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糖糖糖
斗笠神來了!
下午,這個消息讓時雨城一瞬間沸騰了起來。
「我就說斗笠神會來吧!不過就是遲了一會兒,瞅瞅你們之前那樣子!」有的人很是得意。
「我竟然不信他……」有人很是懊悔。
「刀子明明捅進去了……眨眼的工夫……一圈人就全跪下了……這……這……這真的是……神仙下凡吧!」還有人則是第一次看到「斗笠神」馴服嵐國敵軍的樣子,驚得話都說不順溜。
有許多人都看到了清鳴周旋於嵐國士兵之間的樣子。看著上午還讓人害怕的嵐國士兵乖乖地跪了一地,很多人都忍不住激動地捶著窗框大叫,有的給清鳴助威,有的嘲笑嵐國人的狼狽,有的雙手合十叫著神仙顯靈,有的大聲嚷著只拜斗笠神,還有的高聲承諾一定捐錢建廟進香。甚至,還有不少姑娘紅著臉告白,羞答答地扔了手帕出來。
清鳴被他們嚷得挺不好意思,心裡想馬上離開。可是,考慮到如果嵐國士兵發現了那些被扔出來的手帕,可能會遷怒附近的姑娘,她就還是先俯下身,打算把手帕撿起來再走。然而,賀塗卻搶先一步,在清鳴碰到那些手帕之前,就撿起了所有的手帕。
然後,在清鳴看不見的地方,賀塗把所有的手帕都揉吧揉吧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隨手丟進了不起眼的角落裡。
為了保存體力,清鳴仍舊靠被賀塗抱著來代步。在縮在賀塗的懷裡的時候,清鳴見賀塗兩手空空,又感受到他的懷中袖中所有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很平整,忍不住笑出來,一點也沒問那麼多手帕都去了哪裡。
一下午的工夫,清鳴和賀塗四處游擊,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掀起一陣轟動。後來,清鳴需要撿的東西除了手帕,又加上了點燃的香……她還活著呢!
不光是香,還有不少人扔出了金銀和銀票,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把錢在嵐國人挨家搶掠的眼皮子底下藏起來的。清鳴知道他們被搶了不少,生活不易,就把錢又扔了回去。然而,這些人卻異常執著,幾乎每個人都再次把錢扔了回來,嘴裡還嚷著「大恩大德」「斗笠神保佑」一類的話。
最後,還是賀塗開口,制止道:「斗笠神怎可能會缺這些黃白俗物。」他倒是毫不客氣,隨口就坐實了清鳴的神位。
在賀塗沒開口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只當他是個隨從。長期作為殺手的賀塗可以把自己變成一道影子,隨時泯滅自己的存在感。因為從不願搶清鳴的風頭,所以,在站在清鳴身邊的時候,他一直都是一道影子。
而此時,因為見到清鳴為難,他就放開了對氣息的壓制,對執意扔錢出來的人說了話。因為還站在清鳴的面前,他的語氣當然不冷,聲音也並不凜冽,然而,這卻仍舊讓所有人都因此而忽然打了個激靈,不自覺地將探出窗子的身體向屋內縮了縮,怎麼都不敢再把手裡的東西扔出去了。
這是人的一種本能。在感受到極危險的人刻意散發出的氣場時,所有人都會下意識地避其鋒芒。
然而,眾人卻對這種本能的畏懼有了另一種理解。所有人都開始不自覺地反思,自己對斗笠神是否太不夠敬畏了。畢竟,斗笠神給旁人的感覺就是那樣的,溫和得像水一樣,就是本事再大,也沒有半分架子,讓人下意識地想要親近,而非敬畏。
清鳴並不知道周圍的人都在想什麼,也一點也不覺得賀塗有哪裡可怕,她只是很高興賀塗擺平了強送金銀的麻煩事,就轉轉匕首,又到下一個地方去了。
