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驚

清鳴是很想很快從賀塗那裡得到答案的，卻無奈賀塗在面對她的時候根本說不出話來。平時，賀塗都是用文字與她進行交流的，可是現在，變小了的賀塗胳膊上全都是深可見骨的刀傷。在這種情況下，清鳴是怎麼都不可能讓他提筆寫字的。

沒辦法，清鳴就只好關好了門窗，防止賀塗一恢復就逃跑，然後就坐在賀塗的床邊，繼續照顧他，等著他恢復。

賀塗是在臨近正午的時候恢復的。那實在是很奇異的場面，原本瘦弱的賀塗躺在那裡，忽然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生長了起來，就像是被延時拍攝的植物，很快就長大變高，變成了成人的模樣。同時，他胳膊上的傷痕也隨著快速生長的*迅速癒合，飛快地消失不見了。

儘管早就有所準備，清鳴還是看得很是驚訝。

從驚訝中回過神之後，清鳴就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問賀塗的身體是怎麼回事，還是先問他為什麼要一直跟著自己了。權衡了一下，清鳴還是開口先問了最初的問題，道：「你現在恢復了，就可以寫給我看了吧。賀塗，你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說著，清鳴起身，給賀塗拿來了郎中用來開藥的筆和一沓紙。

賀塗通紅著臉，乖乖地接過了紙和筆，然後僵硬地提起筆來，想要蘸墨……卻蘸到了硯台外面。他喉結滾動了下，穩了穩自己的手，勉強蘸上了墨，然後落筆……卻沒想到又把筆尖戳到了紙的外頭。因為過分丟臉，賀塗的臉又紅了幾分，同時努力地捏緊了筆，對準紙，竭力想要好好地寫字，然而……他卻又不小心把筆給捏斷了。

清鳴看著這樣的賀塗，嘆了口氣，明白他是在過分緊張，便道：「那我先出去吧。」見賀塗聞言，一臉慌張地抬頭看她，清鳴就又心領神會地補充道：「我不走，就在門口。」說完，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老實說，清鳴真的很好奇賀塗會怎樣回答她。賀塗與她分明萍水相逢，並無關聯，她怎麼都想不出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對她如此執著。她仔細回憶過無數次和他短暫的相處，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卻最終也沒有得出答案。

她也曾猜測這是否是因為賀塗認識這個身體的前主人，然而，她卻又想起在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賀塗曾很認真地問過她的名字。如果他認識這個身體的前主人，怎麼還會問起她的名字呢？所以，她覺得賀塗一定是不認識連翹的。

想到這裡的時候，清鳴卻靈光一閃，忽然就想起，當時賀塗在聽到她的名字的時候，顯得很激動。

仔細回想起來，那時候，賀塗在聽到她的名字之後就忽然激動了起來，又哭又笑，好像遇到了什麼驚天的喜事。她那時以為他是因為劫後餘生而感到喜悅，現在看來，卻顯然並不是這樣的。

那麼，賀塗為什麼會忽然表現得那樣激動呢？而且還恰恰是在聽到她的名字的那一剎那。清鳴忍不住猜測著，也許……賀塗是一直在找一個名叫「清鳴」的人。而她又恰好和他所要找的人同名同姓，他就因此而認錯人了？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姓「清」的人極少，同名同姓的概率更是渺茫，大概沒有人會覺得能正好遇到兩個同名同姓的人的。

這麼說來，賀塗搞不好是因為名字相同而認錯了人？想到這裡，清鳴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隱隱的失望浮了上來。

清鳴在門外聽著屋裡的動靜，等待著賀塗寫完。然而，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屋子裡還是會時不時地傳來翻動紙張的聲音……這麼久了，賀塗還沒有寫完嗎？

清鳴又等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疑惑，就推開門，想要看看裡面的情況。這麼一看，她就更疑惑了。

在賀塗的旁邊已經散落了厚厚的一堆紙，仔細看看，上面好像全都寫著相同的字。而賀塗本人仍舊提著筆，還在紙上不停地書寫著。

……他為什麼要寫這麼多好像一模一樣的字？

一見清鳴進了門，賀塗的手一抖，端正的筆畫頓時一滑，斜斜地撇了出去，然後就怎麼都沒辦法好好寫字了。

「你怎麼寫了這麼多一樣的？」清鳴走進來，詢問道。

賀塗僵硬地捏著筆，墨水洇在紙上。儘管聽到了清鳴的問題，他卻還是一如既往地說不出話來。

清鳴拿起一張寫好了的紙，看著上面的字。這張紙上認認真真地寫著五個字：「因為喜歡你。」顯然，這就是清鳴所問的那句「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的答案了。

