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妻子在外頭名聲太盛,以至有些盛氣凌人,魏瑾泓知道這裡頭七八分是她性格所致,另有二三分也是她故意為之。
倒也不是她喜歡別人怕她,而是她認為這樣省事得多,按她的話說就是誰都知道她惡名,誰敢拿她的話不當話?
來了昆南島,她還親手拿過棍子打過周強,如此她修身養性一年,又被島上眾民知道她是怒極了誰都敢打。
周強她都敢當著下人收拾,島民也便紛紛猜測在家裡,她是母老虎,說一不二。
事實卻不是如此,如西行路中族人認為她不管他死活,但無論他多晚回帳,爐上總有罐參湯在煨著,現下他回來得要是晚了,她便會坐在門口等他,用膳時吃魚她會挑了刺送到他碗中。
這兩年他開始著手著書,往往坐於桌前多時不開身,她便也只有這時會多事一些,起身讓他和她出外走走。
外人總當他們夫妻不睦,卻不知實則她護他如眼珠,又因著兒孫不在膝下,她便道天倫之樂他們是沒法享了,她便在別的地方多補給他點。
她說時像開頑笑般,但時間一久,他就知這話真得不能再真,她比以往對他更用心,許多事也不再假手於下人,而是親自照顧他,也時常掛心於他。
便是一起散步,他若是因觀看樹木景緻走慢了幾步,她都會等著他齊步才走,每次都耐心得很,不生氣也不催他。
這夜用膳,下人來報周強還只寫了百字,不能過來用膳了。
下人端來了銅盆,他洗了洗手,伸出來讓她拿帕替他擦拭,見她眉頭往中間攏,他便輕聲安慰她道,「再晚些讓下人送點吃的過去就是。」
妻子一聽笑了,眉毛也舒展了開來,「我哪是擔心這個,我是怕明日一見又是滿紙的圈。」
「會好一些的。」
「最好如此,」她眼睛一眨,呵呵笑兩笑,又挺高興了,「要不我打腫他的手。」
魏瑾泓見怪不怪,點頭道好。
因著他這一聲好,她這下笑得眼睛都彎了,還過來替他整了整衣袖,她一高興,就恨不得對他好得不得了,就如惹她不高興了,她便要嫌棄他,讓他知道他做錯了事。
她喜怒還是如此分明,也不知是不是心境變了,魏瑾泓覺得這樣她這樣挺好,什麼都好,便是她怪罪他的那些話,聽起來也甚是有理。
這些年來她的一些不好模糊了起來,以至於他覺得她的不好也是好,當然這些是不能與外人道的,前些個日子裡頭他還想告知世朝,在他心裡他娘是永不會做錯事的那個人,可惜這句話是不能說給長大了的世朝聽,因他不再是他們那個總護著她,纏著她的小兒子了。
對於世朝後來的轉變,魏瑾泓是有著幾分遺憾的,妻子在這世間,了解她為人處事的不多,她身負重責且心重,他與她又恩怨過多,不可能與她心心相印,所以他一直希望世朝陪伴在她身邊,減她煩憂。
可惜,後來是她先釋然了兒子與他們的不同道,反倒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直到現在兩人能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她每天都過得甚是精神,他這才全然釋懷。
上世這個時候,他已重病在身,身邊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臨死前去看她一眼,也是想看她是否如當年那樣鮮活。
那時他已孤寂多年。
這世得了她的陪伴,才知老伴是個什麼意思,她知道他過往所有的一切,倆人恩怨太多,卻還是相互搭著手,知冷知熱尤勝當年。
晚膳用完他們走著去了書房,把白天拿亂的書收整一下。
書房中的瑣事她不再讓翠柏做了,說他們現今事不是太多,這些小事情便自己動著手做才好,免得懈怠了心思,真成了個老廢物。
只是,話是她說的,但收拾起來,都是她在旁站著指點,由他來動手。
他之前因此多瞧了她一眼,她便振振有詞,道,「你是動手,我是動腦,我也是有功勞的。」
瞧她還有話要說,他就點頭,她便哈哈笑幾聲,停了嘮叨,神情卻甚是愉悅。
今日他一早出去了,沒去過書房,書房的燈一點,就見滿桌的書,便是椅子上,也放著好幾本。
顯然是大動過了。
他頓了一頓,看她一眼,便動手收拾。
