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077.這世上,我心繫一人,除了她,誰也不要
推開穆雲琛推過之後又合上的木門,水泥地的樓梯間散發著幽謐暗沉的淺色光暈,自鏤空的牆面流瀉而進的太陽光線,被凹凸交錯的花紋設計蜿蜒出了幾道光影,斑駁交錯與塵灰浮動的狹窄通道。
周遭的空氣因存在著那人的氣場而逐漸冷卻,江菲抱著自己的雙臂摟了摟,相隔不到一米的距離,緩步台處背倚著牆面,沉默抽煙的男人斜睇來一眼詢。
那樣的眼神,冷漠,決絕,同情......
她瞬間心臟尖端猶如遭受悶擊,輕輕眨動著眼神,情不自禁的氤氳出了淚光,她哽咽的吸一口氣,低下頭。
暗色沉調的光線下,穆雲琛漆黑幽深的眸底,散發著琉璃色憂傷的微光,「菲兒,我要說什麼你知道嗎?霰」
江菲憂傷沉鬱的心瞬間侵淫於一大片刺骨的寒水當中,抬頭仰望他垂視而下的眼睛,她是那樣的深情脈脈,而他卻彷彿只是看著一個性別不同的人類,那樣沒有任何感情浮動的眸光令她壓抑了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沉默半響之後,不情不願的點頭。
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此時此刻,除了談起呂依萌,他們之間還能有別的話題可說么。
穆雲琛修長的手腕抬起送到嘴邊,五指間的香煙含入口中吸了一口,吐煙時,一圈圈白色的乳白色霧氣從唇齒間刺出,撲在他高挺的鼻樑上,瞬間破散,垂落胳膊后,夾著香煙的食指在煙蒂上點了一下,抖落下一截灰色的塵埃。
他幽幽眯起含在眼眶中的隱晦,終究還是在開口說話的語氣上,帶了點歉疚之情:「我很抱歉,耽誤了你這麼多年。」
江菲化了妝的面孔上一霎閃過陰狠的嫉妒,一股尖刺的衝動極想要衝破喉嚨,高聲的質問眼前這個無情無義卻讓她痴戀了多年的男人。
然後她破天荒的收斂了自己千金大小姐嬌貴的脾氣,只因為這幾年的交往下來,她早已經對穆雲琛的性格摸清楚了一點皮毛,在這個男人面前耍脾氣,除非她想要這輩子徹底的失去他。
「你告訴我,你愛過我嗎?哪怕一點?」說話時,她的眼神深深的凝望著穆雲琛,盈盈浮動的氤氳含在眼眶裡,懸而不墜,「六年啊,她走了以後,我陪在你身後六年,哪怕你的心是塊石頭,也該被我捂熱了吧,告訴我,你愛我么?」
穆雲琛沉默的表情已經很好的回答了她的問題,身長一米八的修長身形即便彎身倚著牆面,也讓人覺得連影子都不能夠垂在地面,他是那樣的英俊高雅,頷首看下來的視線像清風攬月,清潤入心。
悄寂的停滯空氣中之後江菲粗重的呼吸聲,穆雲琛在這樣的情境下,的確是軟下心緒的,「愧疚過。」
江菲張著嘴巴,整個人陷入了滅頂的衝擊當中,面部的表情猶如見鬼那般慘白無溫,半響后美艷的臉孔浮現出妖冶的詭異笑容,尖聲的笑聲回蕩在樓梯間,久久旋而不散:「我果然還是輸給了那個小賤人!」
此時的她已經精神錯亂,雙腳踉蹌兩步,一條胳膊就砸在木門上,沉重的悶響過後,門已經被她給堵死,而她瘋狂痴纏的眼神凝視著穆雲琛,當真發狠一般恨不得將這個男人收在自己的袋囊中。
「難怪你這麼多年都不和我上.床,就算是訂婚了,我主動的送上.門,你也能將我送走,六年我待在你的身邊,連個親吻都沒有得到,你也從來不和我做.愛,我他嗎的都感覺自己成了一個貞操潔凈的石女了!」
笑容已經趨近瘋魔的江菲裂開一口白森森的牙齒,肆意的抬手扒拉自己的頭髮,力氣大到幾乎要把頭髮從頭皮上扯下來的架勢,凌亂著一頭髮絲,她掩在額發下的雙眼陰森可怖:「你搞清楚穆雲琛,你為姓呂的守身如玉,你可知道,她六年前背叛你的時候就已經上過別的男人的床,你還等著這麼個不要臉的女人幹什麼,賤啊你!」
穆雲琛沉了一瞬眸色,卻是對眼前江菲偏激的反應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湛黑的雙眸只不過冷沉的凝視著她,對她情緒激動到心口起伏不止的模樣,僅僅是吸了一口煙,繚繞的霧氣自緩步台處,隨著空氣飄向空氣里。
