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第 216 章

到了練兵營,她也不往操場再去,候在了不顯眼處遙遙看著,所說的耍耍威風,不過也是說著玩罷了。

魏瑾泓也習慣了她的話只聽一半。

等到他回去找她,她已在一民眾家中的籬笆牆裡支起了桌子,喝起了茶。

碗是缺了口子有著裂縫的土胚碗,隱隱還有著黑色,茶卻是好茶,茶香隔著距離還能聞得到。

「快來嘗嘗,這人家老阿婆的炒米炒得極香。」她朝他招手,止了與她坐在一塊的老婆子的行禮。

「免。」見那老人還要起,魏瑾泓頷首免了她的禮,坐在了下人搬在了她身邊的長凳上。

「今日這天氣挺好,不出來走走還發現不了。」她挑出一把炒米,把還帶殼的穀子剝掉皮,挑了一小把完整的出來放到他嘴邊。

魏瑾泓含進,炒米炒的是西地這邊的野谷,身形細小,比正常的稻穀子要小一半,雖是如此,在西地也是極為難得的吃物,用火炒出來,確也是別有一翻香味。

他坐下后,身邊那老婆子已是坐不下了,不安地看著妻子,妻子見罷,笑著道,「老人家要是有事要忙,就且忙去罷。」

老婆子忙不迭退了下去,魏瑾泓只見她一嘆,「看罷,不是我不想和氣,我是想和氣來著,可人都怕我。」

魏瑾泓在她手心挑了顆炒得開了花的米放進嘴裡,頷了下首。

「魏大人吶……」她又張了嘴。

魏瑾泓去看她,看她笑著與他說,「我想到了給王妃的還禮了,就挑一擔野穀子去罷,您看如何?」

魏瑾泓點了頭,「好。」

她哈哈笑了起來,戲謔地看著他。

整島聚起來也聚不到半擔穀子,她當給他找了事,就樂得開了懷,魏瑾泓有些無奈,輕撫了下她的頭髮,道,「多給我兩天。」

「不急不急,再多經你兩天也可使得。」賴雲煙解決了回禮,心中高興得很。

**

這年光景還是不好,但魏瑾泓心緒卻是這生以來最為平靜之時,一日大半教導下面的人耕種辨物,剩下的就與她陪伴,又再日漸安寧。

這年到十二月,世朝來信詢問可否過來與他們一道過年,魏瑾泓想了想,還是過問了一下妻子的意思。

「你想見上佑詩珍了?」她問他。

詩珍是他們的小孫女,在雲谷那段時日,他們都抱在手中看過。

魏瑾泓搖了頭,「不是。」

「嗯?」

「來了,三安四請,誤了你的歇辰。」這年冬天還是寒風刺骨,怕她吹風受寒,魏瑾泓也止了她出門散步,他也減了出門的次數,在書房內安了暖榻讓她靜卧,這時她在榻上看信,他拉了拉她身上往下滑的毛毯。

兒孫來了,上下都要招待他們,她也不得安寧。

「除了這,你想讓他們來嗎?」她把信放到一邊,眼神平靜地看著他。

「雖是不遠,但來回也誤事,」魏瑾泓淡淡地道,「這等時候,他應與族人一道過年。」

比起與他們一起過年,世朝留在族中更好,以後與他一道走下去的族人,而不是他們這對父母。

「他也是一片孝心。」

「你想見的話,就讓他們來。」

妻子笑了起來,笑了數聲也搖了頭,「來作甚?」

說著把信給了他,「回信給他罷,讓他與族人好好過年。」

魏瑾泓回書案前回了信,把信交出后他回了她的身邊,問她,「你不是送了衣物給他們?」

她不是還惦記他們?真是不想見?

「遠香近臭,」她往他身邊靠了靠,枕在了他送過去的肩上,「來了,不熱乎,他們會想我對他們有成見,太熱乎了,我又不是個時時守著誰的性子,還要拉著老臉貼小輩的臉,這等事我也做不出,還不如不見,他們免得不安了,我也免得費事了,都太平。」

