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忘憂忘愁忘凡塵

"趙律音，洗心凈穢，當無雜念，你可是真心懺悔？"

百里雲飛的聲音響若雷霆。

律音跪在下面，凝神道：

"弟子真心懺悔，絕無他念！"

說出這句話，律音忽然覺得輕鬆許多。長久以來背負的諸多罪過，若是一次真心懺悔可以洗清，確實是一件幸事。

"凡人姬姓趙氏女律音，遭逢戰亂，得謫仙淵潭引導而入蓬萊仙宗，為百里雲飛門下弟子。……於師門中曾與同門起嫌隙，趙律音，對此你可有懺悔？"

百里雲飛從律音進入蓬萊仙宗開始問起。

律音忽然覺得周身一暗，似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趙律音！你還我命來！"

久未出現的聲音，律音本已遺忘之人，沒想到會在這時出現在幻象之中。

律音皺起眉頭，向前看去，渾身血污的路冰璇怨恨的看著她。

律音心中一頓，繼而道：

"你身亡於南天仙界遺址，雖然是我的朗月琴將你推進空間亂流之中，但是你要搶我朗月琴在先。你所得下場乃是咎由自取，我並不欠你什麼。"

路冰璇的影像漸漸散去，眼前一片漆黑。

百里雲飛的聲音再次響起：

"……違背與風桐仙子之約，將徐風清心曲傳於他人。背信之過，你可承認？"

眼前出現風桐仙子的幻象，依舊是一身如火紅衣，絕然而有高傲的神情。

"趙律音，你違約了。"風桐仙子說。

"是，我違約了。"律音無法避開這一關。無論這是一場陰謀還是誤會，都是因為她的多疑而造成的背信，這是她無法逃避的罪名。

頓時四周電閃雷鳴，一道雷光在雲層中隱現。

可惜風桐仙子已經不在，一直沒有來得及向她道歉。律音想。

自從虢山關那一夜之後，律音對於風桐仙子的看法早已改觀，雖然依舊不是同路人，但心中卻已沒有曾經的那種敵意。

雲層中雷光降下。

一個聲音同時響起：

"風桐仙子曾親口寬宥趙律音失信之過。"

是商有期。

律音聞言雙眼一亮，雷光落在她身邊，與她擦肩而過。

"當真？"律音問。

"聖主目前不容妄言。"百里雲飛的聲音傳來。

商有期說："風桐去往虢山關的前一夜，我曾以燃血灼魂秘法換取風桐仙子對清心曲外傳、趙律音失信一事的原諒——畢竟是我向趙律音求來的清心曲，自然要由我來了結此事。"

百里雲飛看向高台上的明盈。

明盈點點頭。

律音身邊雷光散去，風桐仙子的幻象也隨之消失無蹤。

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百里雲飛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受魔種控制，重傷肅菽公主，背叛仙界，如此罪名，你可承認？"

"我……我承認。"律音低聲說。

雖說是不得已，但是背叛仙界一事確實是律音心中最為無奈之事，對此她確實是真心想要懺悔的。畢竟她從來未曾想過要與仙界為敵。然而事已發生律音也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向肅菽公主道歉——其實她心中更多的是不敢面對，所以一直逃避。

眼前黑暗襲來，律音覺得自己在向下沉，似是要淪陷於這黑暗之中。

此時商有期的聲音再度響起：

"在下已向肅菽公主為趙律音求得原諒，仙界也已撤回對趙律音的罪名控訴與通緝。"

律音這回不僅是有驚喜了，而且還有驚嚇。

商有期是怎麼回事？專門來攪局的嗎？這樣說似乎也不對。商有期明明是在幫她，卻總有種讓她一口氣憋著出不出去的感覺！

但不得不說，商有期這樣一開口，那即將讓律音淪陷的黑暗再次漸漸褪去。

洗心一事似乎在商有期不斷的攪局中變得兒戲。

百里雲飛皺眉，不知這樣是好是壞。

明盈不置可否。

澄曜殿主卻說："能為洗心者脫罪，你倒是有心人。"

"受人之恩，應為之事。"商有期道。

律音雖然覺得自己與商有期交集不多，不至於讓他做出這些事情，但也明白當前不是詢問的時候，於是只是簡單道謝，打算回頭再問。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沉寂。

百里雲飛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受魔種控制而於魔域皇城濫殺，你可認罪？"

律音嘆息："我認！"

那是她最為狼狽難堪的一次了。受魔種控制而不自知，濫殺而不能自控。雖然後來清醒了，但清醒之後更是覺得這樣的自己丑陋而難堪，不願面對。

黑暗漫上來，將律音整個人淹沒進去，不見一絲光亮。

律音在黑暗中重新面對自己本心，自問是否真的就如同每次受到魔種控制一般，滿心殺意。

沉淪黑暗之中而不見光明，猶如置身絕望之中，律音忽然湧起一股就此放逐不再掙扎的想法。

但是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若驚雷：

"這便是你趙聲聲的決心了嗎？"

