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代價
「重新回到這個世界?……我曾離開過這個世界嗎?」清鳴對賀塗的話感到十分驚異,問道。
見賀塗在她的面前寫字實在不方便,清鳴便又出去了一次。等到回來時,賀塗就已經在紙上寫下了這樣的內容。
「你的確曾離開過。不過沒關係,我恰巧與普陀山的主持大師有淵源,便請他將你重新帶了回來。所以,已經沒事了。」
清鳴不知道的是,賀塗的這句話其實避重就輕了許多東西。賀塗沒有說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怎樣上了普陀山,也沒有說他與普陀山主持大師的淵源其實並不深,也並沒有什麼用處。
實際上,就算他與主持大師的淵源極深也不會有什麼用處的。畢竟,這世上沒有白拿的好處,索取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尤其是像取回一個人的性命這樣違背天道的索取,又怎麼會是單憑一份淵源就能夠了結的。
賀塗為清鳴的重生付出了足夠的代價,卻隱瞞了下來,什麼都沒有說。
有誰能想到,像賀塗這樣的人會做出這樣的隱瞞呢。任誰都知道,賀塗陰沉惡毒、精於算計,行事做人不擇手段,是被不知道多少人稱作魔頭的人。他若付出一倍,必然要百倍索回,怎麼會做出這種隱瞞自己的付出的事呢。
可是現在的賀塗卻捏著筆,紙上的文字只有對清鳴的安慰,對十年前所付出的努力和代價半句也沒有提。
清鳴看著紙上的字,覺得自己腦中很亂。這麼說,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醒過來,並不是在時雨城的牆角下,而是在別的什麼地方?而在她從時雨城的牆角下醒過來的那時候,她其實已經在這個世界待過一段日子,並死去了?只是這中間的事,她不記得了?
而賀塗終結了她的死亡,將她再次帶回了這個世界。
這些事真的亂七八糟又匪夷所思,然而,清鳴想了一會兒,卻竟然很快就接受了。畢竟,一回生,二回熟,死亡和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就也不在乎被告知還曾經經歷過一次了。
接受了這件事,清鳴就忽然想到,這麼說來,賀塗真的沒有認錯人。所以,他總是紅著臉看著的人,他收集頭髮放在懷裡的人,還有他每時每刻小尾巴似的跟隨和幫助的人,都本來就應該是她。
而既然他早就認識她了,那麼他面對她時的臉紅心跳和不自在,就一定不是因為怕生了吧。
既然不是因為怕生,那麼一個男人面對一個女人時的臉紅心跳,還會是因為什麼呢?
清鳴想著想著,忍不住無聲地笑了。
「那麼,在之前,你和我是什麼關係呢?是戀人嗎?」清鳴帶著笑意問道。
她沒想到,她話里的「戀人」兩個字一出口,賀塗本就通紅的臉驀地就漲得更紅了,像是能滴出血來。他好像對她口中的「戀人」兩個字很是在意。
他頓了一下,視線向著側面偏移了開來,嘴巴抿了一下。然後,他才點了點頭,承認了他們是戀人的事。
清鳴看著賀塗,不知道怎麼了,就是覺得他在說謊。
可是清鳴卻只是笑起來,接受了他們「曾經是戀人」的事,什麼都沒有多問。
在清鳴問完了該問的問題時,賀塗的承受力也好像已經到了極限。他通紅著臉,向旁邊退讓了一下,然後一個撤身,就想要像往常一樣再次逃跑了。
然而,這一次,清鳴卻飛快地伸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她的速度很快,剛剛好能夠抓得住他。
賀塗被清鳴抓著,整個人倏忽就僵了起來,然後停在那裡,就好像怎麼都動不了了。
「你總這麼偷偷跟著我,也不是個辦法吧。」清鳴抓著賀塗的手腕,看著他無措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道,「所以,你不要總是偷偷跟著我了,真的想和我一起的話,就正好和我搭個伴吧。」
賀塗通紅著臉,因為被清鳴抓住而顯得格外緊張,胡亂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到底聽清楚了清鳴的話沒有。
「那我放開手,你不許跑了哦。」清鳴道。
賀塗又點了點頭。清鳴便鬆開了手,就見賀塗果然乖乖地僵在那裡,好像很聽她的話,竟然真的就不再跑了。
「……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清鳴見賀塗極度不自在的樣子,又解釋道,「只是你會忽然變成小孩子,而且在變成小孩子的時候還會虛弱得連站都站不起來。明明有這樣的病,你卻還總是偷偷跟著我。你不在我面前現身,萬一什麼時候又忽然發病了,我也不知道。」
他的發病顯然有些頻繁,不過幾天就已經被她撞見了兩次。而這幾天是她運氣好,兩次都撞見或是找到了發病的賀塗。可是萬一哪一次她沒有看見他呢?萬一哪一次她就一無所知地把他一個人受傷又虛弱得留在了不知道哪裡,那可怎麼辦。
