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昭陽
未央宮牆內外圍滿大軍,士兵們各個嚴陣以待。
城牆之上一人身披盔甲,闊步眺望,正是宇文博。
此時未央宮內外已預備齊全,已是滴水不漏,只等著進行新帝登基大殿了。而城外山郊的泰陵,是現下唯一令人揪心的所在。於他宇文博更是如此。
皇上的意思是,管釗在御前侍衛中頂有不少親信,此次名為送葬,實是請君入甕。胡安已經帶著血滴子去了,連同弛兒帶著的上京護衛軍,務必將其盡數剿滅。
這是弛兒第一次參與這叱吒風雨的殺伐之舉,不知他是否能處理妥當,並保自己周全。。。
可若是讓宇文博在事成和宇文弛的安全之間選一個,恐怕他還是會選擇前者。
忽地一人策馬狂奔而來,馬上還挾著一素衣女子,烏黑長發隨顛簸而烈烈飛舞。兩人一馬向未央宮門一路前進。
宇文博認出那是愛子宇文弛,心下詫異,仍是喊道:「開門!」
宮門大開,宇文博忙下宮牆迎接。心想弛兒並非草率之人,怎的忽然回來,還挾持著一名女子。
及至走近,宇文弛是掩飾不住的興奮,而那女子早已臉色蒼白,氣喘吁吁地靠在馬背上,頭髮有些還濕漉漉地糾纏在一起。
不待宇文博發問,宇文弛忙湊上前伏在宇文博耳邊耳語幾句,宇文博面色一下凝重起來,問道:「你可看清了?」
宇文弛道:「孩兒不敢確定,所以才不敢怠慢。」
宇文博看了看馬上喘著氣撫著胸口,驚慌環顧四周的雲蘿,小聲道:「她自己知道嗎?」
宇文弛回想了一下,道:「似乎不知。」
宇文博看著馬上的女子,不知心中是驚是嘆,是喜是悲,激越萬千。若真如弛兒所言,那這女子豈不是白起的。。。?
宇文博道:「我帶她到昭陽殿,你在這裡守好了。」
宇文弛忙抱拳道:「是。」
雲蘿被一左一右兩個侍衛架著,往昭陽殿的方向走去。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拖。此時雲蘿只覺渾身無力,像散架了似的。方才頭髮上還帶著水,一路上耳邊的風呼嘯而過,直順著濕漉漉的頭髮吹到腦仁里,現在只覺得頭有千斤重量,脖頸幾乎扛不動了,只想往後栽倒過去。
宇文博看著虛弱的雲蘿,想從她臉上尋找一些白起的痕迹。她身形極其纖瘦,像一絲弱柳,在兩個侍衛強壯的膀臂中搖搖欲墜。膚色很白。這白並不是細膩如玉的白,也不是晶瑩如雪的白,而是薄弱如紙,像是大病初癒的那種白。
這兩點,倒是像白家人。
宇文博看向她的眼睛。因為極度疲憊,此刻已有些睜不開了,只是恍恍惚惚的。從她翻合的眼皮下,還是能看到一絲瞳仁。
她瞳仁的顏色並不是黑色,而是極淺的棕色,顏色淺淡晶瑩,像是濛著一層淡淡的水霧氣。
這樣子,並不像是漢人,反而像是南詔人。
南詔?!
宇文博心下猶如閃電掠過,瞬間了亮了幾分。強自壓抑激動,愈加確定了這女子和白起的關係,不由催促侍衛加快腳步。
侍衛忙不迭地走得更快了。雲蘿更覺頭痛欲裂,身體像包在袋子里的一灘軟泥。時近正午,日頭越發毒辣。雲蘿艱難地抬頭,只看見曜目日光下,前方大殿上金碧輝煌的「昭陽殿」三字,比日光還刺她的眼。
「哎,哎!」
聽見侍衛的呼喊,宇文博一回頭,只見雲蘿已暈厥過去。
「快叫太醫!」宇文博慌道,若是此刻有個三長兩短,才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又滅沒了。
「大人,這裡日頭大,不如抬進去吧,殿里都是太醫。」一侍衛小聲進言道。
宇文博一愣。方才自己太過焦急,竟忘了太醫都在殿里了。不由有些羞惱地瞪了那進言的侍衛一眼,道:「那還不抬進去?!」
侍衛忙稱是,兩人七手八腳地把雲蘿架了起來。雲蘿並不重,只是看宇文大人如此慎重,兩人也不敢怠慢,像捧著個寶似的把雲蘿抬進了昭陽殿。
衛晗坐在昭陽殿寢閣內硬邦邦的椅上,凝視著檀木桌上冉冉繚繞的一炷香。
方才太監來稟報,登基大典諸事已妥當,一炷香的時間后便可舉行大儀。
衛晗知道,當這一炷香徹底成為香灰的時刻,也是他的人生命運被徹底改寫的時刻。
龍袍加身,御極天下。
千重枷鎖,高處寒極。
衛晗在炎炎夏日的悶熱殿中生生打了個哆嗦。
「皇上!」傳來了宇文博的聲音。
衛晗一回頭,一個恍惚。他甚至有些要分辨這一聲「皇上」叫的是床榻上此刻閉目養神的那人,還是自己。隨即心下微微一驚,也一涼,難道自己,最心底也是期待當皇帝的嗎?
宇文博顧不得禮數,只從門外帶那兩個抬雲蘿的侍衛直衝到龍床前。
「大人,輕些點兒,皇上好不容易睡著了。」魏肇安忙急著迎上來,壓低聲音埋怨道。
宇文博肅道:「茲事體大,還請魏公公把皇上喚醒了。」
「朕沒睡著,什麼事?」龍榻上的人睜開了眼睛,轉過了身。
衛晗看著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鬢髮上沾滿了汗珠,裹在素色的衣衫里,像一條被拋到岸上的魚。
這樣的場景,在哪裡見過。隨即,那熟悉的一幕在衛晗的腦海中浮現了上來。也是這樣纖瘦,這樣蒼白,這樣虛弱,甚至,這樣的年紀。。。
衛晗緊閉雙目,要把自己從那畫面中救出來。
「這女子,是什麼人?」衛彥看著地上的雲蘿道。他看著這女子不省人事的樣子,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悲憫。自己永遠合上雙目的那一刻,也會是這般樣子吧。
安靜,又蒼然。輕的彷彿要被空氣消散。
宇文博湊上前,把聲音壓得極低,強自鎮定,然而仍是顫抖著:「弛兒說,她背後,有圖案,似是『長樂未央』。」
那龍床上的身軀像五雷轟頂似的驚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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