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青峰寨內,孟春和正圍著大廳轉圈子,少說已經轉了五六圈了。站在門口的大漢盯著他,眼珠子都快成蚊香了。
「先生,咱不轉圈了成么?」那大漢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珠子,討饒道。
孟春和腳步滯了下,卻依舊沒有停下來,嘴裡還不停念叨著:「你說沈奇那小子都去了一天多了,到底有沒有見到當家的……還有啊,也不知道當家的怎麼樣了?」
大漢嘴角一抽,剛準備說些什麼,不成想外頭忽得跑來兩個人,挺急切的模樣兒。大漢心裡「嘎達」一聲,心想不會又出事了吧。眼見一弟兄踢著門檻跌進來了,他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人。
「這是又怎麼了?」大漢眉頭一皺,語氣焦躁地問道。
「小……小……」
見那人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大漢眉頭皺地更緊了,心裡雖然很急,但還是說道:「喘口氣再說。」
孟春和終於停下轉圈的步子,一雙眸子盡顯急切地望著還在努力喘大氣的人,豎著耳朵,就怕漏了什麼。
下一刻,果然就聽那人道:「是、是小奇子回來了,還有……」
「沈奇回來了?在哪?」沒等人說完話,孟春和上前一步,顫著雙手捏著那人的肩膀。他的手還有些顫抖,但十根手指卻死死捏著那人肩膀,彷彿要將全身力氣都落在上面一樣。
那人似乎被捏疼了,又似乎被這樣的先生給嚇到了,連原先還未說完的話也給忘了,只愣愣地張嘴道:「在、在西山坡。」
「西山坡?」孟春和側頭呢喃一句,沒多想就出了前廳。
青峰山的西邊緊鄰青嶺山,在這種非常時刻,想要出入青峰山大抵也只有無法做到全面防守的青嶺山還有可能了。孟春和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去往西山坡的步子從未停過,不過未等他抵達西山坡,迎面就見沈奇那小子風塵僕僕地朝他這邊小跑了過來,而他的身後則是……
「大當家的?」孟春和腳步一頓,顯然不能相信這人會跟著回來。
凌深看到孟春和也沒驚訝,打了招呼就與他一同走了回去。只是凌深並沒有往前院而去,挑了條小路就徑直走向山頂。
「怎麼回來了?」孟春和莫名其妙,卻還是一步不離地跟著凌深。原先落後他們一步的沈奇,在路過前院的時候被人給拖走了,目前就只有他們兩個。
凌深偏頭瞧了孟春和一眼,道:「回來救你們啊。」
「你一個人?要怎麼救?」孟春和眨眨眼睛,絲毫沒有要隱藏自己那滿心疑惑的打算。
「要怎麼救啊……」凌深一聳肩,「其實我也不清楚。」
「……」孟春和瞅了他一眼,心下雖有些無語,不過也知道他肯定是有打算的,否則也不會一回來就往山頂跑。
山頂?孟春和像是想到了什麼,抬頭一看,就見通往山頂的小路邊上豎著一塊石碑,上面赫然寫著「禁止入內」四個字,這意味著從此地開始,往後便都是青峰寨的禁地了,其中包括山頂的那一座出雲塔。
孟春和以往也從未越過這一條界限,一來是沒有得到允許,二來是前面機關重重,沒事他可不願進去當靶子……
「到了。」
這突然的一聲打斷了孟春和的思緒,眼見凌深停下腳步,他自然跟著打住了。看著距離界碑沒差兩步的自己,孟春和知道往後的路自己不好再跟了,便主動往後退了兩步。
凌深心思沒落在身後的先生身上,自然也沒注意他的小動作,只兩步走到界碑邊上,蹲下|身子,開始研究這塊看似平凡,實際上隱藏著重大秘密的界碑。
於狁之前說過,這界碑上有機關,可以關掉山頂那些個機關陷阱。
凌深開始折騰這塊界碑,孟春和站在後面,就看著他們大當家的對著這石碑又敲又打的,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就聽山頂處傳來「嘎啦嘎啦」的奇怪聲響。
孟春和一愣,沒等他回過神來,凌深已經一躍而起,徑直進了陷阱區。
這可把先生嚇了一跳,猛抽了一口氣就想喊住那人,但他張著嘴,半天也沒發出聲音來。他原以為他們大當家的會被射成個馬蜂窩,再不濟也該摔個鼻青臉腫,但事實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比如一腳踩上去會出現個地道,或是某塊地面會射出箭矢什麼的,所有可能的機關都沒被啟動。
一直到凌深再度蹲下|身,從地上掀起一塊石板來,早先提起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孟春和霎時鬆了口氣,緊接著就聽不遠處的凌深喊道:「我下去看看,很快上來。」
孟春和來不及回話,他們大當家的已經迫不及待地下去了。
