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待嫁途
待她們走後良久,無吟抬頭看著夜空,一聲長嘆:「靈兒,弦兒長大了,可我卻不想告知她一切,只希望她一生平安喜樂,不要背負那麼多沉重的枷鎖,希望你在天之靈可以理解。」
去雪國的路上,葉紫弦坐在偌大的轎子里,百思不得其解,在被葉清遠送去宓影前,經常聽他提起一位隱士高人,葉紫弦明白是無吟。外人從來無法進宓影,因為無吟在外圍設了迷幻陣,除非無吟想讓你進來,否則你只能迷路。久而久之,宓影在世人面前便落得個神秘莫測的評價,世人見之,皆繞道而行。
葉紫弦生活了十年,除了無吟、自己和打掃嬤嬤,從沒見無吟部署過什麼暗衛,她現在只覺未來一片茫然,她甚至連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都完全不了解,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她始終相信無吟做的一切都不會害自己。也罷,姑且且行且看吧。
「小姐,喝水。」帘子應聲被掀開,扮作琦蘭的流雲進來,隨身還拿了不少厚棉被和貂絨外套。
葉紫弦接過水壺,不解道:「怎麼準備這些東西。」月國四季如秋,葉紫弦從小到大從沒用過這些。
「小姐,你在宓影避世多年,有所不知。起初天下四分,花國、水國、月國、雪國分別以春、夏、秋、冬四季為節,后月國吞併水國,成最大的邦國,以最中間的分季河為界,靠花國一邊為夏,靠雪國一邊為秋,而月國和雪國則以賀陰山為界,過了賀陰山,便是冬風蕭瑟、大雪紛飛。」
葉紫弦不禁感慨,花國花香遍野,只怕自己這輩子都無緣踏入,而雪國的氣候倒極適合她,不必再擔憂頑疾了。
車行至傍晚,速度慢下來,葉紫弦忍不住挑起車簾,未及觀望,一股寒風夾雜著雪花便呼嘯而來。待她終於適應,睜開眼睛,卻見前面城牆的牌匾上書「邊城」二字,方知已到兩國邊境,天氣也驟然冷下來。
車隊為首的人大喝一聲:「大家加把勁,今晚在雪國邊城休息,明日再早起趕路,去雪國都城。」
葉紫弦放下帘子,待車隊停穩,流雲幫她披上貂絨披肩,扶著她下轎子。目力所及是餓殍遍地,民不聊生,客棧旁是居民區,家家戶戶都破爛不堪,有些屋頂甚至都無法避雨。許多老人和小孩都在沿街乞討,凍得嘴唇發紫,面色蒼白,邊城,猶如一座死城。
流雲見葉紫弦滿目悲憫,忍不住勸道:「小姐,外面天冷,先進去吧。」
葉紫弦一邊往客棧走,一邊問:「這裡為什麼會這樣?」
「雪國四季寒冷,莊稼收成本就不多,每年的糧食,多從花國購買,但路途遙遠,邊城又遠離京都,屬於四不管地區,且邊境又多戰亂,自然如此。」
「為什麼從花國買,月國不是離雪國更近嗎?」
「月國自從吞併了水國,便成了花國和雪國的公敵,自此不來往。花國七王爺諸葛銓,獨善經營,富甲天下,常年乘畫舫往來於兩國水路之間,花雪兩國的產業,除卻青樓和個體戶,基本都是諸葛銓的產業。而諸葛銓此人,神秘莫測,常年以面具示人,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那青樓歸誰所有?」
「青樓表面歸雪國莫氏公子莫亦缺所有,實則是宓影的耳目。」
自古青樓多禍水,多少達官顯貴,酒入愁腸,便不知所云,被姑娘騙得無所不言,葉紫弦暗自佩服無吟,又下得一盤好棋。
「莫氏又是什麼來歷?」
「莫氏自古為將才名門,現任太尉莫越海是雪國皇上的得力助手,而莫氏獨子莫亦缺,不僅自幼武功高強、精通兵法,對機關暗器的製作更是匠心獨運,據說是難得的奇才。而他,正是閣主所說的大弟子。」
「哦?」葉紫弦又一陣詫異,無吟何時又認識了雪國人?
