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逃亡之途
「臨行之際,能得這些慣會勾心鬥角的妃嬪合力相送,也不枉娘娘入宮一場。」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簾看向外面,禾韻說道,語氣說不出是羨慕還是感慨。
顧婉卿沒有說話,她只是看了一眼西沉的月色,料想著以後可能發生的波折。
只要凌亦辰醒來,迎接顧婉卿甚至整個宮廷的,就是一場驚濤駭浪,他親自下的手諭及她手中的令牌會讓他無法怪責到旁人身上,然而他壓抑的怒火定然會轉嫁到自己身上,所以現在她首要的任務,就是搶時間!
顧婉卿手中的令牌以及羅敏敏的打點,讓顧婉卿離宮時暢行無阻,不多時,馬車已停在顧相府門前。
顧相雖被貶,然不過是對外人的交代、對顧家殘存的黨羽的震懾罷了。他早已同皇上請辭,只待交接完畢,便離京歸隱,因而一直暫居顧相府中。
顧婉卿拉著禾韻跳下馬車,按照一定的規律拍了幾下大門,不多時,大門打開,露出顧青城一張驚喜的臉。
「長姐,你回來啦!」
顧婉卿帶著禾韻走進來,隨即緊閉大門,這才問道,「可都按照我的吩咐安排妥了?」
顧青城猛點頭,「收到長姐從宮裡稍出來的信,青城就已經著手安排了,府里的下人早已打點妥當,為不引起注意,現在爹和諸位姨娘還在府里,只等姐姐回來,我們一家人一起離開。」
「用來避人耳目的馬車和車夫,青城也已經準備好了,只等今晨城門一開,他們就會沿著與我們相反的方向散開逃走。」
顧婉卿拍了拍顧青城的肩膀,滿意地誇讚,「做的好!」
「現在就帶我去見爹和眾位姨娘,時間緊急,不容耽擱,我們立刻出發。」
行走間,忽然響起一聲長嘆,「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皇上為什麼對娘娘又愛又恨了,有如此謀划和城府,很難不讓人心生防備。」
顧婉卿只是笑,看見顧青城錯愕的神色,想來他方才應是將禾韻當成隨侍的宮人了。
「這位是從安國來的襄嬪娘娘。」顧婉卿介紹道。
顧青城微微點頭,便不再看禾韻。想起一事,忽然道,「對了,長姐,這段時間有一個叫長陽的來找過您,只是青城不知此人來路,所以未告知他長姐下落。」
與長陽最後一別,還是在他們不得不困守在富川縣時,那時他身受重傷。自顧婉卿帶人燒毀安軍糧草被俘,后被凌亦辰帶回祁宮,便再未與他相見過。
如今算來,已過了近半年的時間,他能來找自己,想來他的身體也應該康復了吧。
「無妨,是我落難於安國時結識的故人。」顧婉卿解釋道。
「他讓我告知長姐,他如今在城南方向三十裡外的落鳳山,不過落鳳山向來是匪窩聚集的地方,想來他也不是什麼好人,長姐要當心。」
顧婉卿只是挑眉,顧青城如此評價長陽,到是說到點上了。長陽原就是土匪,最多不過算是斯文一點的土匪罷了。
幾人不知不覺已走到顧相及其眾夫人所在之處,見到顧相的剎那,顧婉卿幾乎恍惚。
上次見到他,他的頭髮還是半白,如今不過幾個月未見,已經全白了,權勢對他,當真如此重要嗎?
「皇後娘娘!」他看著她,習慣性地跪倒在地,幾乎垂淚。
他這一跪,連帶著府中上上下下都跪了下來。
顧婉卿輕聲嘆息,「大家都起來吧!爹忘了,婉卿是逃出宮的,從今日起,婉卿已不再是皇后了。」
扶顧相起身,顧婉卿對還剩下的五個夫人道,「幾位姨娘,東西既已收拾妥當,我們這就走吧。」
顧婉卿是她們的主心骨,何況就算眼下是逃難,仍還是皇后之身。她們自然沒有二話,只紛紛點頭應是。
顧青城在前面帶路,因剛下過雪,為防止逃跑的路徑被發現,整個府中的積雪都已清掃過,因此也走得格外順暢。
不多時,眾人已在一處假山前停了下來。
「長姐,就是這兒了。」顧青城道。
假山深處有一條密道,是顧婉卿數月前出宮狩獵,讓顧青城找來可靠之人悄悄挖出來的,直通京城之外。只要他們從這裡走出去,他們就可以遠離京城,遠離凌亦辰了。
而這也意味著,那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日子也就此遠去。
此刻,沒有人說話,他們都看著這個他們生活了多年的相府,良久的沉默。
「青城,我們都還年輕,以後的路還有很長。」顧婉卿拍著顧青城的肩膀,安慰道。
顧青城不同於旁人,他還年輕,又憑本事位列三品,卻因為顧家的關係終止了仕途。壯志未酬的缺憾怕是要跟隨他很長時間了。
卻見他輕輕搖頭,再面對顧婉卿時,已是豁達姿態。「長姐說的是,我還年輕,何況好男兒志在四方,只要有本事,何愁不能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樹?」
他能如此想,顧婉卿頗覺欣慰,他到底是長大了。
「走吧!」最後回望一眼這代表文官最高權利的相府,顧相長嘆一口氣,當先進入密道里。
密道很窄,只容一人通行,顧青城在最前面打著燈籠帶路,顧婉卿負責殿後。行走間,前面的身影忽然頓了一頓,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手上已被塞了什麼東西。
耳邊,是三姨娘的低語,「大夫人臨行之前讓我交給娘娘的。」
借著手上的燈籠,顧婉卿看到手中之物是一張宣紙,因洞內昏暗,上面的字並不能看的清晰,顧婉卿索性裝進袖帶里,心中卻在揣測。
大夫人素來與自己不睦,還有什麼話是她臨走之前必須要交代給她的嗎?
