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海棠來到主子身後,瞧小姐黛眉深鎖,她心下也跟著不開心。「小姐,你該不會又在想仇少爺吧?」
柳卉娘沒回頭,只是嘆了口氣。
「小姐,你既然想著仇少爺,何不再去見他一次?」
柳卉娘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她再見到鵬哥時,將會失去他。
柳卉娘再嘆口氣,啟齒欲言,這時院外傳來不曾有過的對話聲。她們住在這兒已一段時間,向來是冷清安靜,除了送三餐的丫鬟外,不曾有人過來,更毋寧會有對話聲。
「飛飛姑娘好漂亮,難怪爺會為她著迷。」
「聽劉總管說,說不定府內就要辦喜事了。」
突如其來的對話,令跨院內的主僕驚疑。尤其是柳卉娘,聽她們這一說,這些日子縈繞在心頭不安再度湧現。她走出廂房來到丫鬟面前,客氣的問:「兩位姊姊,請問你們剛才指的爺是誰?喜事又為何?」
一名丫鬟笑望著柳卉娘,彷佛她問的問題甚是好笑。「我府就只有一位爺,辦喜事當然是指爺要娶飛飛姑娘。」
柳卉娘一臉錯愕,「飛飛姑娘?」
「是呀!瞧爺和飛飛姑娘濃情蜜意地,喜事九成九近了。」另一名丫鬟跟著接腔。
「這事有多久時候了?」柳卉娘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她無法相信鵬哥極有可能會離棄她。
「一個多月有了。」
一個多月。
難道,那夜她不安的情緒是為了這事?鵬哥那時已變了心?
雖然她心下清楚的知道,今生因爹親的緣故,她和鵬哥不可能結為夫妻,但是,她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的是,鵬哥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對她十八年的愛意轉為無蹤,另喜歡其他女子。倘若如此,她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她已失去了親人,若再失去摯愛,那她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力量?
且他若真對她無任何情意,那一夜又為何要碰她?為何又要來探望她?
不,她拒絕相信這事,她要向鵬哥問個清楚!
「請問鵬。爺人在哪兒?」
「在沁心閣。」
丫鬟話才剛落,柳卉娘便往沁心閣方向奔去。
急匆匆的來到沁心閣,站在門外,柳卉娘小手緊捉著衣襟,藉以平復心頭激動的情緒。
暗自深吸氣好些次,她伸出顫抖小手,敲了好幾下門板,房內無動靜,她無禮的推開房門跨進,走沒幾步,內室隱隱約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微覺奇怪,腳步不由得往裡頭走,觸目而見的是。
一名女子倚在仇天鵬懷中,他緊擁著她,低頭在她耳畔廝磨,就像一對交頸鴛鴦。
柳卉娘無法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景象,無法置信她所深愛的男人背叛了她!
他這麽可以這麽做?怎麽可以這麽傷她!他這麽做,還不如在金陵時,就一刀殺了她!
仇天鵬聽到身旁有細微的聲音,抬起頭,冷冷的語氣挾帶著不悅的質問。「你過來這兒做什麼?」
「我。」柳卉娘不自覺地退後一步,欲言又止。接著,她聽到她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聲音。
「鵬哥,她是誰?」柔柔的嗓音宛如黃鶯出谷,于飛飛一臉疑問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仇天鵬低下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她是一位不懂事的丫鬟。」他抬頭,眸子霎時冰冷。「還不出去。」
柳卉娘再退後一步,剔黑的大眼蒙上一層淚霧,心一陣又一陣抽搐著。他懷中女子應是她們所言的飛飛姑娘了。好美呀!也難怪鵬哥會喜歡上她。
而且,那女子同她一樣喚他鵬哥,這還不夠明了嗎?他深情溫柔的目光凝望著另一個女人,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淚,從柳卉娘細緻的臉龐滑落。她心痛如絞,轉過身欲舉步離去,一片黑暗往她面門而來,快得讓她無法反應,接著,她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昏沉不醒。
朦朦朧朧中,柳卉娘聽到耳畔傳來一聲又一聲的焦急呼喚。
「小姐,你醒醒!別嚇海棠呀。」海棠淚漣漣的望著臉色蒼白躺在床上的主子。當她趕到沁心閣時,正好扶住暈厥過去的小姐,嚇得她三魂七魄差點沒了。
柳卉娘嚶嚀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海棠焦急的小臉逐漸清晰。「海棠。」
「小姐,你沒事吧?」海棠扶起主子。
柳卉娘搖了搖頭,她望看四周,想起暈厥前所看到的事物。「鵬哥他。」
「小姐,你別再提仇少爺好嗎?他沒心沒肝沒血沒淚,見你暈了過去也不來扶你,只顧抱著那個狐狸精!」海棠氣怒道。
「海棠,別胡言亂語。飛飛姑娘又沒惹你。」柳卉娘輕聲斥道。
「我又沒胡說,事實本就如此。」
「海棠!」
瞧小姐傷心欲絕的表情,海棠心底一陣泛疼,撇過頭,索性不說話。
柳卉娘知海棠是心疼她,也不忍苛責。過了好一會兒,她幽幽地開口,「男女之間兩情相悅是很正常的,怎能怪鵬哥無情?」說話同時,她覺得心口好痛,好似被人割上一刀。
海棠轉過頭,不服氣道:「小姐,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為仇少爺辯解!我看我們還是回鳳陽找表少爺去。」
回鳳陽?能嗎?她捨得下鵬哥嗎?