「小姐,我已飛鴿傳書給莫少主,告知他新閣主要來,相信不日就有消息。」
入夜,天生少眠的葉紫弦又無法入睡,她換上隨身帶的粗布衣,披上貂絨披肩出了門。
「小姐。」剛出了客棧,流雲就跟了出來。
「你不必跟著,去睡吧,我隨意走走便回去。」
「小姐,你就讓流雲跟著吧。」
葉紫弦知拗不過她,不再多言。
此時已值子夜,街上空無一人,葉紫弦站在路中間漫無目的地走著,流雲緊隨其後。
忽然,一陣微不可聞的抽泣聲傳入葉紫弦的耳朵,她憑著深厚的內力辨別著聲源方向。
穿過一個街角,一個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正獨自一人坐在地上抱頭哭泣。
葉紫弦蹲下,輕撫男孩的肩頭,溫柔地問:「孩子,怎麼了,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可以告訴姐姐嗎?」
小男孩聞言抬起頭,斷斷續續地說:「娘親……生病了,我……出來幫她找……大夫,可這麼晚了,醫館……早關了……」
「嗚嗚嗚……」說完復又低下頭繼續哭。
不知怎的,幼時的畫面突然浮現在葉紫弦腦海,母親絕望的神情,一堆人圍著母親拳腳相加,年幼的她哭著喊著拚命想去母親身邊,卻被長公主死死按住,母親漸漸地沒了聲音,合上了雙眼,而她也暈厥過去。
葉紫弦握住男孩的手,一陣刺骨的冰冷:「小朋友,姐姐會一些醫術,你帶姐姐去你家好嗎?姐姐幫你看看。」
「真的嗎?」男孩激動地一把擦乾眼淚,眸子清亮亮的,滿是期待。
「流雲,去客棧把我隨身的藥箱取來。」流雲應聲離去。
男孩開心得跳起來,一眨眼就跑出了老遠。
葉紫弦望著男孩,開心地笑了。
突然,一陣飛速前進的馬蹄聲傳入葉紫弦的耳朵,她習武多年,耳聰目明,可走在前面的小男孩並不知曉,仍是悠哉悠哉地在路中央一蹦一跳。
「小心——」「心」字還未完全出口,馬已近至眼前,小男孩嚇得摔倒在地。
葉紫弦施展七步蓮波飛奔至男孩面前,馬已近在咫尺,情急之下,運足掌力,九重心蓮正對馬身,馬兒旋即嘶叫倒地,馬上的男子快速飛身離馬,在空中轉了一個圈,站穩在一旁的雪地上。
男子身後一小廝模樣的人見此情景,翻身下馬就要發作:「大膽,竟敢對太……」
「住口!」男子制止了小廝講話。只見他劍眉朗目,鼻樑英挺,五官如刀刻般立體,周身不自覺散發出一股王者風範與冰冷。
葉紫弦充耳未聞,只一把扶起小男孩,關切地檢查:「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翻開小男孩的手掌,先前因跌倒搓傷的口子觸目驚心,小男孩的兩個手掌心血跡斑斑。
不遠處,流雲拎著藥箱趕來,見此情景,慌忙大叫:「小姐!」
葉紫弦淡淡看了她一眼:「我沒事,把藥箱給我。」
「有沒有水?」葉紫弦一邊低頭檢查小男孩的傷口,一邊問。
「我立刻去取。」流雲說著就要站起。
「不必了,我這裡有。」一旁站立的男子從倒下的馬匹身上取下水帶,遞給葉紫弦。
葉紫弦接過,溫柔地對小男孩說:「忍者點。」隨即把水倒在小男孩雙手,清洗傷口。又從藥箱中取出忘憂草,塞進嘴裡咀嚼,再吐出來敷到傷口上,然後取出乾淨紗布包紮好。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嫻熟不已,以往在宓影,葉紫弦練舞和習武時也經常受傷,怕無吟擔心,多半時候她都是自己處理傷口,這樣既避免了無吟操勞,又使得無吟教她的藥理知識有了實際應用。
忙好一切,葉紫弦方起身,借著月光,男子看清了她的容貌,心跳驟然慢了一拍。此女容貌傾城,衣著華麗,又有人跟著叫小姐,實乃大家閨秀,可面對髒兮兮的小男孩卻絲毫不嫌棄,還親自幫忙處理傷口。普天之下,有哪個深閨小姐是精通醫術,功力上乘的?
男子心中困惑,走上前作揖道:「姑娘,今日是我唐突了,竟不知深夜趕路會遇行人。不妥之處,還望見諒。」
葉紫弦看了他一眼,只覺此人不僅儀錶堂堂,哪怕道個歉都威風不減,暗自感嘆此人絕非常人。
「罷了,夜已深了,多有不便,我們先走了,公子趕路雖急,切記莫再傷及無辜。」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小女賤名,恐污尊耳,若是有緣,來日自會相見。」
說完,葉紫弦拉著小男孩走了。
一某意味深長的笑浮現在男子嘴角,這姑娘,不卑不亢,宅心仁厚,有點意思。
「太子。」小廝見蕭逸瀾遲遲未動,出聲提醒。
蕭逸瀾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倒在地上的馬,突然,馬脖子上的傷口引起他的注意,那赫然是一道蓮花印記!
她居然、會九重心蓮?!她到底是什麼人?
「追風!」蕭逸瀾吩咐。
「在!」
「你悄悄跟著她們,看看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先乘你的馬趕回去,我們在府中會合。不可耽擱,務必趕在大婚前。」
「是!」追風畢恭畢敬地答應。
蕭逸瀾翻身上馬,一記鞭打,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