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定國計
我靜靜看著死去的太后。
這個女人在前朝後宮,呼風喚雨了三十餘年,終於也死了。
她的去世,徹底埋葬了當年的恩怨愛恨,終結了一代人的喜怒悲歡。
外面的廝殺聲愈加濃烈,似乎是地獄里發出的哀鳴。那殺聲震天,那戰鼓悲徹,伴隨著血的腥氣瀰漫,即將宣布一個新的時代的到來。
這個時代,不屬於太后,不屬於蕭琰,不屬於蕭家,不屬於皇權。它只屬於我,屬於周氏外戚。
不知何時,父親已經站在了門口。他身上的鐵甲冰涼,戰袍血跡斑斑,與他冷硬的神情互相輝映。他緩步走了過來,鏗鏘有力,統軍殺敵的威風不減當年。
只是在看到了死去的太后之後,他肅穆的神情,終於碎裂。
「她死了?」他輕輕的聲音中,帶了那麼一絲絲的顫抖。
我頷首:「太后油盡燈枯,如今已經病故。」
太后死狀可怖,整個人極度扭曲。她的頭拼了命地扭向我,身體卻朝著另一側。十指分開,以詭異的形狀扣著地毯,生生戳出數個深洞。
父親默然,走過去蹲下身,最後看了一眼太后,替她闔上至死不肯閉上的雙眼。然後父親解下戰袍,一揚手,蓋住了太后的遺體。
細不可聞的一聲嘆息,是父親對這個狠毒卻痴心的女子最後的悼念。我恍惚著明了,父親再恨她,終究也還是有些憐惜的。畢竟他們初識時,彼此都在最單純的年紀。
陸疆被殺,五萬益州軍所剩無幾,父親的江南軍控制了白帝城。我派人飛馬報信,去成都請回蕭琰,並將太后病故的消息通報給他。
據傳,蕭琰聽到消息后,吐血昏迷。李貴人在側侍奉,十分妥帖。而這個時候,李貴人恰好發現了身孕。蕭琰喜怒交加,身體經不住連番刺激,當即病倒。
李貴人藉機對外宣稱,皇上重兵不宜動身。且楚王未死,白帝城仍然危急,所以歸期暫緩。
我聽到這消息,不覺抿嘴失笑。都說李貴人單純天真,沒甚心計。但她若真是良善之輩,豈會有這麼大的主意,能左右一朝天子。
宣惠貴妃半生糾結亡國之恨,然遇蕭琰之後,費盡了心思只為得他回頭一顧。
溫恪貴妃一輩子和太后一樣,都被一個家族所束縛。她到死,恐怕都沒弄明白她真正的對手是誰。
郭伯媛入宮目的明確,她要皇上的恩寵,要宮中的地位,要害死她兄長的太后死。
她們都是聰明的女子,沉浮後宮這麼久,卻也只局限於後宮。說穿了,不過是一群可憐的小女人。
唯有李輕菡不同,在她貌似憨厚之下,那顆心卻是無限膨脹。
楚王兵敗,向荊州方向逃竄。哥哥和魏瑾的兵馬,卻正好在半道上截住了他。一番混戰,楚王終究被擒。魏瑾拿著楚王兵符,率軍揮師荊州,重新接管了荊州各部。而平阿侯陳煒也率大軍南下,京畿附近的楚王人馬,皆束手被擒。
如此,天下局勢明朗,所有失去的領土在鴻熙十四年的秋天全部收復。皇帝蕭琰暫且棲身於成都養病,各地的軍政要務不便送交成都,於是匯總到白帝城,由皇後周氏親自過目批閱。
九月,楚王嫡系部將及帳下文臣皆送往白帝城,楚王妃在荊州逃亡不及,被人擒到也一同送到蜀中,關押在當地牢獄。
九月十三日,秋風送爽,白帝城內外,又迎來另外一個秋天。
春雨的容顏也愈發姣好了,我記得當年剛剛提拔她到我身邊時,她青雉的如春日新芽。如今嫣紅的丹寇明艷妖嬈,纖纖玉指膚如凝脂,在指甲深處藏著的褐色粉末,不經意間抖入酒罈。她微微一笑,舀出了一壺上好的竹葉青。
更深露重,我和春雨披了斗篷,漏夜離宮。
楚王妃被關押在白帝城最深的地牢里,據說那裡陰陰沉沉不見天日。我隨獄卒走了好久,一層一層拾階而下,那路長的恍如從人間走下地獄,卻才不過走到地牢的入口。
那地牢的入口用青石壓住,獄卒觸動機關青石移走,露出了一個黑色的小門。打開小門,可見一條長長的走廊,每隔十步之遠才有一炬火把,昏黃且陰森。
那裡面下充斥著腐爛的味道,我拿絲帕略一掩鼻,跟著獄卒加快腳步。那獄卒謹小慎微,戰戰兢兢說道:「委屈娘娘了,這白帝城的地牢幾十年無人打掃,向來關押大逆不道之人。聽聞這裡晚上鬧鬼,若不是有差事,我們平日還不敢下來呢。」
