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時憶
蕭逸瀾眼裡有震驚、有不解、還有……欣喜若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一直以來他苦苦尋找的人,卻一直在他身邊。
蕭逸瀾快步又遲疑地走向她,葉紫弦正在欣賞美景,她無法見花,此刻卻置身花海,她的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笑意。
在看見她笑的那一瞬間,蕭逸瀾的心不可抑制地抖動了一下,純潔無暇、空靈唯美,若她沒有那麼多秘密該有多好,若他只是自己的太子妃,不是夜間那個神秘莫測的女子,該有多好,只是、若無那日的相遇,再見時他還會如此驚喜嗎?答案是不知道,因為這世間從沒有如果。
「隨我進去吧。」蕭逸瀾走進葉紫弦,神色恢復如常地說。這裡是母親的寢宮,為了避免母親發現他對她的在意,他必須克制,只是他並不知道,此刻他的所作所為,像極了她的隱忍,他們、本是同類人。
四目相對,葉紫弦驚詫萬分,脫口詢問:「怎麼是你?」她也一眼認出了雪夜裡那個不可一世的貴公子,他居然是太子!是自己未見過面的夫君!
「是我,雪國太子蕭逸瀾,見到為夫怎麼都不行禮,一會兒見到母妃可不能這樣。」蕭逸瀾淡淡地說。
葉紫弦這才回過神來,俯身拜見:「妾身葉紫弦,拜見太子,太子萬福。」
「你叫葉紫弦?」蕭逸瀾眯起眼睛。
「是。」葉紫弦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情感,心裡的思緒卻波濤洶湧般湧來,他是太子?他居然是師傅口中的太子?是那個字跡飽含天下的太子?是青歌口中讓人捉摸不透的太子?
葉紫弦跟著蕭逸瀾走進室內,宜妃已在丫鬟的幫助下起身坐在床上。
「兒臣參見宜妃娘娘,娘娘金安。」
宜妃一陣咳嗽:「快起來,自家人,客氣作甚。」
葉紫弦抬頭,宜妃在見到她容貌的那瞬間,滿目震驚,半晌才開口:「傳聞月國丞相之女葉雪依,才貌雙全,蕙質蘭心,今日一見,卻不想這般姿容傾城。」
「回娘娘,您方才所說是家姐,我是葉氏小女兒葉紫弦。」
「哦?貴族女子若有才或貌者,俱能名揚天下,怎的你生得如此花容月貌,之前卻從未聽你名諱?」
好一個宜妃,一針見血!葉紫弦心裡感嘆宜妃的細緻,表面不動聲色地回答:「娘娘有所不知,紫弦自幼體弱多病,父親一籌莫展,派高人指點,說是要將我托於旁人撫養,這便差人把我送走,今年方回府。」葉紫弦半真半假地回答,她幼時的確體弱多病,只不過並非天生,而是有人故意為之,至於無吟,那是個秘密,不便多言。
「今年剛回府,卻又立馬遠嫁他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宜妃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復又叮囑蕭逸瀾,「逸瀾,莫虧待了人家,罷了,我也倦了,你們先回吧,都怪我,耽誤了你們的新婚之夜,現下好多了,你們就趕緊回去吧,有時間多些相處。」
「是,兒臣告退。」蕭逸瀾和葉紫弦齊聲告退,一前一後走出宜香殿。
偌大的轎子里,蕭逸瀾和葉紫弦面對面而坐,緩緩地向太子府駛去。
蕭逸瀾腦海里浮現出剛剛宜妃和葉紫弦的對話,頗覺蹊蹺。一雙朗目緊緊盯著對面的人兒,滿是探究的意味。葉紫弦卻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掀起車簾默默地觀察車外的景象。
雪夜初見,她的武功深不可測,醫術精湛,容貌傾城,可誠如母妃所言,先前完全沒有聽過她,她說自幼不在家中,那麼這一身本領又從何而來,她的父親沒有讓葉雪依嫁過來,而是讓會武功的她來,到底是何用意?