「已到寅時了,大家走快一點,爭取天未亮前離開京城。」顧青城在前面召喚著。
顧婉卿收斂心神,只專註於腳下的路。
卯時剛過,眾人便已走出密道,密道口是一處亂葬崗,此處雜草叢生,到處都是草草掩埋的屍骨,在燈籠的照耀下,看起來甚是恐怖駭人。
幾個夫人已嚇到尖叫,幸而顧相及時制止,這才讓她們只是抱團發抖,不敢再出聲。
顧青城解釋道,「此處距京城不遠,且荒無人煙,雖然有些恐怖,卻是青城能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讓幾位姨娘受驚了。」他語帶歉然。
顧婉卿視眼前所見如無物,她鼓勵道,「你做得很好,想得細緻周全,長姐很高興。」
顧青城最是佩服顧婉卿,因而她的鼓勵比任何人的任何話都重要。重新燃起鬥志,顧青城指著不遠處,對眾人道,「馬車在那邊,我們現在就出發!」
自然又是一路疾行。
顧婉卿、顧青城與顧相同坐一輛馬車上,一路上,顧相一直倚在車門上,半句話也未曾說過。
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灰白,眼睛空洞無神,顧婉卿直覺不對,便伸出他的手臂為他診脈。
「爹近一年來一直有心痛的毛病,大夫也瞧過了,開過藥方子,下人也都按時抓藥讓爹服用,可是遲遲都不見好轉。」看到顧婉卿的動作,顧青城解釋道。
顧婉卿的眉毛皺得更深,父親顯然病得不輕,馬車顛簸,只會加重他的病情,若在行進下去,恐怕父親會有生命危險。
然而,時間不等人,這樣的時刻,若不快點逃走,所有人都會有生命危險。
「停車!」顧婉卿道,顧青城自是不遲疑,立刻勒緊韁繩。
顧相此刻已面如死灰,徹底失去神識,顧婉卿讓顧青城將顧相身體放平,按照醫書所說不停地擠壓他的心臟,他仍遲遲沒有蘇醒。
坐在其他車上的姨娘也趕了過來,圍在馬車四周,她們雖焦急,卻幫不上忙,只能在一旁不停地哭泣。
顧婉卿無奈,只得對顧青城道,「你帶著眾姨娘和襄嬪先走,去落鳳山找長陽。你只要告訴他你我的關係,他自會收留你們。」
「長姐呢?」顧青城的視線里不無擔憂。
「父親如此重病,定然是不能趕路的,我帶父親去抓藥,日暮之前與你們匯合。」顧婉卿回答。
縱然顧婉卿聰慧,可她不是神,在如此危急時刻,一旦被追兵發現,她就是插翅也難逃了。
顧青城自是不同意,只道,「長姐,要走大家一起走,或者我帶父親看病,你帶姨娘和我娘離開。」
顧婉卿抬頭看了看天色,東方已然露出魚肚白,若她料得不錯,追兵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她搖了搖頭,斷然拒絕了顧青城的提議,「你以為你們就是安全的嗎?你帶著眾人,目標更大,也最是危險。」
揮了揮手,打斷顧青城要說的話,顧婉卿道,「不要再說了,父親昏迷,我就是一家之主,都聽我的。你們立刻上車,現在就走!」
顧婉卿做了的決定,顧青城是絕不敢違背的,何況,她說得有道理,前路漫漫,哪一方也不見得多一分安全。
顧青城帶著眾人回到車上,卻有一人站在原地,遲遲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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