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公子
小素雖說是隨意打個下手,但每天都被軍醫們指使著杵葯、分葯、煎藥,還要負責將葯分送到每個患病的將士手上,有時連腳跟都不得沾地。
狄虎早已跟隨元王殿下做了副將,負責教習騎射,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他倒是將尋找凝姑娘的事放在了心上,只要稍微有些動靜,都總會抽空過來告訴小素。對著其他人,他便稱小素是他同鄉。有了他的關照,小素倒還算過的可以。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半月有餘。
剛過晌午,天開始有點烏雲,不知道待會是不是要下雨,小素趕緊抱著一個大葯簍子走去後山,打算將早上攤曬的藥材收回來,不然淋濕就糟了。
轉了個彎,卻忽然看見前頭樹叢中枝葉搖動,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果然查明了?」男子的聲音讓她赫然一震,竟是阿虎!
「真的查明了。」另一人顯然要年輕得多,聲音稚嫩,但話音卻是凝重。
「好,既然這樣,我擇日去一下見見就知道了。」阿虎似是下了什麼決心。
雖然在外人看來,小素與阿虎向來親厚,可這次,小素不想多事。
不過,苦於此處並無第二條道路可以去後山,左思右想之際,她只得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只希望不要讓阿虎發現。
可是,剛走了兩步,卻忽然聽到阿虎猛然喝道:「誰?!」
小素聽到這一聲喝,心想他還是發現了自己,只好站在原地不動。可是,猛然只見阿虎神色帶了一絲狠戾,從樹叢中飛奔而出,手中的大刀猛地朝她砍來。
「阿虎哥,是我!」見那鋒利刀刃閃著寒光劈過來,小素心都嚇停了。
可是,就在下一刻,那刀卻與另一柄長劍「鐺」地在她頭上相交。
交鋒中,引起的火花獰笑著一閃而過。
小素驚嚇極了,忙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後。
劍被擋住了,他也不在意,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看阿虎一下,彷彿剛才並沒有發生什麼。
不過,他倒是瞥了小素一眼,眼神里卻分明帶了笑意。
見了那雙眼,小素騰地一震。若不是那人早用眼神制止了她,她早已驚叫了。
自從到了元王帳下,阿虎無論待人還是處事,抑或是武功,都早已上了一個層次。剛才只一瞬間,他已得知那人無論武功還是身手,都遠遠在自己之上。
他心裡不免有些慶幸。看來那人只是為了引起自己注意,若他當真帶了殺意,只恐自己早已連什麼時候死都不知道了。
如今見那黑衣人眼角飄過小素,眼神卻分明是善意的,他心裡更是稍安,雖然手中不敢放鬆,但話卻恭敬了起來:「不知道閣下是何人,來此何意?」
黑衣人這時才正眼看了他,卻不說話,那雙眸卻又飄向他身後的小樹叢。
阿虎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先回去。」樹叢稍動,一個瘦小身影立刻離開無蹤。
他不敢放開手中大刀,但卻一手將小素拉了過來,口中依然有禮:「如今此處已無外人,只有我這個同鄉妹妹。不若也讓她先行離開可好?!」說著,他連忙推一推小素,示意她先走。
可是他卻驚訝地看到,小素不但卻沒有走,反而撲向黑衣人的腳下,聲淚俱下喊道:「皇?......」看到黑衣人的眼色,她忙改了,「公子,您可來了!!!!」
黑衣人極其自然地點頭揮手,小素便立刻忍住哽咽,垂手站立一旁。
這一喊,登時讓阿虎傻了眼:怎麼,小素竟然認識這來歷不明的人,而且,居然連蒙著面也認得?!
更讓阿虎瞠目結舌的是,後面樹叢隨即晃動,轉眼又走出兩個黑衣人來。
阿虎不禁心驚:這三個人究竟是從何時就已經到了這裡?怎麼自己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幸而他們沒有什麼惡意,不然的話,實在難以想象。
阿虎看著這三人走路的步伐,便已知道他們個個武功都在自己之上。
只是,為何小素居然會識得這樣武功高強的人?
他忽然醒悟:那是不是說,連凝姑娘也是認得他們的?
可是,若凝姑娘認得他們,為何竟會與小素二人獨居在他們那小山村中?
再看剛才那人,雖然臉部用黑布蒙著只餘一雙眸子,可那雙如點漆黑眸晶光閃亮,每一流轉,總讓人無比驚艷。他神色雖然凝重,可那彷彿看穿一切的眸光,掃過之處,通身的尊貴之氣竟讓一切都無所遁形。
阿虎以前常聽老人家說「人靠衣裝」。可如今見了此人,他只覺得這話並不適用在此人身上。只因那身普通的黑衣在他身上,居然被這渾然天成的尊貴穿得就像是天子龍袍一般攝人心魂。
面對這樣的男人,實在很有壓力。
他心中不禁驚嘆:這究竟是何人?
