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底線
鏡無緣頹廢了很久。
妹子無比糟心,但她的話也不無道理,自陰月皇朝的創始者一夕魔君開始,歷代魔君都有且只有一個兒子,剛好保證王朝不後繼無人而已,旁的兄弟姐妹都沒有。從概率上推測,這顯然不大可能是皇后的緣故,那就只能是魔君的基因問題。
猶記得某劇有段神發言說「女人一生卵子的數量是有限的」,看陰月皇朝的情況,鏡無緣不得不深刻懷疑「男人傳宗接代的次數貌似也是有限的」。好彷徨的心情有木有。
萬一真如妹子說的,陰月皇后懷男胎的概率無限高,哥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給小月找別的馬甲?可他除了司馬三娘肚子里的那個,真心不能確定還有誰肚子里懷的是女兒腫么辦?
要知道月魔每次附身都會消耗不少的力量,以致於越來越虛弱,不斷更換馬甲是不現實的。
再說,就算月魔肯換,鏡無緣未必能夠接受。
他之所以第一個想到陰月皇后肚裡的孩子,是因為那個孩子不在命定之內。他做了這些年的魔族多少知道一些規則,哪怕陰月皇后憑子安貝的靈力把孩子生下來,不在命盤內的孩子充其量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而已,即便讓月魔附上去,他也不會有罪惡感,同時陰月皇后這位母親也不必為孩子的異狀而痛苦。
若換成其他人,那都是鮮活的一條生命,包括本該被月魔附體的陰月皇后。鏡無緣覺得奪舍是一種犯罪,他從來只是一個不夠狠心的小市民,縱然愛情不能控制,但他做不到明知心上人在做壞事,自己還上去推波助瀾。
鏡無緣本質上還是現代社會規規矩矩的好青年一枚,看玄心正宗和陰月皇朝的爭鬥,可以當圍觀群毆,聯合神久夜對燕赤霞下黑手已經是他的極限,他本來就不是熱衷於惹是生非的人。儘管他真的非常喜歡月魔,卻做不到為了復活她而去殺人的地步。
說他愛得不夠深也行。在現代社會裡,伴侶過世后再婚的男男女女多的是,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想不開的情痴頂多「為伊消得人憔悴,精神衰弱想自裁」,鮮少有人喪心病狂跑到大街上去禍害無辜路人。
更何況,鏡無緣和月魔說起來還沒成親,撐死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有道是「初戀通常沒結果」,初戀分手的人還少嗎?哥們也不過是初戀來晚了幾年而已,反而因為年紀大了更加理智,有些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他做不到為月魔改變身為人的底線。
思來想去,鏡無緣終是把靈水帶回魔宮。
只要沒到陰月皇後生產那一刻,就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他願意賭那一線希望。假如陰月皇后真的產下男嬰,到時候哥再考慮其他的事,船到橋頭自然直。
送走老哥,神久夜確定六道的傷勢已經穩定,也離開了夢幻之城,把依舊昏迷的六道魔君單獨留在鏡子里。
六道重傷瀕死,全靠子安貝的水才能續命,鏡無緣挺擔心偶像變成另一個生不如死的八戒,不敢讓他內服,只給外表的傷口擦了一些,確定他不會因為失血過多不治身亡。至於什麼時候能痊癒回魔宮,就看六道自己的恢復力。
傷口包紮好之後六道的氣息仍很微弱,天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神久夜表示,又不是穿小言文,菇涼沒時間演守候三天三夜不合眼的聖母,她家還有小盆友等門呢,誰愛搭理一個有婦之夫。
因為玄心正宗提前疏散了村民,燕赤霞等人與六道魔君開戰後,客串路人甲的群眾演員也紛紛遠避,如今該死的都死了,該走的也走了,紅河村街上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行人,留下一排排空蕩蕩的小攤。
菇涼對此很滿意,她在小攤里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不少東西自顧自打包丟夢幻城,準備帶回去給玉璣子做伴禮。反正按古人那頑固的思維,這些可能被妖魔碰觸過的東西天亮后多半會被拿去燒掉,菇涼揀點便宜拿幾件不需要付款的貨物,又不犯法。
夜色已深,鏡無緣已經先走一步,神久夜也不敢獨自在這個玄幻的世界走夜路。
好在古人-大多有早睡早起的習慣,夜晚撞見飛劍的幾率非常小,神久夜唯恐金光待會兒帶玄心正宗的門人折回來善後,索性使出櫻花瞬身術,把自己變成不起眼的花瓣在空中快速移動。
不多時回到東樓鎮,遠遠的,神久夜看到陳道婆鬼鬼祟祟摸黑到鎮長家。她眼珠一轉,在背後偷偷跟了過去。