我聽了這話不覺凝眉:「雖然地牢守衛森嚴,但是你們若不巡查,萬一有要犯逃走可怎麼好?」
那獄卒道:「不可能的,進了這裡,哪兒還能逃得出去。娘娘等會隨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罷,他拿了火把在前面引路,我和春雨跟在後面。約走了百步,方才走到一處岔路口,一左一右向兩邊延伸。
「娘娘,裡面關押的,就是楚王和楚王妃了。未防娘娘受驚,小的提前告訴娘娘一句。他們二位都用玄鐵鐵釘刺穿手腕,又用鏈子綁著,那情景還有些恐怖呢。」獄卒說這話還打了個哆嗦。
我「嗯」了一聲,問道:「本宮瞧這兒分成兩條道,楚王和楚王妃是分開關著的么?」
獄卒連忙點頭:「自然是分開的,楚王關在左邊,王妃關在右邊,娘娘到底要去見哪位?」
春雨聞言道:「沒你的事了,你去地牢門口等著,有事娘娘自然會叫你。」
說罷,她拿出一定金子遞給那獄卒:「不許走漏風聲。」
那獄卒連聲答應,即刻退下。
我抬腳往右邊走去,又走了十步,方才瞧見一間囚室。從木柵空隙向內望去,最裡面的牆角處,蜷縮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聽見我的聲響,輕輕抬起了頭。
「姐姐,你來了。」
我輕輕一笑,走上前去。春雨舉著火把引燃了一側的壁燈,原本漆黑的囚室,終於變得昏暗起來。
我道:「數年不曾聽你說話了,如今聽著,聲音倒是比從前沉穩許多。」
嘩啦一聲,是鐵器碰撞的聲音。我舉目看去,見她雙手和雙腳均是暗紅色。再仔細一看,那是凝固了的血附著在皮膚上。
白帝城的地牢最深處,關押的都是最要緊且大逆不道的犯人。獄卒們將他們押解到這裡,未防他們出逃,都會用燒紅的鐵釘貫穿他們的四肢,然後綁上鐵鏈加固。如此,犯人不死便在劇痛中掙扎,自然是逃不了了。
她被關在此處,已經數日,流出的血也已乾涸。我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親眼所見時,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反胃。
頓了片刻,我壓下噁心的感覺。我拿過春雨手中的酒壺,隨意盤腿坐下,離著那木柵也不過一步之遙。
周晗借著燈光看清了我,不覺輕輕一笑:「一別三年,姐姐也和過去大不一樣了。」
我斟了一杯酒,登時酒香四溢,暫時壓住了地牢深深的霉味。我說:「人心的改變往往在一瞬之間,三年之久,我有些變化也屬正常。」
她披頭散髮,忽然仰臉讓五官暴露在火焰的照射下,如同鬼魅一般蒼白可怖。
「是啊,我早該知道你不是當初疼我的那個姐姐,你如今的眼中只有你的后位,哪裡還把我放在心上。」許是在地下深處,她怨毒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凄厲。長而空的走廊,一聲聲的回蕩著她的憤懣。
我聞言只是冷笑:「我若不疼你,當年就不會把你留在宮裡想要給你找個好人家,直接把你丟給二嬸隨意婚配豈不還省心省事。可是你呢?你好歹也是周家的小姐,行事竟然這樣不堪,如今我都羞於啟齒你當年乾的齷齪事。」
「齷齪?」周晗仰天大笑,「蕭琰是我喜歡的男子,我也是他中意的女子。我和他做什麼都是發自內心,何來的齷齪?!」
她的聲音太大太急,牆壁上積年的塵土都被震得抖落下來。對面的黑暗中忽然傳來另外一聲聲響,卻是個男子的聲音。
「晗兒,是你在說話么?」相距太遠,聲音模糊,但是燈影下的周晗聞言,卻不屑地把頭別過。那人又絮絮說了幾句,大多都是關愛之詞。
我抿嘴一笑,道:「那邊關著的,是楚王吧。他自己都這般光景了,卻還惦記著你,可見楚王對你很是痴情。你有這麼疼你的夫君,為何還要一心惦記皇上?」
