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大道
管釗從武陽王府偏門出來的時候,日頭仍是耀眼,*裸地眯了他的眼。那日光帶著一絲嘲弄,彷彿在嘲笑他的避無可避。管釗低了頭,喉間仍哽著那蟹黃包的酥感,澀著他的咽喉。
這頓早膳,吃得味同嚼蠟。
與四王爺吃飯,總是這樣。
別的王府,總是使出渾身的解數來富麗堂皇,就如太子府,太子雖已經不在,勢力大不如前,還有浩浩蕩蕩三百餘人。而武陽王府,卻是極盡所能的簡約空蕩。
整個王府連姬妾僕從在內,還不到四十人。
除了他常處的書房陳列著些奇珍異寶,其餘的屋子空落得如同地牢。
用早膳的屋子,並無雕樑畫棟,也無半分陳設,只中間放一張尋常的檀木桌,擺三把椅子,衛曜坐中央,管釗居左,毛文惠居右。等衛曜拿起筷子夾了菜,二人才也拿筷子,三人不動聲色地開始進食。
四王爺在用膳時從不說話,也從來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用膳的時候進與他隻言片語。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他在餐桌上盡完了這尋寶之興再說。
於是整個過程,都聽不到半句話。沒有一個人敢出隻言片語,或是大聲呼吸咀嚼。連立在門口的僕從,也是立得筆直,聽不到半分抿口水或是呼吸之聲。
整個房間只能聽見食物被咬裂吞沉的聲音。
膳食倒是極豐富佳美,形色皆明亮怡人。衛曜很是偏愛顏色鮮亮的食物,就連顏色清淡的湯汁,也會命人做出些雕花擺在中央。用膳時,他眼神流連,速速選中一樣夾起,然後入口細細品嘗,再饒有興緻地看著滿卓的佳肴,似在尋寶。
管釗覺得,他吃飯時,就像個孩子。
而等他放下筷子那一刻,用僕從遞過來的緞子抹一抹嘴唇,就將這縷孩子氣連同飯菜殘香一同抹去。那薄薄的嘴唇,收起了方才愉悅的歡動,又抿成一個陰沉而邪魅的模樣。
彷彿剛剛坐在桌前大快朵頤的是衛曜的另一個靈魂,只在每天的膳食時分顯現。
想到這裡,管釗不禁渾身一抖。
方才在臨出門前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拍了拍自己肩膀的,是已經恢復常態的衛曜。
而毛文惠也帶著一縷似笑非笑的的神情,捋著他還算烏黑但是稀鬆的鬍子。
自己覺得那須甚是可厭,心裡常常想著,把他這甚為珍視的鬍鬚,用匕首痛痛快快鋸了是何滋味?
「統領,咱們現下回府還是?」一隨從靠近了管釗,低聲道。
管釗眯著眼望了望太陽,扭頭,對身後的隨從道:「回宮。」
未央宮的偏門大開,一高頭大馬昂然進入,馬上端坐著一赤色的著盔甲身影。一侍衛忙疾步行至馬前,單膝跪下抱拳道:「管統領安。」
管釗「恩」了一聲,目光仍直視前方的未央大道,這道直直地通往太和殿。
那侍衛有些疑惑,問道:「管統領,現下還不到您當值的時辰,您怎麼來了?」
管釗道:「皇上病重,御前的守衛之事,我要親自查看才放心。傳我的話下去,叫他們這兩日精神著點兒,隨時聽候我的命令。」
那侍衛眼珠一轉,忙恭敬道:「是。」
管釗望著太和殿。湛藍的天空下,那輪廓被勾勒得越發莊嚴浩大,深不可測。
大好江山,無怪歷代英雄盡折腰。
也只有人中龍鳳,才配得上這至高榮耀。
而他管釗,已擇了良木而棲。
不,不是擇的,而是從一開始,就是皇天註定的。
管釗深呼一口氣,將那憋悶之氣盡數釋放,嘴角不由上揚。
揮了揮手,帶著人馬沿著城牆邊道,穩步走未央宮西南角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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