可是。她能留下來嗎?她忍受得了鵬哥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嗎?她不知道呀。
深吸口氣,柳卉娘壓下心頭翻湧情緒,淡淡道:「海棠,你照顧我也累了,回房歇息去吧。我也想休息了。」
瞧小姐臉色蒼白,的確是需要好好歇息,海棠點頭轉身出房。
海棠一走,柳卉娘馬上卸下故做鎮定的面具,傷心的淚珠兒撲簌簌直落。
而心傷的她完全沒發現,窗外站著一名同她一般傷心的男人。
他也不想這麽傷她,但他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無法面對他深愛的女人卻是仇人,無法接受他們不能長相廝守的事實,那太痛苦了!他要解脫,所以他只能殘酷的待她,逼她離開仇府。
不相見,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暗嘆口氣,仇天鵬吞下心痛的難過。明日他會逼自己更心狠、更無情,更徹底的傷害她。
「小姐,你多少也吃點嘛。」海棠勸道。小姐一早上沒進半點米粒,身子骨怎受得了!
柳卉娘望著眼前飯菜,毫無胃口。
海棠又想說些什麽,跨院外又傳來對話聲。
「你瞧見了沒?飛飛姑娘身上那襲嫁衣好美,聽說那是爺特地差城內最好的師傅做的。」
「爺真疼飛飛姑娘!」
「是呀!而且下個月爺和飛飛姑娘成親后,我們就得改口喚飛飛姑娘夫人了。」
廂房裡,柳卉娘晶亮的眸子布滿了訝異。
嫁衣。成親。夫人。不。
柳卉娘慌張起身,衝出廂房,激動地問:「誰要成親?」
丫鬟一臉愕然的看著柳卉娘,半晌才答道:「爺呀!日子定在下個月初三。」
聞言,柳卉娘身子一顫,又問道:「你們家爺現在人在哪?」他真的要負她。
「應該在沁心閣吧。」
丫鬟話才剛落,柳卉娘便往沁心閣方向跑。一路上,她看到廊道結滿紅彩,顯然是要辦喜事沒錯。
來到沁心閣,她氣喘吁吁倚在門旁,屋內鮮艷的紅色雙喜字,像是利刃在她的心上狠狠的劃上一刀。若不是親眼所見,她萬萬不敢相信,鵬哥會另娶他人。
柳卉娘步伐危顫的走過小廳,來到內房,只見於飛飛身著一襲艷紅嫁衣在銅鏡前轉圈子,她不由得退後幾步。
于飛飛從銅鏡瞧見身後有人,轉過身移至柳卉娘面前,笑問:「你是昨日那位姑娘。身子好點了嗎?」
她溫柔、關懷的容顏令柳卉娘頓覺難堪,又瞧見她一身鮮紅嫁衣,一股悲恨、不甘、憤怒湧上心頭。若沒發生爹親血洗仇家莊一事,新娘該是她,伴隨鵬哥一生一世的女子也該是她!
心碎的柳卉娘一時失去理智,大叫道:「走開!」
于飛飛訝異不語,直直望著她。
驚覺自已的失態,柳卉娘整了整情緒,顫聲道:「聽說你下個月要和。爺成親了?」
「是呀。」于飛飛甜蜜一笑。
「為什麼?他愛你嗎?」
于飛飛笑得更為甜蜜、羞怯,幸福的笑容在她臉上蕩漾。「當然愛呀!不然我怎會懷有鵬哥的孩兒?」
他們有孩兒了。
柳卉娘腳步踉蹌地退後一步。她本來還有些冀望鵬哥和飛飛姑娘之間不是真感情,可如今她連丁點希望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