周晗嗤笑一聲:「他疼我,與我何干。我的心只給我喜歡的人,不喜歡的人對我再好,我一樣不屑一顧。」
我頷首道:「這樣的話倒很有咱們家的風骨,只是有時候心氣太高,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我把酒杯推入囚牢,道,「你也許久未曾見過他了,等你見到他如今的樣子,或許會失望。」
她看了看那酒杯,緩緩挪動身子蹭了過去。
「這是什麼?」
我笑了笑:「咱們姐妹二十年,卻從未喝過酒。今日這酒我敬你,喝完了,我們便不再是姐妹。」
她苦笑一聲,顫抖的手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酒杯從她手中滑落,叮噹一聲摔在膝前。這一聲脆響,似乎是一雙有力的手,把我拉回了二十年前。
「你出生那年,黃河水災嚴重。先帝派爹去賑災,家中只有娘照應。姨娘生你的時候又是難產,折騰了三天三夜你才出來。而那三天我娘和我一直在外面守著,寸步也不離。後來你便出生了,穩婆把你抱出來的時候,還未來得及擦去你身上的血污。我當年也只有八歲,看著襁褓里沾著血和汗的你新奇不已。我娘告訴我,今後我就有個妹妹了。」
她倚靠在牢房木柱上,雙手揉捏著小腹不停地喘氣,似乎痛不欲生。她道:「你現在肯定在想,為何沒有在我出生的時候就掐死我。」
我偏頭一笑:「怎會,家中姐妹少,直到你出生,我才有了親妹妹。小時候娘疼你,你常常在我娘的院子里和我玩耍。再後來你到了識字的年紀,我整日抱著你,手把手教了你上千字。你嫌不夠,又央我教你詩書,你可都還記得?」
周晗眼睫一顫,默了一會兒道:「那個時候,你待我確實極好的。家裡的姨娘爭風吃醋,不少人明裡暗裡都欺.侮我。闔府上下,也只有你肯回護我。」
我微微一笑:「我自然要護著你,因為你是我妹妹。」
「但如今,你卻要害死我。」周晗嘴角垂下一滴血,滴在她原本就布滿血污的囚衣上。
我泠然一笑,雖然還是笑著,心裡卻是苦如黃連:「因為你如今已經不是我妹妹了,你只是楚王正妃。我若不殺你,何以收服天下人心?」
此刻毒發,她已經疼得厲害,喘息著在地上掙扎。然就是這個時候,她還是倨傲的,不肯喊一聲痛。
忽然遙遙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沉穩有力,想來定是個男子。我當即回頭,春雨會意,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劍,埋伏在分岔口的陰影里。
然而我等來的,卻是父親。他急匆匆趕了過來,春雨沒有看清便一劍刺去。父親一驚連忙躲避,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卻劃破了手臂,濺出一道血光。
「春雨住手!」我認出父親,連忙阻止。
春雨看清了人,當即丟下了劍。我奔過去想要看看父親傷的如何,他卻一把將我推開往周晗那裡趕去。
我呼吸一滯,想不到我漏液前來,卻依舊驚動了父親。如今周晗倒在地上,不住的扭動身體。汩汩鮮血從她七竅中齊齊流出,人也奄奄一息。
「晗兒。」父親的聲音滿是痛惜,拔出身邊的劍砍斷了牢鎖,踹開牢門闖了進去。
「爹……」周晗氣息微弱。
他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即刻就要帶她離開。可惜周晗的四肢被鐵索貫穿,牢牢地拘在牢里。
被鐵索一扯,周晗痛呼一聲,四肢處又重新冒出血,染在了父親身上。
父親獃獃地看著被鐵索鎖住四肢的周晗,手忍不住撫了上去。然後他撿起地上的劍,拚命的想要砍斷鐵鏈。金屬摩.擦迸出些許火花,可是任憑父親再怎麼用力,那鐵鏈至多不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迹。