儘管絕大多數的人都足不出戶,斗笠神再次出現的消息卻還是像風一樣飛快地擴散到了整個時雨城。人們迎著被嵐國士兵發現的危險,想盡了辦法傳遞這個消息。有一戶人聽到了消息,就會趁著周圍沒有士兵,一戶接著一戶地告訴街坊四鄰。甚至,還有不少人覺得乾巴巴的消息不夠過癮,就乾脆趁著沒人,偷偷溜出來,找到傳言里看到斗笠神的人家,聽一段他們神乎其神的描述,然後興沖沖地再偷偷跑回去,把家人和鄰居都湊起來,講給他們聽。
嵐國士兵大概無法想到,就算把這些百姓逼得幾乎足不出戶,他們也能照樣追星……
整座時雨城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原本,時雨城的百姓都以為,斗笠神來了就是今天最大的消息了。然而,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忽然有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傳了出來。據說,這是從城內一個飯館掌柜那裡傳過來的。
斗笠神竟然是個女子,不是神仙,是個仙女。
斗笠神是女子?這怎麼可能呢。這是眾人的第一反應。
誰都不相信這件事。畢竟,提起身姿矯健的戰神,誰都覺得一定是男子。至於仙女,那就一定是管管鮮花雨露,養養仙草玉兔,或者像魔障了似的一定要嫁給一個窮書生的,總之必定是個溫柔賢淑的美嬌娘。
幾乎每個男人都在讀書或是種地做工的間隙幻想過自己會遇到一個正在沐浴的仙女,拿走她的衣服就能讓她死心塌地地嫁給自己,給自己做飯織衣,掃家生娃。
像這樣的美嬌娘從來都是戰利品,是理應乖巧地躺在男人懷裡的,怎麼可能會是救世主呢?
因而,沒有人相信斗笠神是女人的消息。縱使斗笠神的確身形纖細貌似女子,男人們也都秉持著自己的自尊,認定此事無比荒謬。
倒是醫館里的李牛,在得知眾人所想之後,破口大罵了一個晚上,罵城裡的男人全是孬種,膽子比女人小,沒一個敢出頭趕走嵐國狗就罷,竟然連女人強過了自己都不敢承認。
在天色落黑的時候,清鳴收了匕首,結束了一天的狩獵。這一天的進度可比之前要順利得多了,因為沒有百姓無孔不入的跟蹤,嵐國敵軍又總是聚集在一起,清鳴馴服的人相當多,大概有二十隊人左右。按每隊人五六十個來估計的話,她竟然已經馴服了上千人。
原本,因為和嵐國士兵的等級差距太小,清鳴以為自己一定很難再提升等級了。然而,今天卻太過順利,馴服了數量龐大的嵐國士兵。因而,儘管等級差距十分小,清鳴還是在一天之內提升了兩級,到達了17級。
清鳴(17級)
基本屬性:
力量:17
內功:17
體質:17
敏捷:97
這個等級,放在軍隊里也是很高的了。清鳴見過的最高的等級是張鐵,20級,其次是軍隊里偶爾出現的18級,再次就是數量不多的17級了。
提升到了這樣的等級,清鳴已經比絕大多數的男人的等級都要高了。這意味著,即使她一直只把屬性點加在敏捷上,力量和體力也已經隨著等級的增長而自然地達到了女孩子的正常水平。
但畢竟只是正常的水平,在經過了一天的馴服之後,清鳴已經累得身體發酸,一動也不想再動了。
見清鳴這麼疲憊,賀塗看得很是心疼,心裡不住地後悔自己沒有儘早讓她停下來,帶她回去休息。實際上,他很多次都想要攔住她的,可是,一看到她興奮得發紅的臉和滿臉的笑意,他就怎麼都不忍心開口了。
見清鳴累得想要找地方坐下,賀塗連忙伸出胳膊,想要順勢抱起她。這只是很常規的舉動而已,這兩天,為了保存體力,清鳴一直都是靠賀塗代步的。只是,這次和之前有些不同,在賀塗還沒碰到清鳴的時候,清鳴就自己自動自覺地湊了過去,把身子軟綿綿地貼到了賀塗的身上,同時用胳膊勾住了他的脖頸。她累得一刻也不想站著,只想賀塗能快些把她抱起來,好讓她能癱在他的懷裡休息。
