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畫卷意
葉紫弦再醒來的時候,已近傍晚。看了一眼頭頂,竟然是自己熟悉的宮殿。方才在睡夢中,儘是蕭逸瀾臨死前的模樣。葉紫弦驀地一驚,從床上坐起來。
芷蘇正守在一旁,見葉紫弦醒了,忙躬身道:「娘娘,您醒了,可有什麼不適?餓嗎?」
葉紫弦不說話,推開芷蘇,光著腳就往外跑出去。她記得,之前被人突然敲昏,然後便不省人事了。蕭逸瀾的屍身,是不是已經被帶走了?
「娘娘,娘娘!」芷蘇在葉紫弦身後追著,曼舞聽聞動靜,也丟下掃把跟上去。
「娘娘!」芷蘇和曼舞的速度都沒有葉紫弦快。她們眼見著葉紫弦光著腳就往外跑,生怕地上有個什麼東西,傷到了葉紫弦。
葉紫弦充耳不聞地一直往前跑,直到到了養心殿門口,才停下來。一路上在宮中走動的人甚少,葉紫弦心想,怕是擔心走漏風聲,索性遣走了所有人。推開門,急匆匆往裡走去。
當目力所及範圍內空無一人,葉紫弦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蕭逸瀾呢?已經被他們安葬了嗎?
一陣四處查找,忽然,書桌上的畫卷吸引了葉紫弦的注意。那幅畫的捲軸,分明和自己昔日送給蕭逸瀾的一樣,葉紫弦快速行至書桌前。
在原本的江山圖上,畫卷的右上角多出一個女孩來。那女孩看上去只六七歲的樣子,粉雕玉砌,梳著雙髻。
這是……葉紫弦一眼認出了女孩頭上的蓮花形玉簪,這分明是小時候自己常戴的那支。蕭逸瀾他會和自己一樣的功夫,又知道自己小時候的模樣。葉紫弦的腦海里回蕩起無吟曾經說過的話。
故人來訪……贈予秘籍……葉紫弦瞬間跌坐到地上,蕭逸瀾,就是小時候她遇到的那個男孩!
「娘娘!」芷蘇和曼舞總算跟上葉紫弦,跑進了養心殿,便看到葉紫弦跌坐在地上,手裡緊拽著一幅畫,眼角有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娘娘這是怎麼了?」芷蘇說著便要上前扶起葉紫弦,卻被葉紫弦一把推開。
曼舞見情勢不對,原本諸葛銓突然抱著葉紫弦出現,她就隱隱覺得發生了什麼,現在看見葉紫弦這副模樣,越發覺得不對勁。而且,養心殿居然一個人都沒有,連小夏子都沒有守著。
「娘娘。」曼舞彎下腰,和葉紫弦一起蹲坐在地上,瞥了一眼葉紫弦手裡的畫。她不知道上面的小女孩是誰,亦不知道江山圖是何人所繪。
「娘娘,發生了什麼,能告訴曼舞嗎?」曼舞見芷蘇在一旁,不便對葉紫弦直呼其名,感覺萬分彆扭。
芷蘇見葉紫弦對曼舞明顯更親厚些,曼舞又一直有意無意地看著自己,索性對曼舞道:「曼舞姑娘,我先回弦音殿打理一番,你好好陪著娘娘好了。」
「是,芷蘇姑姑。」曼舞打心眼兒里感激芷蘇的識大體。
待芷蘇走後,曼舞扶住葉紫弦的雙肩:「現在沒有外人,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葉紫弦卻仍是不肯開口說話,只一直安靜地落淚,曼舞見了,下意識想看看葉紫弦手裡的畫:「這是什麼,能給我看看嗎?」
誰知葉紫弦卻不肯任何人碰畫,一把將畫卷翻到背對著曼舞的一邊。畫卷在葉紫弦的翻轉下,背後的字跡呈現出來。
「碧海年年,試問取、冰輪為誰圓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輝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盡成悲咽。隻影而今,那堪重對,舊時明月。
花徑里、戲捉迷藏,曾惹下蕭蕭井梧葉。記否輕紈小扇,又幾番涼熱。只落得、填膺百感,總茫茫、不關離別。一任紫玉無情,夜寒吹裂。」
「啊——」葉紫弦再也受不了,用盡自己的力氣,大叫出聲。
「紫弦!」曼舞嚇得一把抱住葉紫弦,將葉紫弦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裡,任葉紫弦的淚水將自己胸前的衣襟打濕。
葉紫弦的肩頭不停抽泣著,完全不可抑制內心的崩潰感。為什麼,要等到蕭逸瀾死了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原來,蕭逸瀾一早就認出了她,可是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紫弦,曼舞。」莫亦缺的聲音傳來,身後跟著諸葛銓。
曼舞抬起頭,對著諸葛銓和莫亦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對著他們搖了搖頭,示意葉紫弦現在很不好,需要清靜一下。