他一把椅子收拾出來,她就坐了下去,拉著他的袖子笑著直眨眼,「你就不問問我今日個幹啥了?」
魏瑾泓點頭,問,「做什麼了?」
「查書!」她輕脆兩字答道,身子往後一靠,玉指一伸手臂一撐,支著腦袋輕笑著說,「你好生著收拾,呶,桌上那十來本書你用得著,你規整規整。」
魏瑾泓這段時日正在編書,試種一些作物,他們倆人有關於這方面的書都拿了出來,他沒想到還有,不由微怔了一下,問她,「還有?」
「也不算有,就是這十來本里有涉及土地作物的,每本也不過幾句,我瞅著挺有用的,你先看看。」她輕描淡寫。
魏瑾泓收拾好書,坐下來看書的時候,發現每本確實只有那麼兩三句提及作物的話,從出物到結果,寥寥幾語,但其中有那麼一兩樣物種是他在島上仔細瞅過原物的,只是一直不知來歷。
許是在旁看他看得認真,她便記了下來。
也不知翻了多久,才從上千冊的書里翻出來。
「翻了一天?」他看過就合上了書,拉她起身去外頭走走。
「也沒有,午睡好過來翻了翻。」她笑道。
他拉起她的手看了看,見沒外痕,便笑了笑,道,「下次記起來了就告知我一聲,我來找。」
「你又不記得,怎麼找?」她不以為然。
他牽著她的手,與她說事,「有一個從隴州過來的百姓懂一些農術,花也養得好,他養了幾盆花都含了苞,許是再過些時就能開了,我想明日去找他買過來,放到窗棱下,你看如何?」
「人家可賣?」
魏瑾泓搖頭。
她笑道,「你可別去,你這一去,人家的花就賣不上錢了,叫周強差人去罷,也別用金銀,送上幾斤魚乾罷。」
「好。」
「以後看中誰家什麼了,也要回來先給我說,別輕易張口,這島上誰敢賣你東西啊,可別嚇著了人,讓人白送。」
「好。」
「別老說好。」
魏瑾泓頓了頓,改了詞,「知道了。」
她又笑,「明日你還要出去?」
「去練兵營看一看。」
「我也去,在家呆得煩了,也出去耍耍威風去。」
魏瑾泓低頭去看她,與她說,「風不大就帶你去。」
她過來扯他的鼻子,搖頭,「煩了,風大也去。」
「若是下雨……」
「我穿青裙,沾不了泥水。」
她最喜穿紫朱兩色的長裙,這讓她看起來甚是尊貴華美,最不喜青裙這種樸素簡單的衣裳,看來確是悶得久了。
魏瑾泓把她的手拿下在手中握了握,嗯了一聲,再次順了她的意。
隔日早上,魏家又來了人,送來了紙張和茶葉,魏世宇在信中說茶葉是岑南王妃給大伯母捎來的。
妻子一見信,便想著要回祝王妃什麼才好,出門找丫環去了,他以為她不跟他出門,差了翠柏去說一聲要出門,便見她又匆匆回來了,見著他就喊道,「怎地不帶我去了?」
說罷就急走去了他們的卧屋,淡藍的長裙拖了一地,她的發在空中輕輕搖晃,耳邊老僕在笑著說,「夫人說要給王妃送一擔果子去,問冬雨家中還有多少。」
「還有多少?」魏瑾泓問。
「沒了,」翠柏一罷手,「都讓夫人每日差我們分給外面那些最勤快的小孩兒吃了,就是剩著的那點乾果子,也不到小半罐,還是她們藏著給夫人平日吃的。」
「都分了?」
「是的。」
「去島上看看,看誰家還有,」魏瑾泓仔細地吩咐著下人,「有的人家拿了東西記個數,看他們家缺什麼,到時補上去。」
「這也湊不到一擔啊。」翠柏搖頭,「這些人家家裡找著點鮮果子,每日早晚都是送來給夫人了。」
老爺是個夫人要什麼就給什麼的,這強公子也是個孝順的,見著好的了也會拿回來孝敬夫人,現整個島就那麼一點好東西,每日都是往府中送,外邊哪還能存著點什麼。
「沒有?」
「真沒有。」翠柏搖頭。
「嗯。」
「爺……」
「我再想想法子。」魏瑾泓道,想著給妻子找什麼更好的回禮。
「您就別想了,夫人會想到好法子的。」翠柏忍不住道,怕老爺又悶不吭聲地去給夫人找東西,結果夫人看兩眼就扔到一邊,從此再也想不起來。
真是費力又不討好。
「我再想想。」老僕的意思魏瑾泓明白,朝他笑了笑。
不多時妻子出來挽了他的手,手中還拿了他的披風,給他披上打結時與他道,「忘了你昨日沒午睡,今日咱們早點出去早點回,你回來歇一會,別疲著了。」
魏瑾泓微笑,低頭看她,頷首又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