賀塗僵了一下,下意識地順著她的動作,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同樣是抱起,這一次好像和兩天來無數次的代步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卻又……好像有很大的區別。賀塗下意識地滾動了幾下喉結,感覺到清鳴的身體正無力地,完全地依靠在他的胸口上,和他貼得緊緊的。她曾被他抱起過很多次,卻常常都是探著身子認真尋找尚未被馴服的嵐國士兵的,絕對沒有一次像現在一樣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
她整個人都癱在他的懷裡,像是一汪水,把他的懷抱佔得滿滿的,沒有留下一絲縫隙。她的頭枕在他的鎖骨上,柔軟的頭髮貼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呼吸掃在他的喉結上,輕飄飄的,一下一下,很有規律,就像一根柔軟的羽毛,玩弄似的撩撥著他心底里最敏感的地方。
賀塗感覺到自己的臉越燒越紅,他抱著清鳴,機械地走在回到小木屋的路上,腦中久違地又是一片空白。
原來清鳴累了……也並不算是什麼壞事……
如果能……就這麼在他的懷裡睡著……就好了……
如果能……每天都睡在他的懷裡……就好了……
在空白一片的大腦里,他只閃現了這樣的念頭。
還沒等回到木屋,賀塗就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清鳴顯然是太累了,她縮在賀塗過分平穩的懷抱里,閉著眼,一不小心就熟睡了過去。
賀塗見狀,抱著清鳴,身體行走得更加平穩了起來,只恨自己不能像鬼魂一樣直接飄在路上了。
他這麼小心,清鳴當然沒有醒來。待到將要回到木屋時,賀塗就更是小心,老遠就緊緊地盯著木屋。如果張小山見他們回來了,一定會興奮地吵吵嚷嚷地衝過來。他擔心他會把清鳴弄醒,就決定一定要在見到張小山第一眼時就能及時地用眼神讓他安靜下來。
他成功了。張小山興奮地跑來,還沒等開腔,就被賀塗陰沉沉的眼神嚇得一愣,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咽回了喉嚨里。
「清鳴姐睡著了嗎?」看到了賀塗懷裡的清鳴,張小山想起了賀塗之前對他「不許在清鳴睡覺時吵鬧」的教育……或者說是威嚇,就努力地壓低聲音,問道。
「嗯。」賀塗用鼻音作答,又低聲道,「你自己去吃些剩飯。」他根本不捨得放開清鳴,當然不會給張小山做飯。況且,在他看來,小孩子吃頓剩飯冷盤算什麼,他兒時曾根本沒有飯可吃,不也長得好好的。
「清鳴姐怎麼這麼早就睡了?她又病了嗎?」張小山卻根本不在意沒有飯吃的事,他看著清鳴,小小的眉頭用力地皺起來,道,「你有沒有帶她去看郎中呀?」
「……不是病,只是累了。」賀塗答道。小孩子大多並不懂何為關心,見到人睡了那就是睡了,不會去追究下一步。他沒想到這孩子卻會這麼細緻地把清鳴放在心上。
「累了?你讓她累到睡著了啊?」張小山聽了,小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覺得累到睡著是很嚴重的事,他要玩得很累很累才會在白天的時候就睡著。而在他的心裡,清鳴仍舊是不久前弱不禁風的那個,他和他爹一直護著清鳴,連柴都不敢讓她撿半根,就怕她累壞了身體。怎麼輪到賀塗這裡,他就會把她累成這個樣子?張小山看著賀塗,第一次對他生出了很大的不滿。
「我清鳴姐不能累到的,她會生病的!你讓她幹什麼了呀?」張小山不滿地跟在賀塗的後面,壓低著聲音,用小孩子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嚴肅質問他,道,「你是不是讓她做重活了!你怎麼能這樣!我清鳴姐什麼都不能幹的,你要找人幹活為什麼不叫我!以後你不許讓清鳴姐做事了!——你為什麼不理我,聽到我說話沒有呀!」