江菲的哭腔中,揉進了在他口腔內過濾了一遍呼出來的煙草香氣,她貪婪的深呼吸,急於沉溺在這男人的氣息當中,慘白的臉色卻兇狠可怖,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無形之間暴露了自己兇狠殘忍的一面。
一個對自己殘暴到尚且不留餘力的女人,如何能留住一個男人的心。
她抬起眼睛,陰柔間淬了一層冰,冷冷的看著無動於衷的男人,終於爆發出了一聲吼叫:「你說啊!你說你賤不賤
!他為她守著身體,她卻在別的男人身下快活,你高興嗎!」
「我賤。」穆雲琛沉靜冷寒的雙眸輕微上抬一眼時,銳利的流光劃過空氣,刺入她一霎間僵滯了的瞳孔當中,刻意頓了一瞬之後,以他極其平穩的語調說出了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因為我並沒有為她守身如玉。」
江菲眉間陰鬱的暗色驟然深沉,說不出心裡為何出現了背叛之感,她眨動眼睛時溢出了兩滴眼淚,懸挂在她已經花了妝容的臉頰上,醜陋不堪。
「你說什麼......」她揉了揉鼻子,拇指和食指捏出了鼻子里一條銀絲,紅腫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外界傳聞你經常在休閑場所尋花問柳,是真的?」
穆雲琛冷靜的眯眸,燃至盡頭的煙蒂丟棄在皮鞋尖端,他抬腳踩滅,然後拿出一隻新的煙,擦亮火機點燃,耀黑的瞳仁間彷彿裝進了兩簇跳躍的火苗,嚴厲的眼睛終究是收斂了些許犀利。
對於一個情緒癲狂到心緒不穩定的女人,他如何再嚴厲。
他斜睨的雙眸不動聲色的從空氣中的一點移動到江菲已經花到不能看的臉上,面色冷沉的承認:「我身邊一直有一個解決生理需要的女人。」
空氣很靜,靜到凝固。
江菲仰著頭,感覺頸椎猝然襲來一道尖銳的疼痛感,她皺起雙眉,耳旁恍恍惚惚聽見他隔著山巒雲霧傳來的黯啞嗓音:「那個女孩,長得很像依寶。」
她的眼睛一動不動,木訥的盯著穆雲琛走到眼前的欣長身影,他肩后托著牆面透進的逆光,將她的半個身子罩在了他的影子下。
他抬一抬手,她心中瞬間警鈴大作,卻又艱澀的沒有挪動腳步,直到感覺他的手擱在自己的頰邊,她渾身才恍如回溫一般。
他默了,灰色不輕的幽深雙眸在眼眶中輕微跳動,手指間動作輕柔的理順她打結的髮絲,不算冷但也聽不出柔意的嗓音縈繞在頭頂,滴滴點點的灑落下來:「別再這麼對自己,疼的是你自己的身體,我不值得你這樣。」
江菲頓了幾秒,然後以一個凌厲的動作,抓住他還沒收回的手,強制的掰開他的掌心,臉頰急切的塞進他的手心裡,她感覺自己的額角罩在他的五指之下,心內有種溫馨的感覺,然後還是偏執的詢問他,這個無法短時間內消化的訊息,偏執的問:「既然要解決生理需要,為什麼不是我,我也願意。」
她已經放棄了自己所有的驕傲,把臉面丟在地上讓他踩。
他漆黑的眼眸攸的往內一縮,瞳孔輕淺的隱在半睜的眼皮間,沉調的嗓音沙啞的猶如摩挲樹葉的微風:「因為你是依寶的姐姐。」
「我壓根不願意承認身體里和她流了一半相同的血液!我不是她的姐姐!」
她已經尖聲的控訴出埋伏在心裡多年致使心裡委屈的怨怒:「你知道嗎,我才是正牌的江家千金,我的媽媽和我爸是先結過婚的,是呂依萌的媽媽插足,她有錢,我承認,那個時候我才兩歲,但是我們一家三口住在僅僅二十五平米的房子里,窮怕了,後來我爸爸跟我媽媽離婚,和呂依萌的媽媽結婚,那時候她已經出世,就因為她媽媽的家室好,她就搶走了我的一切!」
穆雲琛無奈嘆了口氣,修長黑暗的身影陰鬱的佇立在她身前,而眼神內的浮光已經失去了耐心。
「後來她媽媽死了,爸爸已經借著從她媽媽那裡得來的金錢成功上位,把我和媽媽接去豪宅住,這些都是呂依萌活該,她當初搶了我的,就該還給我。」