不知怎麼,看著這人,他心裡卻忽然浮起了凝姑娘的臉。
看到阿虎獃獃地不說話,那黑衣人卻輕聲笑道:「狄虎,謝謝你替我家夫人照顧小素。」
阿虎愣了:他家夫人?自己什麼時候認識他家夫人了?
疑惑地將眼神移到小素身上。小素的臉唰地紅了,彷彿像做錯事一般,嚅嚅說著:「阿虎哥,你,你別生氣。凝姑娘,就是公子的夫人。」
凝姑娘,竟是他夫人?!阿虎頓時呆住,心裡迅速地泛起一陣酸意。
只是,當他再次注視著這人,不由得心裡嘆了口氣:也是。若非這種男人,還有什麼人能配得上凝姑娘?!
見阿虎回不過神來,後面一個黑衣人解釋道:「我家夫人不見了。所以我家公子特意來請你幫忙著尋找。」
聽了如此謙遜的話,阿虎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光看三人的身手便知絕非泛泛之輩。自己不過是個副將,有什麼能力幫他們?!
這樣想著,他拱了拱手道:「凝姑娘對村中的人有大恩。如今雖然姑娘失了蹤,但是狄虎願意幫忙。可狄虎只是一介武夫,不知道可以如何幫公子?!」
三日後,元王殿下讓人貼出了告示,因為要選拔人才赴京擔任空懸的禁軍教頭一職,所以要進行全軍射擊大賽,獲勝者將獲得進京決賽的資格。
禁軍教頭一職,幾乎是天狼國所有武將職位中最讓人羨慕的。
只因為,這職位不但在軍中地位很高,而且平日里高官厚祿地享受著京城的繁華,即使是戰時也不需要到沙場上以命博命。
因此,這告示一出,立刻引來全軍的注意,只要有一點本事的,都摩拳擦掌地躍躍欲試。那兩天里,去報名的人幾乎將軍師的營帳都擠破了。
阿虎本不想參加,卻沒想到一班兄弟都慫恿他去。
舉棋不定之際,那總是跟著他的叫汪巨的小兵,興沖沖地私下幫他報了名。
當阿虎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軍師讓人將報名的名單張貼出來的時候。
事已至此,若臨陣退縮,難免讓人笑話。加上他一向以射擊出名,既有了這樣的根基,參加一下又有何懼?!
於是,他倒真的投入到這次比賽中。
一路過五關斬六將,比賽結果竟然出乎意料的順利。
一個月後,當元王依依不捨地召見他,然後交給他一封調任京中禁軍教頭的信時,他依然有點惶然。
不過,既然這樣,他便帶著小素——不,那次他才得知,原來小素本名,是覺茗——立刻上京赴任。
只因,那男人說過,凝姑娘也許現在就在京中。
經過了大概半個月的日夜兼程,他終於站在了兵部府衙門外。
看著車水馬龍的大街,那些來往忙碌的人們,他卻有點懷念自己那個狹小卻溫暖的家。只是,如今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爹,娘,你們在天之靈,可看到兒子出息了?
掩下滿心傷懷,他回頭看著覺茗說:「小素,你在這裡等我可好?我進去報到,應該用不了多久。」
小素點點頭,安慰地對他笑了笑說:「阿虎哥,你去吧,我不會亂跑的。」
阿虎點頭,自從知道了小素就是傾國皇後身邊的大丫鬟以後,他也對小素很放心。這姑娘都是跟著傾國皇后見過很多世面的,甚至處事為人比他更要成熟。
想到這,他微微一笑,挺直了腰,跨步邁入了那寬大高深的兵部衙門。
小素坐在兵部府衙門側的石板上,抱著自己和阿虎的那個小包裹,看著門前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來人往。
這街道的繁華,可真像當年的興州大街。
以前聽說過,天狼國以畜牧為主,卻沒想到竟然也有這樣的商貿之都。看來天狼國的隆光帝倒也有些辦法,能將祖上一直沒發展起來的商貿搞得有聲有色。
不過,往日在隨姑娘遊歷時倒也聽過,乾嘉帝將俞國治理得井井有條。三年多來,他在俞國開良田,治水患,興商貿,清朝野,肅邊境。在他手下,俞國發展得聲勢浩大,百姓樂業安居,早已堪稱天下第一大國。
雖然不時地在邊境與郝國有些摩擦,幸而當日那份條約他們還是遵守著,小摩擦雖然不斷,但終究還是不再會釀成當日的戰火。
如今的乾嘉帝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下第一的逍遙王爺,勵精圖治,富國強民,他早已是天下歸心的明君。
每每聽到這些,姑娘臉上總有一絲掩蓋不住的興奮和欣慰。
用了畢生的幸福來做賭注,換所有黎民百姓的安康和平。姑娘每日煎熬的相思之苦,除了覺茗以外,又有幾個人能從那始終溫潤的笑中看得明白呢?