十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對賀塗用這樣無禮的態度說話,更別提質問。實際上,光是看著這樣的情景,在不遠處的樹上,十一等人就已經被張小山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然而,賀塗卻根本就沒有在意張小山的無禮,實際上,現在的他除了清鳴,根本什麼都在意不了。他正抱著熟睡的清鳴,與清鳴貼得這樣緊,他才剛剛從腦中一片空白的狀態中恢復了意識,心卻仍舊砰砰直跳,臉也依舊發著燒。他只想抱著清鳴馬上回去,找個沒人的地方與她獨處,怎麼會有閑心去在意這種小事。況且,就算是放在平時,若沒有譬如管教年幼下屬之類的特別必要,他也斷不會和一個不過九歲的小鬼計較。
「走遠些,不許鬧,我明日與你解釋。」賀塗甩下這麼一句,用一個眼神就把張小山剩下的話全都堵了回去,然後就抱著清鳴,頭也不回地回到了小木屋,進了清鳴的房門。
「……你、你、你以為我會怕你嗎!你、你要是還敢讓清鳴姐做重活,我一定不饒你!」張小山追在賀塗的身後,站在清鳴的房門外,壓抑著自己對賀塗的目光的恐懼,強撐著氣勢道。
賀塗隨腳關上了清鳴的房門,將張小山隔絕在了門外。
張小山,時年九歲,小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賀塗關上了門,就抱著清鳴,走到床邊。他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把清鳴放在床上的,這樣也會讓她睡得更舒服。可是,他卻根本就……打心底里不願意鬆開她。他就像是一個小孩子,得到了單純的心裡最貴重的寶物,就緊緊地抱著,看都不想讓別人看到,怎麼都不願意鬆開手。
賀塗就這麼抱著清鳴站了一會兒,站著站著,他忽然想到,讓清鳴掛在他的身上睡覺,是不是太不舒服了。她今天這麼累,他怎麼能讓她睡得不好呢?
想到這裡,賀塗瞬間愧疚了起來,覺得自己自私得過分。於是,他努力地說服自己,下了很久的決心,這才總算勉強彎下了腰,打算把她放在床上。
然而,他卻發現這有些阻礙。清鳴正把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如果非要把她放下去,搞不好會弄醒她。
想到這個,賀塗的心裡頓時重重地一輕。
這麼一來,他就不能把清鳴放下去了。他是因為擔心弄醒清鳴才不把她放在床上的,絕不是因為別的什麼。賀塗這麼想著,覺得這個理由十分充分,就坦然地把清鳴重新好好地圈回了自己的懷裡。
他就這麼小心地抱著她,坐在床沿上。
像這樣安靜地坐著什麼也不做的時候,身體的感覺就會變得格外敏銳。賀塗坐在床邊,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清鳴的呼吸正拂在自己的脖頸上,呼,一下,呼,又一下。輕輕的,緩緩的,好像帶著香氣。
賀塗滾動了一下喉結,整張臉都通紅通紅的。他下意識地把脖子偏了開來,卻瞬間就又不舍地偏了回去。
於是,清鳴的呼吸就又拂了過來,一下,又一下,輕緩的,帶著香氣的……
賀塗久違地覺得身體再次發起僵來,他不自覺地屏著氣,根本就無法正常地呼吸。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注意力移開,想要注意點別的什麼。可是,他卻根本就做不到。他的注意力一直不聽話地牢牢地釘在清鳴的身上,而清鳴正躺在他的懷裡,整個人軟軟的,香香的。他嗅得到她身上梔子髮油的香氣。他曾不喜歡花,如今卻無比地喜愛梔子花,因為這總是清鳴身上的氣味。若不是清鳴說她還是最喜歡桃花,他幾乎要讓桃花塢改叫梔子花塢了。
而此時,這個可以輕鬆改變他的喜好的姑娘正靠著他的肩膀,貼著他的胸口,抱著他的脖頸,整個人都和他貼得親密無間,睡得毫無防備。
他怎麼可能把注意力從她的身上移開半分!