賀塗沒想到會忽然聽到這樣的關心。他愣了一下,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過,你會忽然變成小孩子是怎麼回事?」清鳴又問道。剛才她雖然把這個稱為「病」了,卻實際上並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賀塗聽了問題,不想再讓清鳴來來回回地出去了,便勉強自己伸出手,拿起筆,歪歪扭扭地寫道:「是病。」
說是病其實也不算錯,這是把清鳴重新帶回這個世界所留下的後遺症。畢竟是逆天而行,他不光付出了代價,就連身體似乎也遭到了天道規律的懲罰,因而會回到差不多在當年那個時候的樣子。而在清鳴真的回到了這個世界時,這種原本並不太頻繁的癥狀就忽然頻繁了起來,短短几日就已經發生了兩次。
在變成小孩子時,賀塗就幾乎沒有自保的能力。他身份特殊,這種忽然變得頻繁的癥狀顯然會讓他時常陷入險地。向來謹慎的賀塗很少陷入到這樣的境地,然而,他卻竟一點也不因此而感到不悅。
因為獲得的回報太大了,讓這樣的副作用都顯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賀塗紅著臉,低著頭。因為過分緊張,他的視線一直都定在清鳴的指尖上,根本不敢亂動。
可是光是看著她的指尖,他就已經感到無比的愉悅了。
清鳴帶著賀塗回到了樹林中的小木屋裡。
對於賀塗將要住在這裡的事,張小山的接受度極高,甚至可以說是興奮得不行。單手制住野豬的賀塗是張小山心裡的英雄,他早就巴不得他能天天留在這裡了。
唯一讓張小山感到苦惱的是,自從賀塗來到這裡,他就不敢再讓清鳴姐給自己喂飯吃了。
因為……每次清鳴姐給他喂飯的時候,張小山就總覺得賀塗好像整個人都泛起了陰冷的氣息,讓人……很害怕。張小山本就對很有本事的賀塗有些敬畏,如今見他這樣,就更是一口清鳴餵過來的飯都不敢吃了。
這一定是因為賀塗哥是大英雄,看不慣一個男人還要嬌氣得讓人喂飯,所以用眼神教育了自己。張小山這麼想。
如果張小山知道,更想被清鳴喂飯的那個其實是賀塗,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感想……
張小山,時年九歲,被名為「嫉妒」的陰冷氣息所干擾,卻自認為受到了英雄的教育,因此再也沒有讓清鳴餵過飯。
到了晚上,張小山再次苦惱了起來。
每天晚上,清鳴都是要給他講睡前故事的。清鳴姐的故事總是特別有意思,天馬行空,聞所未聞,簡直像是別的世界的故事似的。可是今天,就在清鳴姐要給他講故事的時候,賀塗卻再次出現在了門口,眼神陰沉沉的,讓張小山不寒而慄。
對哦,賀塗哥是大英雄,一定看不慣一個大男人還要嬌氣地聽了故事才能睡覺,所以用眼神教育了自己。張小山這麼想。
所以,張小山馬上用被子蒙住了頭,大聲道:「清鳴姐,我長大了!不想再聽故事了!」張小山為自己的成長感到驕傲。
「咦?」清鳴沒想到張小山會這樣,頓時有些失落。她攢了很多童話,還想慢慢講給張小山聽呢。沒想到他這麼早就進入了叛逆期,不願意聽她的故事了。「……那好,那你好好睡覺哦。」清鳴道,然後有些寂寞地走出了張小山的房間。
才剛出門,面前就遞來了一張寫著字的紙。清鳴接過了賀塗手中的紙,就見上面寫道:「我想聽你的故事,你曾所處的那個世界很是神奇,我對那裡很好奇。」
清鳴看著這個,笑起來,道:「你可以聽嗎?明明那麼怕羞。」光是和她處在一起就已經臉紅成這個樣子了,真的能聽故事嗎?
賀塗用力地點了點頭。
清鳴就把賀塗帶進了自己的房間,給他講了幾個童話,又講了講自己的世界的事。人在說自己想說的事時就會有說不完的話,清鳴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機會講這些讓自己感到很懷念的事,一不小心就說到了很晚。
賀塗全程紅著臉,看起來依舊那麼不自在,卻顯得很專註。清鳴就也因此而講得很盡興,很晚才捨得趕賀塗回去睡覺。
睡夢中的張小山翻了個身,喃喃地夢囈道:「清鳴姐……再講一個吧……」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其實是被人給搶走了。
是夜。
賀塗站在離小木屋較遠的偏僻處,冷眼看著地上跪著的人。
「屬下十一,參見塢主。」名叫十一的男人匍匐在地,深深叩首,壓住自己的顫抖,連呼吸都不敢太過明顯。
「十五日。」賀塗看著他,視線很冷,低低道,「用了十五日才到達了這裡,比我足足遲了七日……想來,你的腿留在身上,也沒有什麼用處。沒用的東西,又何必留下呢?」
「屬下無能。」十一立即再次用力叩首,額頭磕出了血跡,卻比不過額角的冷汗,「請塢主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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