即使只是側臉,也足以讓每個男人心動,可她身上偏偏謎團太多,讓他不敢完全放心,又讓他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你叫……葉紫弦?」蕭逸瀾的眼眸深邃,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葉紫弦這才不再探向窗外,端坐著面對蕭逸瀾,低垂著眼眸回答:「是。」
「三日前,我在邊城的夜晚遇見的可是你?」
「是。」
「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送嫁的車隊路過,借宿一宿。」
「你和男孩什麼關係?」
「並無關係。」
「那怎麼會……?」
「半夜無法入睡,去外面走走,恰好遇到他一個人躲在街角哭泣。」
「那你的武功和醫術從何而來?」
葉紫弦驀地抬頭與他直視,緩緩開口道:「太子的問題好像有些多。」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看不出任何破綻。
蕭逸瀾嘴角閃過一絲冷笑:「是嘛,只是太子妃身上的謎團比較多,我倒不曾見過哪個大家閨秀是會那些的。」
「太子不曾見過的事情那麼多,難道要一個個事無巨細地打聽透了?」
「你好大的膽子,敢這麼和我說話的,你是第一個。」
葉紫弦並不慌亂,只垂眸道:「紫弦只是直言不諱,還望太子贖罪。」
「呵呵,你還知道有罪,罷了,本太子昨夜沒有好好陪你,今晚再細細問你。」
葉紫弦的眉角卻忍不住顫了一下,沒能逃過蕭逸瀾的眼睛。
「太子,紫弦遠嫁他鄉,對雪國環境多有不適,身子不爽,恐無法伺候,望太子贖罪。」
蕭逸瀾瞬間靠近她,一把鉗住她的下巴:「看著我。」
葉紫弦被迫看向他,眼中仍是不驚不懼。
「你……不願意?」
「太子若想得到紫弦的人,必得先得到紫弦的心。」
「哦?那怎麼才能得到你的心?錢?權?還是珠寶綾羅?」
葉紫弦忽然想起青歌,心下頓生一計,索性將計就計道:「要以心換心。」
「哼」蕭逸瀾冷哼一聲,放下她,「不想上本太子床的女人,你也是第一個。」
「太子,紫弦雖無才無德,卻一心信奉古書上描寫的愛情,并力求完滿。若無法達成所願,紫弦寧可孤獨終老。」
「你說吧,什麼愛情?」
「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是太子。」
「若太子無法做到,請對紫弦以禮相待,保全紫弦完璧之身,相敬如賓。紫弦也當恪守本分,尊崇三從四德。」
「好你個葉紫弦!」蕭逸瀾說完,不再多言。
葉紫弦默默地浮出笑意,她在賭,賭今日蕭逸瀾對她的反應,她記得青歌說過,他的眼中從沒有任何女人,也不願與誰親近,可剛剛蕭逸瀾對她有意試探,表明他對她、是有興趣的。這樣的猜測哪怕只有二成的概率能成功,她也要試一試。
一路無言,轉眼到了太子府,剛下車,王伯就迎上來。
「參見太子、太子妃」王伯躬身作揖,又對著蕭逸瀾道,「殿下,七王爺來了,在藏書閣等您呢。」
「好,著人去天滋樓訂桌好菜,就兩個人。」
「是,老奴這就去辦。」
蕭逸瀾又深深看了葉紫弦一眼,拂袖踏進大門。
葉紫弦不慌不忙地走回了幽思閣。
藏經閣內,一紅衣男子正斜倚在卧榻上看書,銀色的面具遮住了些許面容,正是昨夜葉紫弦撞見的男子。
蕭逸瀾踏進藏經閣:「銓兄,好久不見。」
諸葛銓慵懶地放下書,坐起來:「本想趕在你大婚前送來今年的糧食,作為本王的賀禮,卻不想路上誤了行程。」
「銓兄客氣了,我已著人在天滋樓訂好座位,只我們兩個人,今日定要暢飲一番。」
「好,你請我吃午飯,我請你晚上喝花酒去。」
「我可不敢,你上次留的爛攤子,還不是我給你擦屁股。」
「我上次不是喝醉了嘛,誰知道媚娘就當真了,真要把青歌送給我,我第二天一早就乘畫舫離開了。」
「哎,都道你我交情好,青歌已出青樓,斷無再回去的道理,媚娘居然把她送了過來,讓我想辦法告知你。」
雪國的青樓有個規矩,姑娘一旦被看重出去,就不能再回來,否則被視為不吉。
「不就一個女人嘛,給你你就收著唄,扭扭捏捏作甚?難不成還惦記著小時候見到的那個小姑娘?」
原是蕭逸瀾有次醉酒說的胡話,想不到諸葛銓還記得。
一段回憶湧進蕭逸瀾的腦海。
7歲那年,舅舅榮王爺帶他去月國遊玩,榮王爺年少時鐘愛一女子,女子紅顏薄命,便一生未娶,一直視蕭逸瀾為已出。
一天,沈瀟榮說要帶他去見一位故人。他跟著舅舅去了一個風景如畫的地方,舅舅口中那位故人仙風道骨。
後來舅舅說要單獨和故人敘敘舊,讓他一個人四處轉轉。
他四下摸索,便到了一座很高的樓前,卻見一個小女孩坐在屋檐下看書。雪白的皮膚晶瑩剔透,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大片陰影,他頓生想要捉弄她的衝動。
「嘿。」他快速跑到她跟前,大聲叫喚。
誰知小姑娘卻像沒聽見一般,不聞不問,仍是抱著書看,蕭逸瀾突然很生氣,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這麼不待見他,於是他抽離了小姑娘的書,拔腿就跑,小姑娘不說話,只面無表情地跟著他後面追。
他沒想到小姑娘的腳步極快,情急之下,他往後山跑去,那是是一片平時沒有人去的花海,小姑娘的腳步遲疑了,停頓了半晌還是跟了過來。
「我們來玩捉迷藏,你能找到我就把書還給你。」
蕭逸瀾說完又加快腳步走遠,蹲在樹下許久,絲毫沒有動靜,他忍不住探頭探腦出去,哪裡還有小姑娘的影子?
往回走,卻突然被絆倒,才發現小姑娘昏睡在了花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