「不必費事了,這是玄鐵鍛造的,除非有鑰匙,否則永遠打不開。」我靜靜道。
父親怒不可遏地抬頭看我:「鑰匙呢?」
我搖了搖頭:「我不會給你的。她是逆臣家眷,論罪當誅。」
父親失聲:「可她是你妹妹!」
我大聲道:「可她更是楚王妃!今日你帶她離開容易,可來日我如何向天下人交代?難道要讓天下人,說我們周家徇私枉法么?!」
父親啞口無言,只是無力地輕微地搖頭。我的眼神堅定到不容他違逆,他最終也只能垂下眼眸,輕輕將周晗護在懷中。
「晗兒……」他疼惜的喚她,落了一滴淚。
我從未見過父親哭,哪怕是母親去世,他在我面前也只有一份疲倦。而如今,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受盡苦痛,卻什麼也做不了。
周晗在他懷中掙扎,冷笑著看著父親:「你又何必惺惺作態,從小你便沒有疼過我。你在江南起兵的時候,難道想不到我會落到如此地步么?如今我都要死了,落淚又有何用……」
父親茫然,周晗苦笑一下,費力地偏頭看我。她道:「其實我早已後悔想做皇上的妃嬪,但是我卻從未後悔與你為敵……」
她說完這句話,又掙扎了幾番,便沒了動靜。
父親獃獃地抱著她,過了良久,才木然地問我:「楚王妃已死,你可以把鑰匙拿來了吧。」
我依舊搖搖頭:「楚王妃自盡,該由底下人打理喪儀,不該你我插手。」
他聞言,眉頭深深地聚起,恨而無力地看著我。他將周晗輕輕放下,提著劍一步步走了過來。春雨大駭,連忙手持短劍擋在我身前。父親伸手握住了春雨的手臂,再一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推出數丈。
「娘娘!」春雨驚呼。
我平靜且坦然地看著父親,他一抬手,劍鋒擦著我的耳鬢刺了過來,挑亂了我的鬢髮。
「爹……」
「你不是大齊的皇后么,別叫我爹。」父親冷冷說道,「早知你會變得如此面目全非,當年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入宮。」
我苦笑:「若是早知今日,我也不願入宮。」
父親猛地拔出寶劍,斬斷了我的一縷髮絲。他說:「你要的已經全然得到了,但凡你還顧念一點骨肉親情,便保留你妹妹最後的顏面吧。」
我道:「我一直在保全她,自然也會保全你。」
父親冷笑:「皇后不必費心,明日一早我就回江南。從今往後,你不是我女兒,我不是你父親,我再不會幫你做任何事。」他再次回首看了看周晗,硬聲道,「以你妹妹的性命立誓!」
說罷,他轉身要走。我忍不住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卻只摸到他方才的傷口。他低.吟一聲,我急得想要看看他傷的如何,他卻一揮袖將我甩開:「你放開!」
我僵在原地,雙手還保持著伸出的姿勢。他冷淡地看了我一眼,不帶分毫留戀地離開。
只是走到岔路口時,他突然絆了一下,伸手扶住了牆。輕咳一聲,他重新直起身子,然後便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春雨哭著撲過來,抱著我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定國公要殺你。」
我蹲下身扶起她,道:「怎會,再怎麼說我也是他的女兒……」
心中一痛,又想起父親的誓言。我殺了周晗,他恨極了我。從今往後,我和他也不再是父女。
推開春雨,我走入牢門洞開的囚室。周晗的屍首半冷,嘴角依稀還掛著倨傲的微笑。我拿了酒壺,淅淅瀝瀝的灑在她周遭,算是祭奠。我說:「你總是艷羨我,可其實姐姐倒是很羨慕你。至少你的夫君是真的愛你,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想要護著你。假如今日是楚王大勝,我和皇上被抓在這裡,他大概只會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哪裡會顧忌我的安危。」