「陳道婆,你是怎麼辦事的?我好不容易打聽到玄心正宗要在紅河村除妖降魔,本以為可以一舉除掉城西那個小鬼,結果你看看,你看看,久夜姑娘倒是去了,那小鬼可還在大宅里!」林鎮長氣呼呼地一拍桌:「想到那小鬼居然就在東樓鎮,這些年私底下不知害了多少百姓,我豈能容忍他繼續為惡!」
「這、這……鎮長大人,老身也沒料到那小鬼這麼難纏,竟然讓久夜姑娘單獨去紅河村,您說,會不會是他察覺到我們的計劃了?」
經她一說,林鎮長慌了。他也就色厲內荏,在平頭百姓面前耍耍威風:「這可如何是好?那小鬼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陳道婆,你、你得給我想出個辦法來!別忘了咱倆是一條船上的,待我拿到他家的財產,絕不會少了你的好處,你兒子今年二十了吧?待久夜姑娘逃脫小鬼轄制,在東樓鎮又舉目無親,花樣年華的姑娘,水靈靈的,說不得就以身相許做你的兒媳婦……」
聽到這裡,神久夜基本能猜出他們在做什麼勾當了。玉璣子年紀幼小,身懷巨資,難免引來心懷不軌之人覬覦,只是礙於凶宅和不詳之名,不敢貿然動粗強取,才使了手段想借玄心正宗來對付玉璣子。
聽他們說到自己,神久夜頓時面如寒霜。
全東樓鎮都知道,陳道婆的兒子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癟三,仗著他老娘在東樓鎮有幾分薄面,打小不學好,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年前給人當學徒,反而三天兩頭順走主家的財物,師傅忍無可忍將他掃地出門。
「敢算計老娘,好大的狗膽!我一定要讓你們死的很難看!」神久夜恨恨咬斷一根手指甲,將它從窗戶的縫隙丟進屋裡,指甲轉眼變成凡人看不見的邪氣,悄然在房間內瀰漫。
陳道婆這些年裝神弄鬼矇騙百姓,少少有點道行,只聽她大喊一聲「有妖怪」,拔腿就往外跑了,全然不顧依舊懵懂的林鎮長。
神久夜本身有窺視人心的能力,又擅長妖術,她的邪氣能激發人心深處的慾念。
她的本意是趁著今晚鎮上的人都在街上慶祝,用邪氣侵蝕鎮長和陳道婆的理智偽裝,引發心中的貪婪,叫全鎮的人都看看他們的心有多臟。
可是,她錯估了人心。
和有所警覺的陳道婆不同,林鎮長對邪氣毫無抵抗之力,很快就拋開那副仁義道德的嘴臉。他回頭看向正往外跑的陳道婆,表情猙獰,毫不遲疑抓起桌上切水果的小刀,朝陳道婆追去,一刀捅在她的後背上。
陳道婆年紀不小,腿腳不如林鎮長一個男人利索,剛跑到街上,不防林鎮長從背後下手,頓時慘叫一聲倒地。
不待她掙紮起來,林鎮長又撲在她身上,兇狠地一刀一刀往陳道婆身上捅去,隨著他手起刀落,濺出的鮮血噴洒在他的臉上、身上,襯得他如同惡鬼,臉上全是混雜了*、殺意和瘋狂的獰笑。
「死吧!死吧!死吧!你這賤婦,竟敢抓著我的把柄威脅我,我告訴你,我才是鎮長,你只是我的一隻狗!一點事也做不好,還敢跟老子拿好處?沒門!沒門!金銀財寶都是老子的,等殺了小鬼,久夜姑娘就是老子的第十房小妾!你那個狗雜種的兒子配無鹽都是多餘!死吧!!給老子去死!給老子去死!去死!!」
路上的行人傻眼看著這一幕,平時道貌岸然的鎮長居然變成殺人魔。從林鎮長自曝的話里,大家總算知道這些年他們兩個狼狽為奸做下多少壞事,虧大伙兒一直以為林鎮長德高望重,真是瞎了眼。
「殺、殺……殺人啊!!!」
隨著一聲叫喊,街上的人才回過神來,有孩子的人急忙抱起自己的孩子,女人都怕得哭著跑了。
過了好一會,發狂的林鎮長才被匆匆趕來的衙役拖走,此時陳道婆已經血肉模糊,沒有進氣了。
隱身暗處的神久夜竭力捂著嘴,不讓自己尖叫起來。她只是想給他們一點懲罰,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和冷眼旁觀玄心正宗與陰月皇朝死磕不同,眼看著陌生人死去,跟自己間接害死了人是兩回事。遠遠瞧著陳道婆的慘狀,神久夜一陣反胃,儘管不是她親自動手,但殺人的罪惡感還是濃濃籠罩在心頭。
當玉璣子聽到動靜打開門時,看見神久夜站在門外,臉色蒼白如紙,身體不住地顫抖。
「快進來。」玉璣子上前拉她進屋,關上門,才問:「外頭髮生何事?」
「沒、我……不,是鎮長,林鎮長殺了陳道婆,就在大街上,我剛好回來時看見。」神久夜想讓自己笑得自然一點,可惜做不到。她蹲下身緊緊抱住玉璣子,渴望尋求一絲依靠,像是安慰他,實則是說給自己聽:「沒事的,沒事的,林鎮長已經被衙役抓走了,他瘋了,以後我們都不會再碰見他,沒事的。」
「嗯。」玉璣子沒有計較她的失禮,只以為她被嚇壞了,畢竟她一向膽小。「久夜姐姐不怕,已經沒事了。」
「對,對,已經沒事了,沒事了……我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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