這一觀念,她從來就沒有改變過,雖然當初與呂依萌公平競爭穆雲琛的時候,她沒有縫隙可鑽,但後來好歹是她陪在了他身邊六年,得到了未婚妻的位置,但是現在呂依萌回來了,又要搶走她現狀所擁有的一切,穆雲琛是她人生里最寶貴的男人,最值得珍惜的風景,她怎麼可能會放手。
「她現在又要從我手中搶走你,就像當初她媽媽搶走爸爸那樣,雲琛,你覺得這樣對我公平嗎?」
江菲接在話語尾聲后的一聲「嗯」,滿滿的都是從喉嚨里氤氳出的顫抖,但是五官表情卻早已經在不自知的狀態下,猙獰可怖。
穆雲琛靜靜的聽她說完,眉心忽而狠狠一跳,掌心下緊貼著她的臉頰,相互的體溫變.態的交融在一起,他修長長指的骨骼因為獨自用力而看見了泛白的骨架,手背一撐,脫開了她的手,得到自由。
他低下頭,與她顫個不止的眼神平行,沙啞萎頓的嗓音已經容忍到最後沒有的耐心:「夠了菲兒,今天的話我
就當沒有聽過,沒有什麼搶與不搶,這世上,我心繫一人,除了她,沒有人再能走近我的心裡,我對你有歉疚,但好在我沒有碰過你。」
江菲一瞬瞠大了雙目,顯然是受到了沉痛的重擊和震驚,她口中納出一道渾濁的呼吸,而後捂著臉,哭泣不止。
同一時刻,病房內。
穆雲琛和江菲離開后,房間里陷入了有十分鐘之久的沉寂,悄靜的氣流旋與天花板,瀰漫在被留下的三人之間,各懷鬼胎的心思均佔據了一方空氣,流速緩慢的無形氣流中,兩道相衝的氣場各不相容。
平靜之後,蘇倩爆發出了尖利的諷刺聲:「依萌,我今天來,是給了你爸爸面子,打算好好的接受你,當做女兒一樣的疼愛你,可你呢,你居然當著你姐姐的面,要搶她的未婚夫,你還是人嗎?」
呂依萌全神貫注的看著自己的指甲,眼睛絲毫未抬,但是在蘇倩說完剛才的話后,露出了一道似笑非笑的笑容,漫不經心的吐納一口呼吸,彷彿困頓那般悠悠轉轉的說:「他本來就是我的,需要我動手搶么?」
蘇倩縮了下瞳孔,眼神焦迫,氣怒的走到床畔,居高臨下的高傲表情垂墜在呂依萌的頭頂,她面色並不冷靜,但是雙目內精銳的冷光卻是常年來算計陰謀的慣性反應,她半邊嘴角往一側臉頰上揚,露出一道諷刺意味十足的陰笑:「搶來又如何,你根本就沒有幾年活命的光景了,你還拖著雲琛這麼好的男人做什麼。」
呂依萌攸而靜止不動,神色忽然間蒼白無色,宛如太陽光線下飄搖欲墜的紙片美人。
她緩緩一抬雙眸,眼尾噙著淡然的微笑,冷靜的直視蘇倩焦躁沉浮的臉,悠悠而道:「我的確活不了幾年了,都虧當初你們在那場手術里做的手腳,但又怎麼樣呢,我一個將死之人,還能從你女兒手中搶男人,就像當初我媽媽用她的金錢地位來搶你的男人一樣,你們母女這一生,都註定活在陰影之下。」
「你胡說你胡說!」
蘇倩捏起了拳頭,揪起呂依萌的病號服領子,提著她往上使力,被踩中了這一輩子最難堪的痛楚,她洇紅的眼眶發狂的盯視著呂依萌。
拳頭往下落的那一刻,手腕被一股大力裹挾而過,往旁側狠狠的摜摔,蘇倩後背戳在斗櫃的尖角,疼得齜牙咧嘴,雙肩上的豹紋色披肩無力的垂落至手肘,她皺眉縮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將她推開后,站在床沿的江盛,他銀灰的寬闊背影,如一堵牆一樣,阻絕了她的目光。
江盛站得筆直,唇角瑟縮般的顫慄起來,臉上的表情牽強的堆出了父愛的慈祥,他張開宛如水線的雙眼,流線型的溫柔眼光,注視著病床上半坐著的女兒。
「依萌,恨爸爸嗎?」他語氣間摻雜了抖音,的確是在害怕。
呂依萌白皙清透的瓜子臉,浮開一抹淺淡的微笑,搖搖頭,當江盛露出欣喜的神情時,她毫不留情的下了一記重擊:「不值得。」
江盛一刻面如死灰,雙目審視一般的盯著呂依萌臉上的表情觀察,可惜她在抬頭說了那句話之後,就無所謂的垂下了頭,根本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此時的江盛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壓錯了籌碼,當初根本不清楚穆雲琛與自家兩個女兒之間的情.事,只是多年來對蘇倩母女的歉疚,才會在猶豫幾天之後,決定出手幫江菲一把。