實際上，不光是這張紙，每一張散落著的紙上都寫著這麼一模一樣的五個字，內容相同，沒有任何變化，且每一張紙上的字跡都無比認真，簡直像是要交給習字先生的作品似的。

而清鳴看著這些每一張都字跡認真得過了頭的字，忽然就冒出了個不靠譜的猜想，試探道：「你寫了這麼多張一模一樣的，該不會是……想挑出一張寫得最好看的吧？」

沒想到，賀塗聞言，竟然真的點了點頭。

清鳴嘆口氣，覺得自己越發不理解賀塗每天都在想什麼了。難怪每次他給她的樹葉上寫著的字看起來也總是認真無比，搞不好也寫過許多遍呢。

而對於紙上寫著的「因為喜歡你」這樣突如其來的告白，清鳴承認，在第一眼看到時，她的心的確因此而亂跳了好幾拍。然而，她卻很快就迫使自己平靜了下來。

畢竟，這世上哪有什麼平白無故的喜歡呢？一定是有什麼理由的。她忍不住猜想，也許賀塗真的只是認錯了人。

「喜歡我？你為什麼會忽然喜歡上我呢？」清鳴看著紙上無比認真的字跡，想要試探賀塗是否是認錯了人，便問道，「難道……你以前就認識我嗎？」她問得貌似隨意，心裡卻小心地等待著答案。

她希望賀塗搖頭。然而，賀塗聽了她的話，卻認真地點了點頭。

清鳴見他點頭，心裡就又咯噔了一下，那麼一點小小的僥倖也消失了。

賀塗說他以前就認識她，那麼她就可以確定，賀塗一定是認錯人了。畢竟，她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多少日子，賀塗怎麼可能會在以前就認識她呢？就算他真的認識誰，那個人也一定不是她。

所以，他認錯人了。跟蹤也好喜歡也好，都只是因為他認錯人了……

清鳴這麼想著，忽然覺得心裡堵得很難受。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而後道：「……你認錯人了，我以前不認識你，也不可能認識你。」她只是不知道，賀塗為什麼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會認錯。

然而，賀塗聽了她的話，卻馬上用力地搖起頭來，很堅決地否認了她的話。在因為面對她而臉紅心跳手足無措的情況下，他還是頭一次顯得這麼堅決。

清鳴見他這樣執著，有些無奈，道：「我真的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你怎麼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會認錯呢？這樣吧，我再出去一會兒，你寫出來，告訴我你為什麼覺得我就是她吧。」話說完，清鳴看到旁邊那堆寫著一模一樣內容的紙，就又補充道：「這次只許寫一遍，不許重複寫了，知道嗎？」

賀塗點了點頭。

清鳴就走出了門，站在門外，心裡悶悶得難受。

她沒想到賀塗一直以來的跟隨和幫助都只是因為認錯了人，而且，還是因為把她認錯成了他喜歡的那個人。

是的，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她不知道賀塗為什麼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會弄錯，也許是有什麼隱情吧。

他那麼怕羞，看起來好像很脆弱，希望那份隱情不要讓他太辛苦了。

而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好好地和他說清楚他認錯人的事實，免得白白耽擱了他的時間，讓他找不到自己真正的心上人。

清鳴想著這些，抿了抿嘴唇，輕輕地，緩緩地嘆了口氣。

又過了一會兒，清鳴估計賀塗寫得差不多了，就又推門走了進去。

賀塗果然聽話，這次沒有重寫，只有一張紙，板板正正地放在那裡，上面寫了許多字。

清鳴走上前去，拿起那張紙，想要一個一個地反駁上面寫著的內容，好讓賀塗認清事實。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看著那張紙，卻一時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這樣的內容：

「我知道你叫清鳴，你來自異世。我知道你眼中所見的世界與我們所見的不同，你能看到人的強弱。你無法殺死人，卻能收服他們的心，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屈從於你，你稱其為馴服。而馴服他們也能夠讓你變得更強。」

他指的顯然是清鳴能夠看到他人的等級，能馴服別人，還有能依靠馴服別人提升等級的事。

清鳴驚訝地睜大了眼，下意識地繼續看了下去。

「我知道你所來自的那個世界與這裡截然不同，那裡有無數令人驚嘆的東西，宛如仙境。那裡的事你當做故事給我講過許多，因為那時我的傷口很疼，你想哄我睡覺。

我知道你的母親早逝，父親不顧念你，讓你兒時很是寂寞。可是你卻一點也不怨人，反倒喜歡照顧幼童，不願讓他們像你一樣寂寞。你的心很好，和我不一樣。

我知道你很喜歡桃花，知道你嗜甜惡辣，知道你怕冷，知道你睡覺的時候喜歡抱東西，我知道很多你的事。

我沒有認錯人，我認識你，你也認識我，只是你不記得了。

可是不打緊，只要我還記得就足夠了。我把你的那份也替你記著，記得清清楚楚的，不會忘。」

文字寫到這裡就停止了。清鳴看著這些字，一時有些發愣，腦子裡亂亂的，心裡無比震驚。

她覺得賀塗一定是在騙她，可是賀塗所寫的卻全都是真的，是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事。他甚至很懂得挑選出什麼樣的事來證實自己，他所選擇的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太過脫離這個世界的常識的，是絕對是無法依靠推理或是別的什麼猜中的，只有可能是她親口告訴他的。

「那麼……你的意思是……」清鳴緊緊地捏著手裡的紙，猶自不太能接受這個忽然而來的事實，「我是……失去記憶了嗎？」她一臉震驚，把手中的紙捏得發皺，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亟需一個解釋。

賀塗原本是無法在清鳴的面前好好寫字的，可是他見她滿臉震驚亟需解釋的樣子，很是在意她的感受，便忙提起筆來，歪歪扭扭地勉強寫道：「不是，是你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了。」

就像菩提山的主持大師所說的那樣，她真的借他人之屍，重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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