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疑竇
福姑姑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疾言厲色地喊著,渾圓肥大的身子佔住了半個過道。
雲蘿三人忙低了頭整理衣服,一些方才豎起耳朵等著看熱鬧的宮女也慌忙轉回身規矩起來。
「別昨夜打了雷今兒個就貪懶瞌睡,誰要是在哪件衣服上不仔細,上面怪罪下來,別怪老婆子我不似往日般疼你們!」她似是急走而來,頂著一張漲得通紅的大臉,額頭上沁沁地冒著汗珠。她嘴唇抹得鮮紅,衣裳是與年紀不相稱的花枝招展,彷彿恨不得把所有的色彩都用上。
「好不好的一早就一頓罵,真是看著她就心煩。」一旁的小宮女有的忍不住已開始竊竊私語。
「平日里就是落了個扣子沒縫也要扣半個月的月錢,倒成了疼咱們了!」另一個一邊疊著床被,一邊隨聲附和著。
「都給我快快地穿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哪個再亂嚼舌根子,我撕爛她的嘴!」福姑姑站在原地不動,聲音卻響徹了房間的最裡層。一時間眾人啞然,只聽見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雲蘿幫著錦心收拾妥當,兩人一前一後,低著頭腳步細碎利落地出門去,經過福姑姑身旁,停下腳步福了一福。
福姑姑抬了抬眼,看到雲蘿眼下黑暈,便道:「素心,怎的,莫非你也學她們那輕浮樣子,歇了活不早睡,盡閑話了?」
雲蘿忙道:「回姑姑的話,昨兒個雷打的急,素心身性不好,輾轉了些許才入睡晚了的。」
福姑姑從鼻子里哼一聲,也不言語。
雲蘿忙補道:「姑姑放心,一點小瞌睡,素心還是挺得過的,定不會誤了咱們的差事。」
福姑姑聽這話面色軟了幾分,頗有幾分欣慰,道:「這才是正理兒。」轉而向著屋內,揚聲道:「你們聽聽,若都跟著素心學著,你們還能晉不了級嗎?怨不得人家入宮七年就晉到了六品,這老天爺呀,長眼兒,誰是那擔得起擔子又肯挑的人,他最清楚!其他的人,紅眼去吧!」
闔屋宮女們都低了頭,一股冷笑的氛圍凝結繚繞起來。這哪裡是誇素心,分明是誇到自己頭上了。
雲蘿臉一紅,忙低下了頭,又福了一福,忙帶著錦心碎步往出走。
錦心過了福姑姑,轉身看向裡屋還在炕上的蘭心,恰巧蘭心也看著她,氣尤未盡地剜了蘭心一眼。蘭心的眼睛直氣得渾圓,福姑姑在又不好發作,只得忍了下去,繼續弄手裡的被子。
「她說得倒是張狂,哪裡就敢真的撕我們的嘴了?」甫一出門,錦心便低了聲向雲蘿道。
「你怕她做不出來,還想以身試法不成?」雲蘿道。
「好姐姐,我不曉得誰還不曉得她?」錦心翻了個白眼,「我哪裡是說她不敢撕,是說她想撕也捨不得!」
「你想想,她若動起手來,那兩雙手,憑是誰的嘴不得給她撕個稀巴爛?這一撕爛少不得修養兩天,這活就得撂下,這忙裡忙外的她找誰來補這差事?要我說,她就是氣得牙痒痒也得等這陣忙完了再撕。」錦心一隻手捂著臉頰,呲牙咧嘴地說道。
「可要是忙完了,完完整整的交了差,上面沒拾掇她,興許再誇上她倆句,她可不得樂了上天,挨著宮喧嚷去?到時候,我的好姐姐,哪裡能想起咱們的嘴?」她的頭隨著說話語氣一歪一歪,惟妙惟肖,一隻手還捂著發疼的嘴,饒是雲蘿持重慣了,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又覺不妥,忙忍了下來,只伸出一根手指愛寵地戳戳錦心的腦門。
錦心見把雲蘿逗笑,也頗為得意,露齒一笑,露出兩顆瑩白的虎牙。初露的柔和陽光拂在她蜜桃般白裡透紅的雙頰上,嬌俏明麗如五月春桃。這妮子,雖是毛躁了點,但動人之處也不負這繡口錦心的名字。
二人正說笑著,迎面衝來個深藍色的人影,一抬頭,卻是小簡子。此時一臉慌張匆忙,兩眼焦灼,額頭上沁出了汗珠,想是一路急奔而來。
錦心見是他,臉紅了一紅,隨即道:「猴崽兒,什麼事倒把你急成了這番模樣?」
雲蘿也略覺詫異,便道:「小簡子,怎麼了?是御前有什麼吩咐嗎?」
「哎喲我的姑奶奶,這事緊得很,出來再跟你們說道。」小簡子雙眼通紅,幾欲哭出來。
「什麼要緊的事,連我們也知會不得?」錦心嘟囔道。
往日里御前有什麼事小簡子是第一個告訴她們的,一個不慎出了差錯,也是少不了小簡子仗著在御前行走從中補漏迴旋。此時他這番焦急模樣,倒是從未見過。看著不似尋常的匆忙戰兢,更有一分灼心之痛,似乎不是一份普通的差事,而是關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似的。
雲蘿看小簡子實是焦急,道:「先去吧,有什麼事出來再說。別慌裡慌張的回錯了話,福姑姑正較著勁呢。」
小簡子聞言感激,忙道:「正是呢。回頭。。。哎,回頭再跟姑娘們說道。唉,我的好姑娘們!」
說著看了一眼雲蘿,又看看素心,眼角竟流下淚來,忙又用袖兩三下拂去,似是不忍讓她們看見似的。
雲蘿錦心大疑,而小簡子不願與她們再流連,兩步並作一步向福姑姑那裡走去了。
錦心和雲蘿愈發地狐疑。「姐姐,你說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他出了什麼錯,被削了差事不成?」錦心望著小簡子的背影不可置通道。
「被削了差事,就不會來被派來傳話了,況且,他並不是輕易就會行差踏錯的人。」雲蘿道,「我瞧著。。。他像是很傷心的樣子,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說著,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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