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魯知夏
羅恆秋的家並沒有想象中的大,但確實整潔乾淨,很有格調。
天陰沉沉的,雨水嘩嘩從天上往下倒,室內十分昏暗。羅恆秋順手開燈,給他拿了雙拖鞋:「你去坐一會兒,我給你拿毛巾。」
鄧廷歌很緊張,緊張里又有一點點的好奇。他當時沒有去羅恆秋家裡玩,深感遺憾。在當時的他心裡,羅恆秋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會樂器,會打架,學習好,脾氣溫和,重要的是這麼個又帥又光芒萬丈的師兄對自己實在是好得沒話說。能得到他的邀請,彷彿滿足了少年那個年紀不可能沒有的虛榮心。
他在客廳里站了一會兒,走到書架前看幾眼,瞅見書架上一個足球模型,上面還有個看不懂的簽名。鄧廷歌沒有碰。羅恆秋進了自己房間還沒出來,他盯著那個足球,想起高二時發生的一件事。
當時羅恆秋已經高三了,剛剛結束一次月考,沒別的事情可干就去操場找他聊天。足球隊正訓練著,隊里的兩個人突然爭執起來。鄧廷歌聽了一會,發現是爭風吃醋。其餘的人見那倆人幾乎要打起來,忙呼啦啦湧上去拉架。鄧廷歌架著其中一人的胳膊往外拖,另一個男孩衝上來踹了那人肚子一腳,指著他臉面說你等著,放學別走。鄧廷歌看到他瞪了自己一眼,十分不解。
訓練結束之後羅恆秋請他去吃牛雜,告訴他他太魯莽了。
「他們兩個爭女孩子,你上去湊什麼熱鬧。」羅恆秋說,搶走了他碗里最後一塊蘿蔔。
浸透了湯汁的蘿蔔相當軟熟,鄧廷歌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被羅恆秋吞了下去。「不阻止的話他們會打起來的。」他說。
兩人各自推著自行車回家,經過學校後門的時候又看到了足球隊里那兩個爭執的人。兩人身後各自站著十來個滿臉戾氣的男孩,流里流氣。其中一人看到了經過的鄧廷歌,立刻指著他:「還有一個!」
這一聲喊立刻拉開了兩堆人對毆的序幕。有幾個人徑直衝著鄧廷歌跑過來。鄧廷歌和羅恆秋立刻跨上自行車猛蹬。
他們踩得飛快,那些人追是追不上了,乾脆抓起地上石塊扔過來。羅恆秋剛好跟在他後面,那石塊沒砸到目標人物,傷到了無辜群眾。
於是那一場對毆第一個見血的不是互毆的人,而是羅恆秋。他捂著後腦勺翻倒在地,看到鄧廷歌從倒地的車子上爬起來沖向自己還對他吼了一句:「跑啊!」
後來羅恆秋的腦袋上縫了幾針,留了一道疤。鄧廷歌心裡愧疚得不行。這場危及高三高材生的鬥毆驚動全校,所有人都受到了嚴肅處理。當時鄧廷歌還沒那個能耐想清楚,現在再回憶起來,估計那嚴肅處理背後還有來自羅恆秋家人的一些壓力。
然而他惦記起羅恆秋頭上的那道疤。傷痕只有一點點,但那一點點地方似乎再也長不出頭髮了。羅恆秋畢業的時候鄧廷歌還趴在他身上撥開頭髮看過,羅恆秋當時很不好意思。
他說了什麼?
鄧廷歌記得很清楚。
羅恆秋臉有點紅,把鄧廷歌從自己身上拽下來,撫平頭髮:「不看了,很醜。」
「擦頭髮。」羅恆秋拿著毛巾走出來,扔在他頭上。毛巾乾燥溫暖,很快吸幹了頭髮上的濕氣。將毛巾遞迴給羅恆秋時鄧廷歌碰到了他的手指。略微冰涼,一觸即離。
羅恆秋將毛巾扔進了洗衣機里,轉身發現鄧廷歌站在門口看自己。
「什麼事?」羅恆秋脫了外套,捋起袖子,『『我吃過午飯了,給你叫外賣。」
羅恆秋走到餐桌那裡找外賣單。七八張外賣單被夾子夾著放在桌上。他翻了一會,抬頭又看到鄧廷歌挪到餐桌對面又盯著自己。
「……你有什麼事?」
鄧廷歌說師兄,你頭上的疤我能看看么?