活著真好,他只恨不能永遠活在此刻!
可是,真的要讓清鳴被他抱著睡上一晚嗎?他倒是絕對不會覺得疲憊,卻很擔心她躺得不夠舒服,搞不好早上起來還會身體酸痛。
賀塗哪捨得讓清鳴難受。可是,如何才能讓她睡得更舒服?賀塗想了想,還是想要讓清鳴躺下。可是,他抱著她,如果不讓她離開他的話,那麼,她躺下,他就只能也躺下了。
賀塗紅著臉,光是想想和清鳴一起躺下的情景,就臉紅心跳,再次無法正常地呼吸了。可是,與此同時,他的心底里卻……又似乎有無法抑制的期待。他抿了抿嘴唇,想著總不能讓清鳴就這麼睡上一晚,便下了決心,帶著她,小心地躺在了床上。
因為他是將清鳴抱在懷裡的,於是,他一躺下,情況就變成了他躺在床上,而清鳴躺在了他的身上……
賀塗僵著身子,感受著身上清鳴的重量,意識到自己還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他的腦中幾乎又要一片空白了。
況且,他竟然擅自讓她和他湊成了這樣親密曖昧的姿勢……如果她醒來了,是否會當他是登徒子,厭惡他的輕浮無禮?
想到這兒,賀塗一激靈,頓時被有可能被清鳴厭惡而嚇得清醒了不少,就連忙又小心地抱著清鳴,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麼一來,情況就又變回了最開始的樣子,他還是抱著清鳴,坐在床沿上。
可是,他還是無法讓清鳴在他的懷裡睡得渾身酸痛。於是,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就只好艱難地忍著不捨得,想要再次試著把清鳴放下來。然而,這卻仍舊行不通。清鳴的胳膊勾著他的脖子,好像比之前還要緊一點。也不知道已經睡著的人為什麼還會這樣。
見這條路子行不通,賀塗遲疑了一下,就只好下了下決心,又一次小心地躺了下去……然而,這一次,他卻再次重複了之前過分羞澀和擔心被清鳴厭惡的思維軌跡,很快就再次坐了起來。
這麼一來二去,連賀塗自己都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是個這麼婆婆媽媽和優柔寡斷的人。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在賀塗懷中,「熟睡」的清鳴終於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清鳴是在賀塗第一次躺下的時候醒來的。
原本,清鳴在白天時睡著,就不會睡太久,再加上賀塗躺下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讓她變了姿勢,她就自然而然地醒來了。
在清鳴醒來的時候,還沒睜開眼睛,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狀況。
兩天來,她一直都讓賀塗給自己代步,在賀塗的懷中躺過無數次,沒人比她更熟悉賀塗的懷抱了。賀塗的懷抱軟中帶硬,躺起來比看起來感覺要寬闊許多,還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她那麼熟悉這種感覺,因而在醒來的一瞬間,就意識到自己正躺在賀塗的懷中。
可是,這一次卻與之前都有所不同。之前,她一直都是被賀塗打橫抱著的,現在,她卻顯然是躺在了賀塗的身上的。察覺到這個,清鳴忍不住悄悄地勾了勾嘴角,疑心賀塗是想要趁她睡著時與她親密些。
她當然不會暴露自己已經醒了的事。一直以來,賀塗都那樣怕羞,明明顯然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卻總是只敢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收集她的頭髮吃她剩下的飯菜之類。難得他今天有這麼大的膽子,讓她躺在了他的身上,她當然不會醒過來。況且,他那麼怕羞,如果她醒了,一定會嚇到他的吧。
