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妝十里
破廟中小孩子的雙眼猛地睜開，血紅的雙眼不同於臉色的蒼白，它兇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沙漠中的惡狼一樣。
「啊。」婦人被這樣的眼神嚇得驚叫出聲，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一個踉蹌，往後挪了兩步。一雙看盡滄桑的眼驚恐的看著明明奄奄一息卻又陡然醒來的孩子。
誰？誰在叫？蘇念白皺眉，心裡是說不出的煩躁，誰在叫，叫什麼，怕什麼？她都沒有怕，別人有什麼資格！
死過一次的人，眼神陰寒無比，轉頭看向婦人就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沒有什麼區別。然而下一秒，還不待婦人害怕，那陰寒的眼神陡然變得迷茫起來。
這人是誰，她怎麼沒有見過。這是哪裡？剛剛醒來，暈沉沉的腦袋此刻似乎更暈了，微微轉頭，入眼是破敗的屋頂，掛滿灰塵的黑色經幡，亂糟糟的雜草，還有一個又一個東倒西歪睡著的乞丐。
這是哪？蘇念白不由自主的警惕起來，手掌一動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這平常很容易的動作，此刻做起來卻十分吃力。只見她一動，額頭上就有冷汗冒出來。身體軟綿綿的，就好像是被什麼掏空了一樣，沒有一點力氣。
「你，慢點。」看到蘇念白如此吃力，之前還嚇得臉色蒼白的婦人不由的挪過來，伸手扶住她，「你生了那麼一場大病，快別動了。」
生病？不著痕迹的躲過婦人的觸碰，蘇念白低頭，手掌不由自主的撫上自己的小腹。下一秒，她的手就猛地頓住，那裡空空如也。果然，孩子沒有了么？
低著的外人看不見的眼中閃過一抹暗沉，她竟然大難不死么？呵，真是沒有想到，那些人竟然會放過她。難道不知道，若是她不死，將來，她拼盡所有，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么。
哪怕是死，她也要拉上一人陪葬。她的孩子一個人走的太冷，太孤獨。
「好孩子。」那婦人見蘇念白低頭以為她傷心自己的身體，不由的又升起了一抹同情，「你還小，好好養養身體總會好的。畢竟你才*歲大，乖，別難過。」
*歲？這三個字一出，立刻讓蘇念白放棄了嘲笑婦人說的好好養養的想法。怎麼可能，她如今已經十六歲，怎麼看也不可能是*歲！
蘇念白想著咻的抬頭看向婦人，這一下撞進婦人的眼中。從後者那渾濁的雙眼中，蘇念白看清了現在的自己。
那女孩兒很小很小，小的看起來只有七八歲大。蘇念白獃獃的抬手，入眼的手更是小的可憐，這根本就不是她的手掌。
蘇念白猛地抬頭，近乎熱切的看著婦人，「這是哪兒，我是誰，今天是什麼日子。」她伸出雙手緊緊的抓著婦人的手，急切的問著，根本不在乎自己聲音沙啞，也不管自己行為怪異。她只想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而她究竟是誰。
「你，」婦人被問的一愣，不由的伸出手掌想要探探蘇念白頭上的溫度，蘇念白見狀，下意識的腦袋一偏躲過這多餘的接觸。
「你就是你啊，你叫二丫，是個小叫花子。據說今年九歲。」婦人看著蘇念白熱切的眼神，張口回答，聲音糯糯的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最近這段日子你生了場大病，剛剛我以為你要去了。你……」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蘇念白沙啞的聲音急切而戰慄的響起，「現在是什麼年份，明天是什麼日子。」
「永曆三十八年。明天是三月初七。」在這樣急切的追問之下，婦人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她一說完，就見眼前的孩子身體猛地僵住，一種近乎於毀滅的情緒從那小小的身體中傳出。
永曆三十八年，三月初七。蘇念白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的壓住那幾乎要把她燃燒的恨意，輕輕的勾唇。三月初七，真是個好日子。
三月初七，良辰吉日，宜嫁娶。這一日整個京城紅緞飄揚，十里紅妝。今日是蘇丞相嫁女，六皇子娶妻的大好日子。
一大早，京城裡的老老小小都出來湊熱鬧。蘇府嫡女出嫁，排場浩大且出手也很大方。這不，就連角落裡的蘇念白都得到了一個紅包。
纖細乾枯的手指緊緊的捏著那紅紙包裹的紅包，蘇念白看著心裡是說不出的諷刺。曾幾何時，她滿心滿意心心念念的都是今天。這一天是她出嫁的日子，日後她會有自己的人生。可誰能知道，就在昨天，她慘死在親父腳下，今天竟然還有機會看到親妹出嫁。
緩緩抬頭，迎著陽光，看著那隨風飄舞的紅緞，蘇念白微微閉眼，這紅太過刺眼。刺眼的她不由的想到了昨夜那滿地的鮮紅，以及她那可憐的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子。
手指一動，紅包中的東西落在手掌中。那一字排開的九個銅錢似乎在嘲笑著她過往的天真。認賊做母，還是認賊做父？
想著，手掌緩緩的收緊，蘇念白抬腿向前走去。她要去看看，她要親眼看著那人出嫁，她要親眼看見這些人在加諸給她痛苦之後的榮華和得意。
「讓開，哪來的叫花子，這是你能來的地方！」不知不覺間，蘇念白就走到了蘇府門口。手中的銅錢咯的手生疼，可她卻一點也沒有放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原本身體孱弱的她，能夠走到這裡已經是奇迹。之所以能夠走到這裡，就是靠著一口氣在撐著，此刻她已經神情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唯一記得的就是要進去，要親眼看著，看著那些人得意的嘴臉。然後牢牢的記在心裡，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把他們全部撕碎。
「讓開！」蘇府門口的守衛見著叫花子根本就不理自己還不停的往前走，不由的一惱，伸手輕輕的一推。
這一推，他是沒有用什麼力氣的。畢竟，今日日子特殊，實在是不便在這日子裡給人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砰。」蘇念白只聽到砰的一聲，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倒在了地上。
緩緩抬頭，入眼是蘇府高大的門楣，鮮紅的綢緞，和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賓客。看著這在自己腦海中不知道出現過多少回的景象，蘇念白的雙眼不由的通紅起來，一雙眼中都是恨意和執著。
今日，她一定要看清楚，一定要！
想著，蘇念白掙扎了起來，她要站起來，要走過去。就在這時，一抹重紫從眼前劃過，下意識的抬手，牢牢的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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