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是清漪
南竹正一個個向被她迷暈的侍衛道歉,她滿臉的歉意,走路時會躲著那些殺手的屍體,甚至不願意碰到地上那些殘血。清漪站在那裡,看著這樣的南竹,才明白那樣才是她如今應該的樣子。
「清漪……姐……」南竹喊清漪的聲音有些顫抖,也不敢與她直視,似乎很怕她,清漪想她方才殺人的模樣一定嚇到了她。
清漪主動離開南竹的視線,但她沒有回房去,而是去了馬廄,一個人坐在磨盤上,望著天,卻不看月亮也不看星。她努力回想著自己為何學武,還有那個遙遠陌生了的自己。
清漪十歲那年隨著清則從臨蘇京都前往南沙國,她名義上是他的官婢,可清則從未讓她服侍過他,他說他從小就想有個妹妹,她以為只是隨口一言,可他教她識字,與她同吃同住,不讓旁人欺負她,真的如一般兄妹無二。
清漪習武是第一次從古叔那裡聽說在二殿下身側要機靈點,因為總有人要害他,所以她在他習武之時總偷偷跟著比劃,她知道會武藝便會變得強大。清則的師父是位道風仙骨的世外高人,清漪只聽別人叫他長豐道長,她求了他很久他才願意教她武藝,長豐道長總會看著她嘆氣搖頭,說她的骨骼並非練武的材料。
她不要武功超群,只要至少不會連累二殿下,若是也能保護二殿下,那便更好了。
清靈劍,是清漪十五歲及笄那一年清則送她的禮物。南竹還替她抱怨,哪有女子及笄之時收劍做禮物的,就算覺得金釵玉飾太貴重,起碼也要胭脂水粉之類。徐方勇替殿下喊冤,說這清靈劍可是長豐道長從遠方帶回來的上等兵器。
那時候的她,什麼也沒有多想,只要是他送的,便歡喜得很,情竇初開的及笄之年,她稚嫩而傻氣,卻也只敢藏在心底深深的地方。
回憶起那些往事,如今卻真的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那時候以為在南沙艱難的日子,到如今想來那樣可以算得上安逸。
「丫頭,」古叔依舊拿著一本書,坐到清漪身側,他拿出一個藥瓶遞給清漪,「南竹讓我拿來給你的。」書角指指她的右手。
清漪這才發現手上有一處小小的傷口,淤血已經覆蓋了它,也未曾覺得疼痛。「南竹,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怕?」
「她只是還未習慣,日後這樣的打打殺殺多了,也就明白了。」
「古叔,你看了那麼多書,有沒有一本關於重生?」
「重生?是死而復生嗎?倒是有些記載,有人說是巫術,但我倒覺得肯定內有玄機。」古叔拿著書敲著手掌,似乎在腦海里努力尋找著符合的內容,「《太原志》里就記載過有個婦人……」
「古叔,我其實不是清漪。」說出這句話,清漪覺得輕鬆很多,重生這麼久她心裡一直憋了太多的話,不能對徐大哥說,他一定以為她瘋了,也不能對南竹說,她一定會嚇得暈過去,更不能對清則說。
「你不是清漪是誰?」古叔凝眉看著清漪,在仔細端詳之後他確定面前這個人沒有易容,再想了想清漪之前的問題,他試探性地問:「莫不然你重生了?」所以清漪只能選擇與古叔說,因為他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不會驚訝,不會失措,應該會理解。
清漪點點頭,「其實我原本死了,但莫名其妙像是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回到了五年前,發現自己躺在牛家村。」
「這倒是千古奇事,清漪丫頭,你不是在耍我老頭子吧?」雖然閱書萬卷,可古叔也是未聽過重生之類的記載,最多是一些死而復生的故事。
「是真的,所以我知道大約這兩天會有一場刺殺,我才催著徐大哥趕緊回來,回來之後也格外小心。若不是知道那些殺手的套路,讓侍衛們早有準備,徐大哥不在,就憑我一人之力,如何應付那麼多訓練有素的殺手。如果你還不信,我還知道太子大限之日就在五月初七,也就是七日之後。」
古叔深吸一口氣,他了解清漪,她在殿下身邊多年說話一向謹慎,絕不會拿這樣的事與他打趣。
「我還知道,你之所以一直跟隨二殿下,是因為你一直愛慕他的母親宓妃娘娘。」古叔拿書直接擋住清漪的嘴,這是世上誰都不知道的秘密。而清漪知道這個秘密實在古叔被害致殘之後,告訴她的,僅她一人。
「好,我信你,你說你是從五年後重生而來,那五年後你為什麼會死?」
「因為……因為……」不知道從何開始,如何才能說得清楚,因為她也不知道他為何一定要她死。
「不想說就先不去想了,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五年後你也才二十齣頭,怎麼會在那麼好的年華就……」古叔也是看著清漪長大的,沒有子嗣一直拿清漪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不免有些心疼,「既然老天有眼讓你重活一次,就遠離那些傷害,好好過。」
