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萬象幽暗
儘管妖怪和天女的記憶里有不少殺戮的場景,但神久夜總認為那些不是她做的,可以當成看一場比較真實的血腥電影。
這一次人就死在她的面前,因為她的報復之舉。不管她有多討厭他們,那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人命是無價的,是輕是重,全在人的一念之間。
組裝的後遺症,神久夜的精神不穩定,一旦情緒激動,思緒則更加混亂。
她一直以來的觀念認為人命是可貴的,殺人是錯的,是必須受到法律和道德的懲罰。
可是這個時代的種種告訴她,這兒不是她曾經那個和平又冷漠的社會。大荒並不安寧,朝廷昏君當道,底層百姓生活大多不如意,儘管有太古銅門的阻隔,仍不時出現妖魔肆虐的傳聞,是以世間才會有那麼多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的修真門派。
在這個世界里,只要有足夠的權勢和實力,殺人,是極其普通的一件事。
神久夜承認,在幾乎被罪惡感壓垮的一瞬間,她曾想過不如遵從妖怪和天女的冷酷,反正她如今已稱不上是個人類,如何不能做個徹底的怪物?不如乾脆如了老哥的願,加入陰月皇朝算了。
可是當抱著玉璣子,耳畔軟軟的童音竟掩蓋掉揮之不散的慘叫聲,望進孩子比她更加冷寂卻清澈的眼眸時,她忽然發現自己依然放不下作為一個人的底線,無法狠下心拋下這個孩子。
良久,神久夜深吸一口氣,閉緊的雙眼猛然睜開,深紫色的眼眸宛若琉璃,明澈冰冷。
她不會有事的!
那些是意外,她承認自己錯了,但也讓她明白,在混亂的大荒里,沒有誰會來懲罰她。只要她小心一點,甚至沒人會知道那兩人一死一瘋是出自她的暗算。
正像老哥說的那樣,她不妖化,哪怕開了天眼的神仙也看不穿她的真身,自詡正義的修真者自然不會找上她。
沒有人……沒有人……會知道她是……妖怪……
玉璣子,也不能。
不過是演戲而已,現代人誰沒有演過戲,生活如戲。
收穩心神,神久夜唇角微微勾起,眨眼間她又是玉璣子的「久夜姐姐」。
抱了玉璣子一會,神久夜放開手,撫摸他的額頭:「不是讓你不要留門嗎?夜色已深,還不去就寢?」
玉璣子淡淡道:「你回來了。」
正如她猜他會等門,他也知道無論多晚,她一定會回來。
「傻孩子。」所以,她才更加放不下,有家人的感覺真的太好了。「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給你看我帶回來的禮物,可好?」
「嗯。」
玉璣子在神久夜的照顧下養成良好的生物鐘,看她臉色已經好些了,自己也有些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順從地回房就寢。
宅子很大,神久夜又不擅長打理,許多地方野草滋生,長得比人還要高。神久夜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玉璣子走過斑駁的長廊,夜風吹過野草的沙沙聲,說不出的森然,昏暗的燭火照不清她的表情。
少有的靜默,換作以往久夜姐姐定會一邊警惕草叢裡的蟲子,一邊用顫抖的聲音同他說話,好轉移注意力,不去幻想夜色中撲出妖魔鬼怪。玉璣子偶一抬頭,只覺得她嘴角若有若無的笑似是在哭。
「久夜姐姐,你為何難過?」他微微用力握住神久夜的手。
「不,我在高興。」神久夜低頭,讓他看清她彎彎的眉眼。
不知是否錯覺,雙眼中躍動的燭火,宛若幽冥鬼火,分外的陰森無情。只是玉璣子還太小,看不懂其中壓抑到極致的黑暗情緒。
「我,很高興。今天碰到老熟人,又在紅河村看了一場好玩的大戲,還以極低的價錢拿到不少東西……」她語調歡愉,聲音輕柔,跟玉璣子講述在紅河村看到的歡慶場面——玄心正宗偽造出來的熱鬧。
任是玉璣子對外界事物不感興趣,也能聽懂神久夜的喜悅之情,便任她自說自的,如往常般一路走回寢室。
神久夜給他蓋好被子,聽他呼吸均勻入睡后,方才吹熄蠟燭,轉身回自己的房間。
反手闔上門,她緩緩滑落地上,緊緊摟住顫抖的軀體。
她可以做到的,她會沒事的。
反正,她遲早要跨出這一步。
即便她安安分分待在封印里,尚且有奈落想要利用她。她明明繼承了「神久夜」強大到足以逆天的力量,卻沒有廝殺的膽量和魄力,不敢正面與之抗爭,躲躲藏藏。
缺乏爭鬥的慨念,面對犬夜叉不問是非的咄咄逼人,她一退再退。可惜,她的退讓,無法換來對手的仁慈,反而落得一身傷痕,狼狽逃竄。
如果是真正的神久夜,絕對不會像她這樣無能。無論是屠盡一個村子的天女,還是吃掉天女的妖怪,都不是好惹的。
倘若她能有天女對生命的漠視,倘若她有妖怪的兇殘狠辣,倘若她能拋去那顆凡人的心,又何須如此折磨自己?