這兩個人,愛得艱難,卻也刻骨銘心。其他人不知道姑娘的心,但她卻是將姑娘眼中的思念與落寞看得分明。
所以,覺茗也始終擔心著,會聽到乾嘉帝另娶的消息。
幸而那天,乾嘉帝終於來找姑娘了。只是,如今姑娘又在哪裡呢?
不其然地,想起那張久違的硬朗的臉。若是他還在,如今自己又會在哪裡?
阿虎交換了文書,辦好了赴任手續,便出了兵部大門。
剛跨出那道高高的門檻,卻見覺茗獨自坐在門側石板上出神。
定睛看去,他只覺得心被這個清秀落寞的身影狠狠地撞了一下,撞得生疼。
這個身影,太寂寞,即使面對如此繁華的大街,也彷彿遺世獨立一般。
深呼吸幾口,他走向覺茗,扯開笑容,輕聲道:「走吧。」
聽到他的話音,覺茗抬眼看向他的眸子卻彷彿透過了他,看到了另一個人。可是當他開始有點擔心的時候,覺茗卻一下子就恢復了常態,輕快跳下石板,拍拍身上的塵土,笑著說:「好,走!」
阿虎只覺得眼前被這笑容一下子晃得有點眼花,卻猛然定住心神,道:「我們先去找房子。」
二人遂一路找了過去。
事情倒也很順利。隔了兩條大街,他們便找到一個院子,租金不貴,只是需要與一對老夫婦合租。覺茗與阿虎便以兄妹相稱,租了下來。
好不容易收拾停當,覺茗早已入了自己房中歇息。
阿虎回到房中點燃燈火,脫下外衣,鋪好*鋪后,便吹了燈。
只見房中一片漆黑。他卻沒有上..*,而是輕輕搬開椅子,蹲在地上,用手在桌子右邊的一角摸索了起來。
手忽然碰到一個凸起的長形木頭。他心裡一動,搖了幾下,那木塊便被他拉了出來。
借了明亮月光,他將木塊放在手中端詳,發現居然是空心的。
見木塊里卷著一張小紙條。他將紙條拉了出來,上面只有四個字:兵部羅靖。
羅靖?他猛然記起,那羅靖可不就是今天見到的頂頭上司?!那個十萬禁軍教頭!難道,他竟然是那男子的人?!
常聽人說,天下如今能力首屈一指的君主是俞國乾嘉帝,三年裡就將俞國壯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如今竟連天狼國兵部里都有他的人,此言非虛。
將紙條用力揉成粉末,他便尚了*。
人在*上,卻始終輾轉難眠。
那男子實在太過不可思議。
要知道,他這在深山老林里長大的人,常年要喝酒驅寒,酒量驚人得很。可那夜,眼前那個俊美無儔的男子,居然將他喝趴下了。
但最讓阿虎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男子摘下了面巾所露出的真容。
很久之前,他去過俞國的東南三省一次,曾經路遇陵王出巡。
依稀記得被風吹起的華麗帘子里,那男人就端坐在裡面。
他永世都記得那張臉,卻不是因為過目不忘的俊美無儔,而是那雙慵懶墨眸中偶爾會出現的極深城府。
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坐在這男人面前。
昏黑中,他依稀想起乾嘉帝的話:「朕雖得了消息說皇后在貴國宮中,但貴國隆光帝素來多疑,很難在宮中插入人手去。所以朕想著,狄副將不如入京任職,幫忙打聽皇后的下落。也許這樣比朕直接安排人手會更順理成章。」
此話如此誠懇有禮,儘是一個急於尋找妻子的男人的口吻,絲毫沒有君王的居高臨下。
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發了誓,終其一生只娶、只愛傾國皇后一人。
母儀天下的一國之後,怎麼竟會獨自來到他國深山之中?!
想起那個清冷女子的病,想起那個溫潤傾城的笑,阿虎不由得心裡有些痛:是不是在她身上,帶了什麼無法明喻的傷痛?
也正是如此,他才到了京城。
來到兵部上任幾天,除了每天準時要到兵部衙門報個到,其餘時間,阿虎基本都泡在校場上了。
久而久之,不少人從不太喜歡這個「鄉下來的」禁軍教頭,到與他拍著肩膀稱兄道弟,後來又發現這人特別好酒量,大大合乎了軍人的口味。
隨著一天天在兵部混熟,如今各處,他都已經有了十分相熟的人。
至於羅靖,這個其實比阿虎大不了多少的青年將領,更是與他十分投緣。
先不說之前有著那樣的千絲萬縷的關係,其實二人之間真正成為朋友,卻是起源於那次阿虎無意中得罪了兵部尚書侄子。紅妝素裹,傾城女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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