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物是人非
其實凌深就躲在屏風後面見過這人一眼,雖沒怎麼瞧清楚他的樣貌,卻也足以令他在面對面時一眼認出這人來。大約但凡帝王都有些與別不同的氣度,即便混在人群中也能區別於凡人吧。
凌深這次仔細瞧了兩眼這位年輕的帝王,此人容貌清秀,但也僅能算清秀罷了,五官並無特別突出或獨特之處,光就長相來說,並無凌深想象中那般有氣勢,只是他看過來時的眼神中,自有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之氣,而他又嘴唇緊抿,嘴角拉平,緊繃的那一張臉卻是有幾分肅穆在裡面。
察覺到和這人眼神對上了,凌深也極是淡定,輕笑一下,微微點了下頭,便轉而看向另一邊的五人。
那五人中為首的兩人凌深也是見過的,其中一個人不止見過,還頗為熟悉,可不就是前不久還對他百般獻殷勤的九皇子,站在九皇子邊上的則是他之前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個小廝。
凌深看向九皇子的時候,九皇子一雙眼睛自然也牢牢地望著他,分明是連一絲一毫的注視都懶得吝嗇於他身邊的於狁。當然,於狁此刻並非原先的樣貌,便是後來他颳了鬍子的樣子,九皇子也是沒見過的,更別說眼下的容貌就是與前兩天也大不相同了。
也怪九皇子的注視太過明目張胆了,於狁本是看向姬裴軒的,結果被他這邊引去了注意力。偏頭髮現這人看著凌深,看得那叫一個專註,他眉梢一動,挪了兩步便擋住了他的目光。九皇子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眉間自然攏了個小土丘。於狁瞧見了,不以為然,只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夏國九皇子到我南梁國都所謂何事?竟然還擅闖這麼一座廢宅?」
齊九聽著這聲音倒有幾分耳熟,只是一時也想不出此人究竟為何人,眯著眼睛打量了他半餉,最後還是想不起此人是誰。他卻也不理會這點,似是隨意地回道:「這個么,自然是來找阿深的。」
凌深挑了挑眉,心想這怎麼又扯上他了,剛想回句話,不想腳步都沒來得及動,就被於狁拽住了手腕。
「找人找到這麼一座廢宅來,九皇子好本事啊。」於狁這話說得也不客氣,還冷冷地看著眼前那位皇子。
齊九絲毫也不心虛,繼續睜眼說瞎話:「那是,正好瞧見阿深往這邊來,想著該是要到這裡來的……」
「哦,那九皇子知道此是何處?」於狁依舊牢牢地拽著凌深,不讓他有出面的機會。
「當年的鎮北侯府。」說到這,齊九腦子一凜,猶如醍醐灌頂,他近乎不可思議地看向於狁,片刻,他擰著眉問道,「你該不會就是當年那位少年將軍?」
有關那位少年將軍的事迹,齊九多是聽說的,聽自己的二哥以及桂逸卓的敘述,從他們口中他得知,這位將軍並非如何魁梧,和屠戈一比甚至還顯得頗為瘦削,然而他就是靠著這麼一副身軀,將大夏的軍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齊九又仔細看了看眼前這人,越發覺得這人的身形和桂逸卓描述中的那人所差無幾,若說有哪裡對不上的,就是長相了,據說該是長得挺俊的一個人,可面前這人怎麼看都很平庸的樣子。
見於狁並未回答,而是面上顯露不耐,不知為何,齊九越發覺得自己猜對了。
「若你……」
齊九話沒說完,於狁就打斷他:「我以為你只是覺得這裡離那都城的天牢比較近才會特意來這裡一趟。」
「……你想多了。」被人挑明了自己心裡那點小九九,齊九一時也是無語,就抽著嘴角說了句估摸著誰也不信的話。
「是不是想多了也不打緊,左右今日你是別想就這麼走出這裡的。」於狁這威脅剛落下,齊九身後那三人忽得上前幾步,紛紛擋在了齊九面前。
與此同時,站在姬裴軒身後的那人也上前兩步,站到了姬裴軒的右前方,那架勢儼然九皇子那邊的人一動,他也不會客氣的。
一時間,這院子里極是安靜,就是站在牆頭的鳥兒彷彿也感受到底下那詭異的氣氛,一聲不響地這麼蹲著望著下方。
沒一會兒,齊九揮手讓擋在自己身前的人退下,這邊人一動,牆頭的鳥兒「嘩啦」一下飛走了。
齊九抬頭瞧了眼,視線收回,又掃過姬裴軒和於狁:「若你真是於狁於將軍,那明人不說暗話,我此次來上京卻有要事,本意也是找你以及……皇上的。」
說到皇上的時候,齊九特意朝姬裴軒行了一禮,雖不隆重,謹表敬意罷了。