是明盈。如今也只有明盈會這樣叫她了。

對，她是趙聲聲，曾經天真過不諳世事的生於高門中的趙聲聲，沒有惡意沒有殺心，不知道這外面的世界如此血腥而無情；她是昔日與明瑰顏相識與幽暗空間之中心無雜念的趙聲聲，救她脫離險境的明瑰顏是她不帶私心想要感激的朋友；她是生於人間平凡無奇的趙聲聲，在見到戰亂之情她不知殺戮不知仇恨只有滿心歌舞昇平………

無論是哪一種的趙聲聲，內心都沒有殺意與黑暗，似乎她始終都是那個生長在趙國都城中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沉淪黑暗從不是她所想，她沒有多大的野心與**，此生最大的追求也不過是一個淵潭上仙而已。

明盈一聲"趙聲聲"，忽然讓律音找回最本源的自己——她本來就是那個絲毫沒有惡意殺心的趙聲聲啊！

眼前忽然出現一線光明，光明中是昔日曆經戰火前恢宏雄偉的趙國都城，裡面有繁華的街道莊嚴的王宮和——無憂無慮的趙聲聲。

律音掙扎著向那光明而去，伸手想要握住那一線熹微的光亮，卻在到達之後見到了戰火橫飛的殺戮場景。

律音心中頓時一冷。

她看見黑衣黑甲的秦國士兵追逐著一個紅衣女子向山崖上而去。

她看見紅衣的趙律音站在山崖上唱著那首《獲麟》決然而無畏。

她知道接下來將要遇見人生中最為明亮的那道光。

她希望人生就此停下，在遇見淵潭上仙的時候。

然後畫面果然定格在這裡。

"這便是你的選擇嗎？"明盈的聲音響起。

律音一愣，不明所以。

此時黑暗盡褪，光明重現。

眼前依舊是高台，日月同輝的景象。周圍是環視她的眾人。

律音看見明盈向她走來，手中一團銀光耀眼璀璨。

"往事已矣。"明盈說，"從此封印你一半魂魄、全身法力、所有惡念，連同你不願面對的記憶、曾經犯下的過錯，你可願意？"

"我願意。"律音說。

明盈將手中銀光按在律音額頭上，銀光向兩邊延伸出去，形成雲紋雙翼，中間一團銀光瞬間變成紅色，凝聚成血滴一樣的寶石。紅光漫起爾後收斂，短短一瞬間，似乎有什麼變的不一樣了。

律音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似乎又沒有什麼變化。她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茫然的看看明盈又看向四周，眼神懵懂而純潔。

周圍人都無比震驚。

眼前的趙律音眼中再無之前的陰沉與紛雜，猶如新生的嬰兒，純善而無害，額間的紅色寶石更是映襯的她眼中清澈無比。

"清輝封神已經給你，記住千萬不可以拿下來。"明盈說。

"是。"律音溫順的答道。

澄曜殿主說："既然事情已畢，便離開吧。"

澄曜殿主拉住明盈凌空而去，腳下同時出現一虹一霓，直接通向來路。

百里雲飛走過來，對律音說：

"我們也該走了。"

律音安分的跟著百里雲飛離開。

商有期忽然說道："且慢。趙師姐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律音茫然的看向商有期：

"我不知道。"

"你可還記得南天仙界遺址？"

"記得。我將梧桐子種下了，已經發芽了。"律音說。

商有期微笑道："不去看看嗎？也許已經長大了呢？"

"嗯。我回去看看的。"律音說。

"那我先去那裡等你。"商有期說完，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律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商有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這時前來近距離圍觀的東岵雨、展葳、白無瑕、展蘩四人也紛紛告辭。

"多謝各位。"律音說。

"趙師妹，有空記得回蓬萊一聚。"展葳說。

白無暇道："我們近期打算回蓬萊仙宗看看，趙師妹若有空記得回來。"

"會的。"律音說。

東岵雨道："公主對趙姑娘一直頗為挂念，希望趙姑娘有空能再至魔域作客。"

"承蒙公主諸多關照，律音定然會再次面謝公主。"

展蘩卻說："你可還記得被你坑了一把的秦王？當初我們在空中撞上那次。若是有空還是再關注一下人間之事吧。這事有些鬧大了。"

律音不明白展蘩所言到底是什麼，但是還是說："我會去關注的。多謝提醒。"

眾人向百里雲飛道別之後便走向下面的水晶游廊，各自離去。

一路跟隨百里雲飛離開日月同輝殿，律音沿路倒是聽見眾人對正名大典一事議論紛紛，無不表示這會大典倒是進行的尤為簡潔，很快便結束了。

律音便問百里雲飛：

"師父，為什麼泓熠聖主此次正名大典如此簡潔？我以為神庭慶典必然無比宏大，氣勢磅礴。"

百里雲飛說："本就是神庭內部的事情，請各界之人來觀禮只是順帶而已。泓熠聖主向來不喜歡繁文縟節，自然一切從簡。身在神庭最高處，即使只有簡單的儀式，也無人敢因為典禮不夠盛大而質疑聖主的身份不是嗎？"

律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這是一個黑衣使者前來說道；

"澄曜殿主請趙姑娘前去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