「古叔……」清漪撲進古叔懷裡,痛痛快快的哭著,上一世的委屈與這一世的憋屈都在此刻釋放,每一日,前世今生衝撞的種種總在拉扯她的心,困在是恨還是愛的拉鋸中,至少如今有個人可以聽她訴述,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沒有恐懼也有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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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在告訴古叔自己重生的事以後,也告訴古叔,四皇子與南沙太子掖奎早有勾結,在華清則回京之路早已埋下多出埋伏,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在太子死之前回不了京,南沙介時會大兵壓境,四皇子背後的支持者會煽動皇上早立太子穩定軍心。
古叔甚至此時關係重大,他想著或許也是清漪對他坦白自己重生之事的原因,殿下如今對她心存疑慮,唯有他去與殿下商議。
清漪身在房內,卻一直盯著華清則的房間,希望他能聽古叔的話,趁刺殺剛剛結束,失敗的消息還沒傳到四皇子那裡,華清則可以喬裝連夜出發。
「清漪姐,」南竹覺得方才自己一定是傷了清漪的心了,她瞧著她是紅了眼睛回來的,想來清漪對自己一向很好,殺的也都是想要她們命的人,所以準備來彌補一下自己的錯誤,「這個送你。」
清漪接過手,覺得這荷包袋子瞧著眼熟。
「這是方才我扔的迷煙彈,只剩這些了,都送你。」南竹又掏出兜里的一個小瓶子,「這裡是我昨天才做的,只要一滴就能讓人跑一天的茅廁,保證幾天下不了床!還有,這個攝花粉,沾了就奇癢無比,必須要我配的葯泡澡才行,還有……」
「夠了,夠了!」清漪看南竹不停的掏瓶瓶罐罐出來,都是稀奇古怪的毒藥,心裡也瘮的慌,她大概明白南竹的意思了,只是被這種彌補的方式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這些你都留著,若是遇到壞人,你可以在一旁幫我,給我或許就用在自己身上了。」
南竹見清漪臉上有笑意,心裡也就放心了,她點點頭,只將那荷包系在清漪腰上,「這個迷煙彈你還是留著,方才徐大哥說了,那些殺手下手都太狠,若不是你早有準備,今日怕是會損失慘重,以後打不過就拿這個先躲著。」
清漪點點頭。
「清漪,殿下喊你過去。」徐方勇在門外喊,清漪知道定是古叔勸成了,她趕緊出去,徐方勇便走便悄悄與她說:「殿下要帶著我喬裝先行,怕是要留你和古叔南竹一起走,你可莫要生氣。」
「我為何要生氣?」清漪停下步子,不解。
「你最近不高興,不就是氣殿下上次丟你一人在牛家村嘛,其實殿下那時是怕自己留下會再引來殺手,就像這次一樣。」徐方勇細說。
古叔從屋裡出來,「在門口愣著幹什麼,阿勇,你去準備馬匹,清漪趕緊進去。我去南竹那裡備些葯給你們路上帶著。」
清漪在古叔的催促下進了屋子,華清則已經換了一身玄色衣服,如不是那張臉太過俊朗,看起來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男子。
「從他們那裡都聽說了?」
清漪點點頭。
「我聽方勇說你在馬廄哭了一場,什麼時候這麼嬌氣,說幾句都不行了。」華清則原本是想安慰幾句,可想起接下里的日子又忍不住教訓她一句,但明顯清漪並未聽進去,「古叔和南竹都不會武藝,接下來的日子多加小心。」說著將桌上的清靈劍拋給清漪,「若清靈劍拔出必須見血,我也只希望不是你的便可。」
他知道自己不該疑心清漪,古叔說得對,面對殺戮,這個女子正在為了他變得堅強,包括她的冷血。
「怎麼,一句話都沒有,還在生我的氣?」他咳了咳,口氣里有著明顯的示好,眼角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色。
「清漪不敢。」
這話聽著就是還有氣,但清則覺得總比閉口不言來的好,清漪性子倔,他看著她低頭的樣子還要再說什麼,徐方勇從外面衝進來,但隨即發現氣氛有些不對,硬著頭皮說:「殿下,一切都備好了。」
「算了,到了京都再說吧。」華清則像從前一樣拍拍清漪的腦袋,千言萬語卻也只有那一句「記得,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殿下,」清漪還是沒有忍住,即使左心房對右心房說一定不要動搖,他如今的溫柔都是將來的毒藥,可清漪選擇聽右心房的,在此刻只做十六歲的清漪,她將腰上的荷包接下來遞給華清則,「這個是南竹做的迷煙彈,或許用的上。」
「這才是我的清漪。」
華清則只留下這一句,清漪在門口目送兩人騎馬遠去,雖然知道他一定會平安到京都,可還是忍不住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