石板掀開來是一條向下的階梯,凌深才走了幾步階梯,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竟然忘帶照明工具了,但看裡頭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昏暗,他猶豫了下,還是邁著步子繼續往下走去。
這條向下的階梯大約有五六十米長,每隔一段距離的石壁上會有一盞長明燈,淡淡的白月光似的光芒暈染開來,使得本該陰森的地道變得明亮不少。走到盡頭,是一座石室,方形的石室四周同樣懸挂著長明燈,所不同的這些長明燈並沒起到照明作用,至少在這個時間看來它的存在著實有些多餘了,近乎敞亮的石室根本不需要這些長明燈作陪。
凌深下了階梯,仰頭瞧了眼,果然瞧見鏤空的石壁,陽光便是從那些拳頭大的洞眼中投射下來的。
光源充足,使得整間石室如同沐浴在陽光中,凌深看了一會兒,就將眼前林林總總的東西看了個大概。石室左手邊的牆壁上已被機關開關佔滿了,中間則多是牽引機關,不遠處的角落則閑置著眾多別樣的武器,凌深眯著眼睛瞧了瞧,一眼便瞧見這其中竟混著幾個火銃和一架鐵炮。
凌深頓時眼前一亮,他小心避過中間的牽引機關,近了才發現這兩樣還是個半成品,根本沒法用。有些可惜地嘆口氣,他又翻了翻裡面的其他東西,倒是被他發現幾樣有趣的。
當天,凌深就窩在石室裡頭研究機關和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孟春和還站在界碑前等著,結果等了半天不見人,急得他在原地猛轉圈子,一直到沈奇上來喊他吃飯,先生所關注的重點終於從大當家是不是出事了,變成了大當家的就是沒事,待會兒也會不會餓暈過去之類的。索性孟春和雖然擔心,倒也不至於慌了神,和沈奇晃回去吃了午飯,才又拎著食盒上了山頂。
青峰山下雖被夏軍圍著,但他們一時半會也無法上山,這讓青峰山上的每一日彷彿都和往日沒什麼差別,除了不能下山這一點。而相對青峰山的安寧,另一邊的鎮北駐地可算是翻天了,百來人的夏軍小隊竟打著談判的名頭直奔鎮北駐地,別說駐地的士兵被嚇了一跳,就是安札在遠處的先鋒營的人也是驚到了。
夏軍小隊這是幹嘛來了?不消說自然是沖著於狁來的。
夏軍那位翁岩嶙翁老將軍在派兵包圍了青峰山後,便一直想找機會讓他這行動發揮出至關重要的作用,事實上在他攔截了那隻從山寨里飛出去的信鴿,看到裡面的內容后,他終於發現自己找到最恰當的時機了。
三日後溯北會降天雷……
當然,翁岩嶙不是沒懷疑過這句話,但正因為他性子多疑,反倒增加了這話的可信度。
於是,在可能打雷的前一天,在即將來場大戰的前一天,翁岩嶙終於派出使臣去了鎮北駐地,打算拿青峰山寨來威脅威脅這位年輕人——你不做出相應的犧牲,譬如投降,或故意打輸之類的,這座山可就沒了……
於狁在知道這老頭派人圍了青峰山後就知道會有這麼一茬,只是沒料到這些人會來得這麼快,好在他也早有準備,根本沒多理會夏軍的使臣,更甚至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將夏軍使臣草草打發走了。
而對於對方如此輕易的放行舉動,夏軍使臣倒也沒多想,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話在不知不覺中早已成了戰時的一個規則,更何況對方的主帥本就是個不輕易動殺念的人,他們能安然無恙離開鎮北駐地一早就在他們的計算內。
夏兵騎馬離開的時候,於狁就站在城牆上,冷眼看著那些夏兵絕塵而去。
不多時,趙雲洲也上來了,於狁並未太過出神,聽到動靜,也猜到此時上到城牆上的人是誰。
「查到了?」於狁沒有回頭,他只是望著底下飛揚而起的灰塵,彷彿出神一般。
趙雲洲應了聲,說道:「一共三人,其中兩人分別是兩年前進來的,另外一人則是禁軍的,屬下已經飛鴿傳書確認這人的身份了,過不了兩天應該就會來消息。」
於狁依舊沒有回頭,光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趙雲洲站在他身後,抬眸掃了他一眼,只見他頭微微偏了下,幅度很小,若不細心根本發現不了。趙雲洲垂著眸子,以他對溯北了解,不用看也知道他們主帥是在看哪裡了。
「也不知青峰山那邊怎麼樣了?」趙雲洲也沒多想,頭一次不過大腦來了一句。
於狁怔了下,顯然是聽到趙雲洲的話了,然而他卻遲遲沒有說話。
這種時候,自己只要退下就可以了。趙雲洲向來也是這麼做的,不過這次沒等他轉身離開,沉默已久的人卻忽得開口了。
「有時候我總有種他不是這地方的人的感覺,或許跟那位祖宗才是一個地方的,所以總覺得如果是他的話,應該沒問題……」他說得很輕,又站在城牆之上,風一吹彷彿就能吹散這話似的。趙雲洲卻還是將這話聽了個大概,轉身之際他回頭瞅了一眼他們這位當家的,猜不准他是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估計……是在安慰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