「呵,我到底在糾結什麼?我有什麼好害怕?」神久夜低聲笑了起來,他們該死,如果不死,過幾日不曉得又要把什麼陰謀用在玉璣子和她身上,索性今日死了乾淨。「我當然不會有事,只要沒人知道,不會有人知道……呵呵……」
「『何人知曉,殺了便是』,這方才是姑娘的心思吧?當真有趣。」
神久夜抬起頭,隱約可見窗台上靠著一個人。她不由皺眉,動了動手指,在屋內布下結界,然後扶著牆站起來,拍拍衣擺的褶皺。
「你是誰?」她的聲音很淡,到了此刻,心裡竟有種怎樣都無所謂了的念頭。同時狠狠壓下心底的暴戾,那種想要將所有知情者抹殺的狂躁心情。
「在下陳若文,陳道婆之子。」
「呵……哈哈哈哈!!」神久夜越笑越大聲,笑聲里是壓抑不住的心酸,不只是笑他演技拙劣,還是笑自己心頭凄惶。如此發泄一通之後,她總算真正平靜了下來,再一次把狂亂深深壓在心底:「閣下是陳若文,那妾身與你便無話可說。」
「姑娘真乃妙人。今夜在下見『娘親』形跡可疑,故悄悄跟隨她身後,恰好有幸見識姑娘的手段。將妖氣隱藏得如此完美,不久前那般折磨羞辱你的二人,卻對一介孩童如此關照,在下竟分辨不得,姑娘究竟是披上人皮的妖,抑或是修習妖法的人……姑娘不想說也罷,無論是哪一種,姑娘可有興趣加入幽都軍?」
「幽都,地下幽冥?」菇涼為自己愛看神話小說的行為點贊,總算沒有文盲。
「姑娘只知其一,幽都乃萬象幽暗之所,妖鬼的領域。由幽都王顓頊統領,遲早有一日將打開太古銅門,向東海神族宣戰。姑娘功法奇異,擅長隱藏妖氣,或可辦成其它妖魔做不到的事。」
「你不是妖魔,為何勸我為幽都辦事?」神久夜依然在笑,目光漸冷。「既有幽都,陰月皇朝又是什麼?」
她沒有從這人身上感覺到妖邪之氣,老哥說過,如她這般能夠完全收斂妖氣的,在妖魔中是難得一見的異類。既然是異類,沒理由那麼巧被她碰上,菇涼買彩票可從來都沒中過。
「在下不才,曾為雲麓仙居的弟子,如今投靠了幽都軍,如此而已。」像是確定她只是修習妖術的人,陳若文解釋道:「幽都與陰月皇朝自是不同。幽都乃開天闢地時,北極至惡之氣所化,被封印於太古銅門之後。陰月皇朝不過是凡人匠師受天魔妖礦誘惑,化身為魔后創立的皇朝,麾下多為道行淺薄的小妖,或入魔的凡人。」
所以說,是老妖怪和小妖精的差距嗎?
神久夜摸著下巴,心思百轉千回。
菇涼老早覺得陰月皇朝的妖魔水準太次,一個個心思單純、法術水皮,把玄心正宗襯托得比反派更像反派不說,《倩女幽魂》劇情到後面,丫的不知是被七夜魔君影響了還是咋的,居然一個個講情講愛,不吃人了,還比人更有人情味……瓦擦,槽點多得菇涼吐都快吐出血來了有木有!
哥們,醒醒啊!你們是妖魔,身份證種族欄里明晃晃寫著「妖魔」兩個字!尼瑪的,一個個愛情至上,動不動就被「美好的愛情」感動了,被「兒女情長的大義」感化了,對殺死自己的人感激涕零是要鬧哪樣?!
對標榜「冷血殘忍,殺人如麻」的妖魔來說,這已經不能稱作「感情太豐富」,這妥妥是腦殘的節奏啊啊啊!!!
可見腦殘病毒傳染性無比強悍,一不小心,上至魔君,下至小卒,無一倖免都患上愛情絕情,整個皇朝瞬息覆滅——純屬自己作死。
嚶嚶嚶,儘管老哥一勸再勸,強調陰月皇朝山清水秀是養老的好去處,可菇涼表示自己在言情小說和泡沫劇環繞的時代打了太多疫苗,和他們瘋不到一塊兒去腫么辦?
老哥雖然有被傳染的嫌疑,但目前看來,似乎仍有些格格不入,瘋的不是一個水平,會不會被嫌棄「冷酷無情無理取鬧」?
聽這位兄台的口氣,幽都和陰月皇朝,不一樣。可菇涼為什麼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話說回來,這個「太古銅門」和「雲麓仙居」聽著貌似有點耳熟。前者在玄幻小說里出現的概率略高,容易混淆,後者則印象略薄弱,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
唔,隨便加入神秘組織,天曉得會不會被割腎……咳咳,這個可能是想多了。
不過菇涼一向是守法公民,那個幽都軍聽上去就像是反社會反人類的邪教組織,作為熱愛人民熱愛國家的群眾一員,菇涼是那麼好騙的嗎?想當年法x功,靈x派吹鬍得神乎其神時,菇涼堅決鄙視之,果斷力挺無神論!
就算現在菇涼把無神論拋棄了,可菇涼會那麼容易被洗腦給丫的當炮灰嗎?這一秒鐘,菇涼還是好想向黨舉報這些不法分子腫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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