卻是沒有繞進眼底,看上去假透了,然後有濃烈的仇恨和憤怒正從她眸底湧出,惡狠狠的瞪向凌月,語氣也變得陰狠起來。

「既然你都知道了,怎麼還能如此大義凌然的來殺我。凌月,你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想當初我姐姐就是死在你眼前,試問一句,倘若不是因為你,她怎麼可能會去做那麼蠢的事,要知道當時以二皇子的實力,他司馬皓軒根本不可能反敗為勝,可是偏偏出了個你!」

想到蕭芸琴,凌月心頭猛然一揪,眉頭輕輕皺起,看住蕭漪夢:「你怎麼可以那麼說王妃?」

「那我應該怎麼說她?」蕭漪夢站起身來直視凌月,滿臉輕蔑嘲諷,「凌月,不要做出那一副假惺惺的姿態。我姐姐她就是蠢,明明知道司馬皓軒從來都沒有愛過她,可還是對他死心塌地,我真的不明白是為什麼,不過最後死了也好,免得她日後看見你們這對狗男女自心底難受。」

一瞬間怒不可遏,想也不想凌月一耳光已經抽在了蕭漪夢的臉上,力道之狠讓她整個人都撲倒在了桌面上。蕭漪夢愣住了,轉過頭來一臉憎恨的瞪著凌月,有絲絲的鮮血自她唇角流下。

心底升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凌月看著蕭漪夢,腦海中湧出的卻是蕭芸琴臨死之時躺在她懷裡滿眼淚水的樣子,還有她最後的問話,只感到自己空蕩蕩的胸口一陣錐痛。走過去一把撕起蕭漪夢的衣領,虎口抵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頂在了牆上。多想就此一刀結果了她的性命,可是一想到蕭芸琴,凌月的手就是忍不住的一陣顫抖。

凌月細微的動作落在蕭漪夢眼裡,就見她此刻眼中嘲諷意味更濃:「凌月,怎麼,你是對我下不去手了么?」冷笑一聲,「願以為你是多麼厲害的角色,其實也不過如此。想我父親都能狠下心來殺了我的孩子,而你卻是對殺了你孩子的我下不去手,哦,對了,還有如煙,那也是個蠢女人,明明她的丈夫就是被你給害死的,結果她不報仇反倒......」

後面的話還不等她說下去,凌月手上力道一緊徹底卡住了她的脖子,虎口抵著她的咽喉,只要稍稍用力,她的喉嚨就會被她捏碎。

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心情,凌月眯起眼睛盯住蕭漪夢,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出口:「你這個瘋子!」除此一句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因為憤怒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可是看著蕭漪夢她又覺得自己根本下不去這個手。

她是恨她,是想殺了她,可是終究是牽扯到了蕭芸夢,存在於凌月心底的愧疚就被激發而出,說到底總是她有愧於蕭芸琴,可是蕭漪夢......她怎麼能這樣?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掙扎,蕭漪夢陰森森的笑著:「凌月啊凌月,沒想到你比我姐姐還蠢,也罷,不過到最後,還是我贏了,畢竟我一個人命有你的孩子和她如煙做陪,順帶司馬皓軒也中了毒,我真當是賺了。」

終是再也忍耐不住,凌月左手緊握成拳,只一瞬復又鬆開,下一瞬彎刀出鞘,只見一道銀光閃過,蕭漪夢的喉管上就多了一道寸許長的紅痕,然後就見她的表情慢慢變得扭曲猙獰,長大了嘴巴卻是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自她傷口處傳來的嘶嘶嗚咽。

「我改主意了,也許這樣死才是給你最好的解脫,雖然痛苦些,你也算是罪有應得,你說是也不是。」凌月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已經順著牆壁緩緩滑到在地的蕭漪夢,微微扯了扯嘴角,隨即轉身,收刀入鞘,打開房門出去。

一室安靜之下,只有蕭漪夢拖著沉重的鐵鏈在地上爬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只聽到鐵鏈摩擦過地面的刺耳聲響,之後便再也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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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君策之染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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