於是,她就這麼裝著睡。她以為賀塗會就這麼抱著她睡下,卻沒想到,他才剛剛帶著她躺下,就忽然又慌慌張張地坐了起來。清鳴躺在他的懷裡,光是聽他的呼吸,就能聽出他有多緊張,更別提他的身體也久違地僵硬了起來,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他們初次見面的那時候。
清鳴有些想笑,都相處了這麼久了,他竟然還是怕羞成這個樣子。
接著,清鳴就感覺到,賀塗好像放棄了趁她睡覺時的親昵,他站起來,打算把她放到床上了。難得總是過分害羞的賀塗會主動與她親密,清鳴當然不甘心就這樣過去了。於是,她忍著笑意,悄悄地將勾著賀塗脖子的手臂緊了緊,讓他沒辦法輕鬆地和她分離開。這果然有用處,賀塗很小心地試了試,見她固執地勾著他的脖子,像是擔心會把她弄醒,就放棄了。
放棄后,賀塗就抱著她,再次坐到了床上。清鳴勾著賀塗的脖子,繼續裝睡。她想,他總不可能就這麼把她抱一晚上,早晚會躺下的。
果不其然,在遲疑了一段時間后,賀塗就抱著她,再次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這回,他該好好睡覺了吧。清鳴這麼想著,閉著眼,放鬆在賀塗的懷裡,打算繼續睡了。
然而,還沒等她醞釀睡意,賀塗就忽然又坐了起來,顯然還是無法平靜。
這個人,到底有多怕羞呀。在賀塗反反覆復的糾結下,清鳴終於沒有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才一笑出來,她就後悔了,只恨自己沒能忍住。在聽到她的動靜的那一瞬間,賀塗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不用看,清鳴就能猜到,他此時有多慌張。
睜開眼,她就見到,果不其然,賀塗已經從臉紅到了脖子,連身體好像都發了紅,尷尬得根本就不敢看她。他瞬間把她放到了床上,張嘴像是想要道歉,卻因為過分慌張,像是回到了初次見到清鳴的時候,怎麼都說不出話來。還沒等清鳴說話,他就再忍不住,飛快地衝到了窗口,瞬間翻出了窗戶,落荒而逃了。
「啊……怎麼就沒忍住笑呢,嚇到他了吧……都羞成那個樣子了。」看著賀塗消失在了窗外,清鳴心裡挺後悔,躺回了床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嘛,我一定不會笑啦……」
傍晚。嵐國駐地。
「沒有一個人抓住他?反倒又讓他踹跪了一眾人,嚇破了一眾人的膽子?」嵐國將軍周廣重複著下屬戰戰兢兢的慘敗戰報,頓了一頓,卻竟然沒有發怒,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這反倒讓準備好承接怒火的傳報兵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兩天,斗笠神的事鬧得實在是太過聲勢浩大,非但極大的動搖了嵐國的士氣,還讓已經被鎮壓得服服帖帖的時雨城百姓也蠢蠢欲動了起來。
出了這麼掃嵐國面子的事,由不得將軍周廣不重視。然而,他卻沒有生出殺死這個斗笠神的心,反而生了惜才之心,想要活捉他,試圖招安。因而,就在今天早上,他派出了大量的嵐*隊,在時雨城中全城戒嚴,只為了一個斗笠神。
原本,許多人都以為,搞出了這麼大的場面,派出了這麼多人,那個斗笠神必定不敢出現,就算勉強出來了,也一定會被他們捉住。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在這麼大的場面里,那個斗笠神不光再次出現了,竟然還再一次聲勢浩大地鬧了一圈,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又一次讓嵐國丟盡了臉面。