他逼走了呂依萌,留下江菲,然而江菲卻拴不住穆雲琛的心,很久之後他才知道是他親手拆散了本來好好的一對,強硬的將另一個女兒塞進這段複雜關係間,六年來斷斷續續的從穆雲琛那裡接受恩惠,他從一開始的惶惶不安到最後泰然接受,享受著從中等家業做大到擠入上流社會,早已經沒有了對呂依萌的歉疚之心,抱著僥倖心理的等待著穆雲琛與江菲訂婚,以為一切塵埃落地,卻不想呂依萌的回歸,將一切轉回到原點。
他一開始拋棄了的籌碼,現在卻要低聲下氣的哀求,並且用打著商量的語氣與她說:「依萌,爸爸幫你,讓你嫁給雲琛,你是我的好女兒,雲琛也還是我的好女婿,好嗎?」
「瘋了么江盛!」
蘇倩尖利的吼叫聲充斥在病房內,卻被處在破釜沉舟心虛下的江盛給厲聲的喝止:「你別插嘴!」
呂依萌輕促的笑出一聲,悠然抬眸看著眼前瞬間將蒼老之色掛在鬢角的父親,上揚的嘴角不諷也不溫,只是輕輕的抬起左手食指,躍過他的肩頭,往他身後指了一下,天真無辜的臉頰泛起一種透析的白:「你看,她都不同意呢,我這裡就更沒主意了。」
「依萌
啊!爸爸求你!」
江盛也是急了,像一條跪在地上舔的狗。
此時,一道沉穩內斂的腳步聲自走廊傳來,江盛渾身一震,最後用眼神哀求了一下呂依萌,發覺她仍是無動於衷,不禁有些發狠,用力的盯了她一眼後轉身。
蘇倩刺刀一樣鋒利的視線在江盛轉身之後找到他的眼睛與之對視一眼,而後走到門口去迎接穆雲琛,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后,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他空蕩蕩的身後望去:「雲琛,菲兒呢?」
「她在電梯前等你們。」
蘇倩接到答案之後就出去了,她心裡牽挂著自己的女兒,她同樣是女人,年輕時經歷過感情上的失去與復得,更加能夠深切的體會到此刻江菲如她當年那般絕望的心情,趕著去安慰。
而江盛卻還一動未動,臉上掛著討好小心的笑,試圖與穆雲琛牽起話題,卻率先的被堵住了口:「叔叔,C.L在花海岸新開發的房產項目,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明天我讓廖凡聯繫你。」
江盛驚愕之下,腦筋轉動很快,他眼饞花海岸的項目很久了,但是一直不好開口跟穆雲琛要,江菲試圖提了幾次,都被他不動聲色的打消,現在機會戳手可得,他也知道想要到手,必須犧牲江菲。
然而,江盛這隻老狐狸,深諳金錢與親情之間的轉圜,只是神色為難的說要考慮一下,與穆雲琛閑扯了幾句不重要的閑話,最後叮囑他好好的照顧呂依萌,才道貌岸然的離開。
穆雲琛站在病床邊,垂頸靜靜的凝望著臉色白皙猶如瓷娃娃般的呂依萌,然後彎下腰來,輕輕附身,黑色襯衫的領口下,一片蜜色的肌膚晃入呂依萌的眼眶,她稍抬一下視線,唇上攸而溫溫軟軟一片。
穆雲琛在親吻她,很纏綿的吸了一口她的雙唇,繼而眼神繾倦的看著她,「你逃不掉了,就算你還要悔婚,我綁也要把你綁去民政局。」
呂依萌怔愣的望著他,眼睛軟弱的上抬,看著他的眉眼,獃滯的眼神看起來很空洞。
雖然沒說話,但是微微的一笑,卻是給穆雲琛吃了一顆定心丸,隨後他接了工作上的電話,叮囑呂依萌好好休息,便離開了。
官曉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滿腔心思都在納悶,眼睛像是見鬼了一般,好像在樓下見到了江盛一家。
而她出電梯的時候,迎面撞上了穆雲琛,他側眸悠然的對她友好的笑睇一眼,驚得她雙眼瞬間放大,睫毛上捲起狂潮駭浪,逃也似的走了。
推開病房的門,看見呂依萌坐在床上,捂著左側心口,五根手指間鑲進了寬大的病號服,她咬牙忍著疼痛,蒼白如紙的臉上涔涔冒著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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