諸葛銓和莫亦缺彼此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整個宮裡就只有幾個人知道蕭逸瀾已經出事的事情。葉紫弦成了這副完全不說話的樣子,太后則是一直卧病不起,至今昏迷。諸葛銓和莫亦缺能想到的,只是利用自己的力量四處宣揚軒轅族,讓百姓擁護葉紫弦。等時機成熟,便一起宣布蕭逸瀾駕崩,葉紫弦繼位的消息。
可是,眼下看葉紫弦的樣子,完全和獃滯的人沒什麼兩樣。到底該怎麼辦呢?諸葛銓和莫亦缺皆焦急起來。好容易等葉紫弦哭累了,在曼舞懷中睡去,諸葛銓上前抱起葉紫弦,將她暫時安放在養心殿的裡間。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曼舞趕忙抽空問莫亦缺。
「皇上駕崩了。」
「什麼?!」曼舞想過太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這一點。
「小聲一點,此事尚未能伸張。對外只說皇上生病,讓榮王爺暫時代理處理朝政。」莫亦缺叮囑曼舞,「曼舞,你是她的知己,我們也不瞞你。紫弦她是最適合繼承王位的人選,可是現如今看她的樣子,怎麼能夠將她推出來,站在眾人面前主持大局呢?」
「我從未想過,皇上他會……難怪紫弦變成這樣,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曼舞一臉為難道,從前葉紫弦不是沒有傷心難過的時候,但好歹蕭逸瀾一直都在。就像她自己,雖然莫亦缺從未正眼看過自己一眼,但好歹人還在,就可以有念想。
莫亦缺的眉頭蹙得更緊了「曼舞,你試試看吧。我們一起努力,讓她慢慢緩過來。她本是心繫天下之人,而這天下,又是蕭逸瀾費勁畢生心血得來的。我相信,等她清醒過來,一定會意識到自己該做什麼的。」
「你們說,要不要找太醫來給她看看。可是我又怕,把太醫叫來,此事會不小心被聲張出去。畢竟,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的。」諸葛銓自裡間走出來。
「心病還須心藥醫,她這病,即使太醫來了,也無濟於事的。」莫亦缺搖搖頭,諸葛銓又何嘗不明白莫亦缺的意思。
「你們可有關於百姓的奏摺,比如哪裡的百姓在受苦,或者哪裡在鬧災害飢荒?」曼舞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出了聲。
「曼舞姑娘真是聰明,如今感情上沒了念想,便只能靠天下打動她了。雖然我知道,她從未想過要這天下,但至少,她的心裡滿是百姓的安危啊!」
「我去找找看。」諸葛銓聽聞,立馬往書桌走去。書桌上堆砌著慢慢一對奏摺,連續幾天的都在。
莫亦缺和曼舞也一起去幫忙,三個人一陣翻找。
「也不知夏公公那裡怎麼樣了,莫兄,你方便自由行走皇宮,不如你去看看吧。這裡有我和曼舞姑娘就夠了。」諸葛銓見莫亦缺要幫忙,勸說道。
「也好,我去看看,正好看看追風統領回來沒。」莫亦缺說完,提步走出去。
曼舞的眼底泛起一陣失落,隨即消失不見,低下頭繼續查看奏摺。
「曼舞姑娘你倒是很懂紫弦,多謝你了。」諸葛銓一邊找,一邊對曼舞感激道。
「公子客氣了,紫弦也是我的知己,我幫助她是應該的。」
曼舞說完,二人不再多言,只專心找奏摺。
約莫半盞茶功夫過去,諸葛銓驚喜地捧起一本奏摺道:「找到了,就這個,四處難民堆積。」
曼舞聽聞,湊過去一看,確實是說各地的流民情況。想必戰亂后這些事一直沒來得及治理,官員任用方面也急缺能人異士。
「好,再找找看,有沒有別的。」
二人重新翻找,一整個下午,埋首奏摺,最終挑選出了約莫五本。幾乎皆是說流民四竄,不好管理。他們大多沒有戶籍,隨意給自己取個姓氏,然後到處冒充身份的,更是大有人在。
「你守著她,我去找些吃的,想必曼舞姑娘也忙了一天沒好好吃東西了吧。」諸葛銓說完,往御書房放心走去。
曼舞來到裡間,將奏摺疊好放在葉紫弦枕邊。見葉紫弦手裡還緊握著那幅畫,曼舞一陣心疼。原以為她恨透了他,誰知恨本是愛呢?恐怕世上太多人,皆是在失去所愛后,才懂得珍惜了。
「哎——」曼舞幽幽地嘆了口氣,握住葉紫弦放在外面的手,觸碰間便感到指尖冰涼。皇上為什麼會說沒了就沒了,十有八九怕是和紫弦回來有關吧。看著葉紫弦的樣子,曼舞在心裡越發確信,蕭逸瀾和死只有和葉紫弦相關,才會令葉紫弦如此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