這樣的話,我沒機會在她生前說,希望死後的她地下有知,能聽到我的話。
「周晗,如果有來生,你要好好瞪大眼睛。有些人不值得愛,有些人你不會愛,但是有些人卻不能辜負。」
春雨瞧見我一個人碎碎念,忍不住道:「娘娘,天快亮了,我們快走吧,這裡實在可怕。」
我頷首,站起身子離開囚室,最後回頭看了周晗一眼。
我疼愛了二十年的妹妹,終於也在今日與我永別。
一如寵愛了我二十年的父親,因為我的妹妹,也在今日與我陌路。
春雨拿了火把在前面替我照路。走到岔路那裡,忽然看到一灘血跡,將將凝固了一半。
眼眶一熱,我垂下淚來,巧也不巧地滴在那灘血中央。
離開了白帝城的牢房,天剛剛破曉。我腦海中不住地閃回周晗曾經的樣子。
小的時候,我是庇佑她的姐姐,她是我最疼惜的妹妹。
在宮中的時候,我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她是年方二八的少女。
今日,我是殺伐決斷冷血無情的劊子手,她是我刀下無力反抗的亡魂。
可是我若不殺她,等蕭琰回來,等待她的亦不可能是活路。她作為楚王的正妃,首當其衝無法免責。刑部受審,獄中受刑,菜市口身首異處受死。與其經受這種種折磨,還不如我親手了解她,保全她的心高氣傲和最後一絲顏面。
早朝時我在湘簾之後,正聽著眾臣彙報楚王各地殘餘勢力的情況,當地獄守突然請求覲見。我宣他入殿,他卻道出了楚王妃自盡的消息。
此事一出,眾臣嘩然,紛紛看向我。我於湘簾后緩緩走出,朗聲道:「當年本宮的妹妹下嫁楚王,本宮本就不同意。但是楚王執意,皇上顧念兄弟情深不得不允。如今楚王大逆不道,皇上無需再顧忌。何況楚王謀逆時楚王妃多加勸誡,奈何楚王不聽,釀成今日之亂……」
刑部尚書聞言也站了出來,手中捧著一紙供狀,道:「的確如此。楚王被俘后微臣按照慣例,先預錄部分口供以防他日後串供。此份供狀白紙黑字,楚王謀逆確與楚王妃無甚干係。」
獄守也道:「微臣發現楚王妃身故,當即命人仔細探查看楚王妃有沒有在臨終之前留下什麼東西,果然發現了此物。」
他取出一卷血書。
我頷首道:「交給刑部尚書吧。楚王妃身為要犯,卻自盡身亡。此事交給刑部全權受理,三日之內,一定給本宮一個結果。」
刑部尚書領命。三日之後皇榜公布,楚王妃與楚王成婚時間尚短,且胞姐已為正宮皇后,故楚王妃本人沒有謀逆之心。但因自責沒有規勸楚王,造成了為時兩載的戰亂,楚王妃已在獄中愧疚自裁,以謝天下。
禮部尚書提議道,楚王妃忠烈必要保全一份哀榮。於是一日後,禮部奉旨追謚為忠穆王妃,以貴妃之禮下葬。
至於楚王和楚王妃的孩子,本該從南陽押解到白帝城。誰知道半道山體塌方,幼子已經被青山掩埋。
也只有我和哥哥等幾個親近的人知道,那個孩子是被我救走的。哥哥尋了一個靠得住的人,帶著兩歲的蕭昭范秘密前往江南。
再後來,哥哥入宮來看我。他曾說:「爹離開那天我去城門口送他,他跟我說錯怪了你,叫你別傷心。」
我疲倦地一笑:「可他還是沒有原諒我,否則為何一定要走。」
「爹只是累了,」哥哥不忍,拍拍我的肩膀,「暄兒,我們都長大了,爹也老了。」
我淚水再也忍不住,肆意地落下。他護我在懷中,像小時候一樣拍打著我的背安撫我:「你別傷心,江南是我們的祖籍,爹對那裡很熟悉,他會安度晚年的。更何況,還有晗兒的孩子陪著他呢,他不會寂寞。」
我哭了良久,終於在黃昏時分止了哭泣。哥哥見天色不早,便要告辭。臨別時,他從袖中拿出一枚風乾的銀杏,道:「暄兒,你若是也累了,可在三日後到城外的五馬亭。有人在那裡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