姬裴軒也沒驚訝,早在知道他是夏國九皇子時,他便知道這人已猜到他身份了。不過他並沒有表示什麼,就是連點頭都吝嗇給予,只是頗為冷淡地看著那九皇子:「既如此,那九皇子不遑說說你來此的目的吧。」
姬裴軒說完,也不等那些人的反應,轉身往院子內走去。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有事就過來說吧。
「我們也跟去?」凌深湊到於狁耳邊低語。
於狁沒道理不參與,便再一次拽起凌深的手腕跟了過去。
齊九落在最後面,他本該追上去的,只是視線卻忍不住一直瞟向前面那兩人相連的地方,只覺得抓著凌深的那隻手礙眼極了,令他有種上去扯開兩人的衝動。
「主子?」旁邊的小廝見齊九不動,催促道。
齊九側頭看了他一眼:「走吧。」
鎮北侯府至今已被查封四年,這院子自然也已荒廢了整整四年,照理來說該是雜草縱生,遍地蛛網的,然而越往裡,景緻越發乾凈整潔,彷彿這四年的時間流逝並沒能在這片無人打理的院子裡頭留下絲毫痕迹。
凌深走在於狁邊上,瞧著這院子里的物事,不肖想也知道這裡的一切出自誰的手筆了。他挑了眉眼,偏頭看了於狁一眼,見他滿臉懷念,也知他重遊故地,心有感觸,本來到嘴的話也被他咽了回去。
不過凌深不說話,不代表跟在他們身後的九皇子一行也這麼沉默。
齊九上前兩步湊到凌深邊上,笑著說道:「沒想到能在此地見到阿深,這大概便是月神的旨意讓我們在此相會。」
凌深冷哼:「不說跟著我來的么?怎麼?這麼快就改口了。」
「……這……」齊九摸摸鼻子,半天才擠出一絲笑來,「的確聽說你來上京了,這話不假。」
「呵……」凌深還未開口,就覺察到自個的手腕被人扯了下,他偏頭看向於狁:「怎麼了?」
於狁也不說話,反而將他扯到自己的另一邊,如此,他便理所當然地站到兩人中間了。
凌深偏頭瞧著於狁,又看了眼被他擋去了大部□□形的九皇子,心裡自然明白他這是幹嘛來著,輕笑了下,順著他的心思也不再說話了。而九皇子發現又一次看不到自己心上人的身影,愣了下,就連腳步也一併停了下來,然後就這麼略有所思地瞧著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繼續走著的兩人。
「主子?」身邊的小廝略有些無奈地提醒他。
齊九拉回思緒,又一次側頭看向他:「你覺得這兩人配不配?」
「主子是要聽真話么?」那小廝一本正經地望著他。
「你這不是廢話。」齊九抬手拍了下他的腦袋。
那小廝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誠懇無比地回道:「配,比你配多了。你看他們的背影,站在一起多和諧啊。」
「你的意思,我真該放棄了?」齊九眯著眼睛,狀似疑惑。
那小廝又是一笑:「的確該放棄了,不過我這麼說主子你也不會放棄的,不是么?」
齊九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果然,我還是該祈禱他們早日和離。」
那小廝聽后嘴角一抽,當下翻了個白眼。
齊九也不理他,見所有人都到了前邊的一處涼亭,便邁出步子跟了上去。
這院子的涼亭就跟這院子一樣,雖被打理地挺乾淨的,到底也有些年了,紅漆暗淡,就是畫於廊上的壁畫也有些磨損,有些地方甚至看不出原先的圖案了。
於狁和凌深到涼亭的時候,姬裴軒身邊的那侍衛已一併將旁邊的兩隻石凳彈去了灰塵。兩人入座后,就聽姬裴軒突然說道:「都四年了,這院子還和以前一樣……」
「陛下。」於狁打斷他。
姬裴軒瞧了他一眼,他視線落在於狁身上時,總像是含著化不開的愁思,然而此刻聽他這麼一喊自己,眸光一閃,竟是帶著幾分自嘲一般。
物是人非,不過如此。
他笑了笑,道:「也是,還是說說正事吧。」
正說著,齊九帶著人也進了涼亭。
等人坐下了,幾人也沒有所謂的寒暄,而是直奔主題,說起了某人來此的目的。
一如於狁所猜測的,九皇子到這個被查封的院子來,的確是因這裡離天牢比較近。又因這裡早已被廢棄,原以為是不會有人來的,結果一進來竟然就遇到了在這裡閑逛的姬裴軒,更沒想到的是,這院子的原主人竟後腳帶著凌深進來了。
當然,九皇子也並非全是為了屠戈而來,畢竟再怎麼一個得力的下屬,也犯不著一個皇子親自來救。他來此,正如他自己說的,他主要是為了來找於狁和南梁的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