「嗯。」

「你若是想見,回頭去族裡住住,與他們親近親近也是可行的。」

「知道了。」魏瑾泓低頭,吻了下她灰黑的頭髮,「就這樣罷。」

「呵。」她笑了起來,翻了個身。

眼看她又要睡,魏瑾泓餵了她吃了葯,這才放低了她,給她蓋上被子,讓她入睡。

這段時日她臉龐比以往有光澤了一些,大夫說她血氣足,心神安寧,這樣下去再好不過,他是不想有什麼人來打擾她了。

哪怕那些人是他們的親兒親孫。

**

過年兒子魏世朝與表兄賴煦陽一道來了昆南島,妻子欣喜無比,只是比著對侄兒,她對親兒有些小心翼翼,對待他就像對待一個遠道而來的小輩,慈愛大度但沒有太多親昵。

她本是放肆之人,等過了兩日煦陽要走,她笑著讓他趕緊走,省得她越看越久就不讓他走了,對著親兒,卻是言語溫聲,讓他一路小心路上,注意保暖。

外人尚且看不出什麼來,魏瑾泓卻知她已與世朝不再像他小時候那般親近,她在他面前像個慈母,而不是像她自己。

她知道他們的兒子看她不慣,也很明白兒子覺得她強大到近乎可怖,覺得她不會受傷,他親近保護弱小之人,但不會想在此之間她會不會為難。

她心裡一直都很清楚,也很明白當初他為何讓司仁一家留下來——如果不留,讓司仁一家死在外面,他們的兒子會與她真正的形同陌路。

這些事太傷人,她從來沒把這些話放到檯面上來說過,到了現在,她已無所謂他做何事他說何話,只管當她的慈母,盡她的責任,魏瑾泓就已明白,妻子與兒子之間,這世怕是不能再回到當年了。

想來,孩子長大就是如此罷,她安慰他的那些話,何嘗不是安慰她自己,跟著他一起釋懷。

他們子孫緣淺薄,許是他們再活一世,一生過於鋒利的代價。

魏瑾泓已為這事想了多年,妻子說兒子有孝心是好事,成全他的孝心也是他們應盡的責任,如此一來,魏瑾泓教他為人處世的書信也是寫得勤快起來,每次得信就會及時回信,來年在世宇的信中看到世朝已能全權負責兩百人的隊伍,且能帶領隊伍出色完全任務后,他確是有著幾分安慰的。

「你以後在與他回信中,應對他還有著幾分期許,以後他怕是更好。」妻子聽后,與他仔細說道,「知道我們對他沒有失望,對他還有所厚望,他會更儘力。」

「嗯。」魏瑾泓頷首,這時才敢問她,「你沒有傷心過?」

「算不上傷心,」妻子淡淡道,「這是我們一起欠的債,要還到我們死才算完,一想就沒什麼可傷心的,既然做了就要有擔當,才不枉我們再活的這一世。」

「可能他至死都不會明了你。」

「為何要他明了?」妻子好笑地看著他,「魏大人,這世上有誰真能明白誰?我們有著兩世,最丑最不堪的面目,得已的不得已的都看過,世事逼得我們不得不去了解對方,去妥協去融和,可這世上有幾人能生死與共這麼多次,又有那麼多的理由必須在一起?我們沒法只能去了解對方,可誰有我們這樣的天時地利不得不去了解,不得不去接受,我們擺脫不了對方,為了日子好過,不得不連最丑的樣子都學著去愛,別人何至於要走到這步?」

魏瑾泓知道她的意思,他們的在一起,是因為任賴兩家要和魏家要共處許多年,為著那兩家,她以前沒辦法走,現在她也還是沒有辦法走。

但凡有別的路可走,她選擇的都不會是如今這條路。

他們不能分開,才不得不在一起。

「不管如何,他還在長大,」她又道,「我們盡了心,不管他以後明不明了,也不管你我對他有過多少失望,事實就是他好了我們才心安。」

「嗯。」

「笑一笑。」

魏瑾泓牽起嘴角露出了個笑,心平氣和與她道,「我已明白,就像明白他好了我們才心安一樣,我也知道,只有你才會真的與我一道,哪怕是承諾,你也會認真地想那個與我同棺的結果,你向來是個認真的人,知道我在意,便不會讓我真正的傷心,我全然知道了你,才學會了對你全心全意。」

妻子聽了左看右看,最後他在她嘴角輕吻了一下,她才不得已地道,「魏大人,我好久不知道臉紅了……」

「嗯。」他溫柔地吻了下她的嘴唇。

「你還是別搭理我罷。」她輕咳了一聲,「我還是習慣你半天吭不出一個字來,老冷不丁地說這些個話,我都當你又要掐我命門。」

「這會不會讓你更喜歡我?」她不自在的樣子讓他笑了起來。

「不會不會。」她連連搖頭,但半路停了下來,靠近了他。

兩人氣息相織,等到安靜,她靠著他的肩在他臉頰親吻了好幾下,良久才道,「一直都是我愛你比你愛我多。」

魏瑾泓半晌都愣住沒說話,過了好一會,他僵硬地轉過頭,不敢去看她,把頭埋在她的脖子里,眼眶滾燙……

「我以為你不會再說出這句話來。」

「我也以為我永不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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