羅恆秋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不能。
鄧廷歌不吭氣,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又軟了聲音:「師兄,我是來道歉的。」
羅恆秋說哦,手上繼續不停地找外賣單:「吃什麼?飯?粉還是面?」
「師兄!」鄧廷歌抓住他的手腕,搶走了他手裡的外賣單,「聽我說話。」
羅恆秋:「放開手,不然立刻離開我的家。」
鄧廷歌不放:「師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那種……那種圈裡常見的人。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從以前開始就對我很好。」
他一邊說話,羅恆秋一邊一個個弄開他手指,看上去居然有些狼狽。
鄧廷歌心想師兄說他喜歡我,喜歡我多久了?他隱約意識到肯定不短,但如果說從高中時代開始,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我……我只是覺得你這樣會很辛苦。」鄧廷歌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沒辦法回應你的感情……」
「好了,我知道。」羅恆秋從他手裡抽出一張外賣卡,「你不用又強調一遍,我已經很清楚了。吃飯吧,你等一等。」
他沒看鄧廷歌,直接用這些話堵死了鄧廷歌繼續講話的*,轉身去拿手機打電話。
鄧廷歌跟在他身後。拒絕交流的羅恆秋讓他氣悶,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交流。羅恆秋走到窗前打電話,窗外水色透窗,他的輪廓顯得特別清晰。在後面完全看不到那一小處長不出頭髮的地方,趁著羅恆秋打電話,鄧廷歌忍不住伸手去撥了一下他的頭髮。羅恆秋嚇了一跳,猛地轉身。
外賣店:「喂?叉燒油雞還是燒鴨油雞?喂喂?」
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地互相看著。羅恆秋退了一步離開他,低頭繼續講電話,卻不敢再背對他了。鄧廷歌心跳得飛快。他沒有看到那道疤,但他知道那道疤是存在的,而且永遠都會存在。
鄧廷歌回到學校,劉昊君看著他那身衣服大吃一驚:「你發達了?」
衣服是羅恆秋的。他覺得呆在羅恆秋的家裡實在太尷尬,於是告訴羅恆秋自己下午要回校。他的褲腳和上衣都被雨打濕了一些,羅恆秋就把自己的衣服給了他。給他之餘還要加上一句「買回來還沒穿過」。鄧廷歌心想你穿過也沒事,後來想了想,有點臉紅。
一直到翌日起床,去那邊試鏡,鄧廷歌都在想昨天的事情。羅恆秋打完電話之後就不怎麼說話了,鄧廷歌默默吃完外賣,看羅恆秋在書桌那裡看資料工作,自己只好窩在沙發上發獃。之後羅恆秋送他回學校,兩人很平常地道別了。
早晨的時候他模模糊糊做了個夢,夢裡羅恆秋坐在書桌那裡看書工作,他喊師兄,起身向他走去。羅恆秋抬頭沖他輕笑,拉著他的手說了一些記不清的話。兩個人靠得很近,他低頭揉揉羅恆秋的頭髮,摸到了一道細小光滑的痕迹。羅恆秋突然顫抖起來,鄧廷歌忙退了幾步,看到自己滿手的血。再抬頭時羅恆秋倒在自己身後幾米處,滿頭是血,瘋了一樣沖他大吼快跑。
鄧廷歌在驚悸中醒來,渾身是汗,心跳幾乎過速。
試鏡的現場人不多。鄧廷歌是沖著前男友這個角色來的,他遵照鍾幸的叮囑,在現場看了一圈,沒有看到陳一平。場中大部分都是年輕男人,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鄧廷歌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兩個同學。
身邊的男人突然小聲躁動起來。
「胸好大。」有人輕笑著說,「是主角嗎?福利啊。」
鄧廷歌抬眼,看到有個留著齊肩小短髮的女孩正從他們幾人面前走過。那姑娘應該也聽到了男人的話,轉頭瞅了他一眼。
「羨慕我胸大?」女孩說,「也對,像你么,乾柴似的,連胸都沒有。」
那瘦瘦的男人臉色一下就變了。姑娘嘿地一笑,徑直走過去,眼角餘光在鄧廷歌臉上一掃。鄧廷歌正在想劇本的情節,壓根沒注意她的眼神。
試鏡開始的時候鄧廷歌才聽到了那姑娘的名字:魯知夏,這個劇的女主角。
他立刻順著她的名字想到了羅恆秋的名字,又想到羅恆秋站在窗前打電話的身影。
鄧廷歌:「……」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哪裡不對勁了。親愛的空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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