嵐國將軍周廣,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誰都以為,丟了這麼大的臉面,他必然會勃然大怒。卻沒想到,聽了這個消息,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笑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了下來。再開口時,聲音里仍舊沒有怒意,反而滿是欽佩,道:「真沒想到,都這樣了,他也能一個人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今天倒真是小看了他的本事,本以為一隊五六十個人怎麼可能降不住一個人,卻沒想到這人的身手竟如此了得,分了隊伍反倒是送上門去給他各個擊破了。這斗笠神可真是條漢子!他這麼大的本事,老子可真想和他交個朋友!」他說著,隨手拿起了一旁的酒罈,向著空氣做了個碰壇的姿勢,好像面前就站著一個朋友,然後沖著喉嚨咕咚咕咚連喝了好幾口。
「不過,本還怕讓他太過生出反感之心,不易招安,就沒用什麼卑劣的方法去捉他。如今見他這麼大的本事,若不使什麼手段,還真不好拿他……」周廣想了想,想著嵐國的名聲在斗笠神的心裡本就夠惡了,實際也不在乎再惡些,便道,「罷了。傳令下去,明日抓些時雨城的平民,綁在城池中央,然後放話出去,若斗笠神不親自來,便殺光他們。他是條漢子,總不會在這時候犯慫。到時候,他一次對付得了五六十人,還能對付得了五六百人不成?等他自投羅網,你們就擒住他,帶到我這兒來。」
到時候,威逼利誘,或是以毒控制,又或是用親人作威脅,他有的是法子讓人聽話,得來的就是一員難得的猛將。
「是!」聽了命令,傳令兵低頭,領命下去。
周廣說完了命令,不自覺地在軍帳之中反覆踱起步來。一想到可能會得到斗笠神這種以一當百的猛將,他心裡就興奮難當。就算得不到,只要能看見這個人,他也感到很是高興。英雄之間是總有那麼種惺惺相惜的情懷的,他很佩服這斗笠神的本事和膽量,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有本事的漢子。周廣只恨這個斗笠神沒有生在嵐國,若他是嵐國人,他一定能和他交個朋友,也不必逼他,而是三顧茅廬,讓他心甘情願地被納入他的麾下。
真是可惜!這麼逼來的人,多半是此生也做不成心無芥蒂的朋友了。
周廣搖搖頭,心裡無比失望和惋惜。
就在此時,又有傳令兵在帳外求見,說是有周廣的家書。
「家書?」周廣讓他進帳,問道,「可是我父親的?」
「是將軍夫人的。」傳令兵答道。
「她?」周廣沒想到,來信的竟然會是他那個守了不知多少年活寡的老婆,「一個婦人,能有什麼好說的?」聽到是自己的妻子,周廣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我領兵在外,哪有時間看女人的家長里短。」他本就不耐,如今還滿心都是對和斗笠神的關係的惋惜,更是無心顧忌其他。
「可是……送信的說請您務必看看,說是夫人生了。」
「生了?」的確,在大概十個月之前,周廣是回過一趟家。聽了這個消息,周廣這才將傳令兵手中的家書接了過去。只是,他卻也沒抱多大的期望,這女人肚子很不爭氣,已經生了三胎了,竟然全是沒用的丫頭。若這一胎還是個丫頭,他可就真的要另娶了。
女兒,頭髮長,見識短,沒什麼本事,長大后也只在暖床和生孩子上有用處。所以,他是一定要得一個兒子的,不為香火,就為了親傳。否則,他難不成要把一身的武藝和兵法都傳給一個沒用的丫頭?
他倒是樂意給傳給丫頭,可是一個小丫頭,她學得會嗎?丫頭嘛,最多煮個飯綉個花,再學能學出什麼本事?女人家,也就能在內宅裡頭斗一斗,再翻還能翻出什麼大浪來不成?
所以,他只求有個兒子,甚至都沒奢求要有個像斗笠神那麼有本事的兒子。只要是個兒子,那起碼就能教。丫頭放在那兒,除了繡花,還能會什麼東西?
周廣搖了搖頭,打開了家書。他帶著點期待掃了一眼,卻不出所料,又得了一個丫頭。「真是不順!」他皺皺眉,隨手將手裡的家書扔給了傳令兵,「又是個丫頭!我平生所學,可真是要沒了姓周的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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