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一餐定情

第六十二章 一餐定情

「噢。」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除了酒釀蒸鴨子,還有一道糟鵝掌鴨信,記得嗎?」話題回到了之前還未說完的鴨肉身上。

「是薛姨媽拿給賈寶玉吃的對嗎?」電視台反反覆復地重播,小說來來回回地重讀。這些經典橋段,一經提醒便會重新想起。

「鴨信就是鴨舌頭,和鵝掌一樣,是兩樣下酒好菜。賈寶玉那時候不過十一二歲,就知道吃這個的時候須要有酒才好,可見封建社會的公子貴族多麼講究有派。要是放到今天,他的年齡正好是上小學的六年級學生。」駱安好笑道。

「今天的人也拿這些滷肉糟食下酒。我們女生就很喜歡吃泡椒鳳爪、麻辣鴨脖。」我們不是貴公子,照樣有資格享受美食。

「你不怕辣?」駱安好笑道。

「麻辣鴨脖有不辣、微辣、麻辣、超辣幾個不同等級。當然越辣的啃起來越過癮。」說的我還是流口水。

「你吃路邊攤?」駱安吃驚道。

「非常喜歡。多自在。」我懷念道。

「女生們都巴不得天天去米其林餐廳,常常以摘星為榮。」駱安望著我道。

米其林餐廳從一星到五星,去過一家餐廳吃飯,便算是摘了一顆星。

「人各有志,比如說這頓法國餐,若不是場合需要,哪裡有一個肉夾饃來的實在?」

餓著肚子吃法國的人,結賬過後大概會追悔莫及,恨不得再買一次肉夾饃充饑、

「高級餐廳和奢侈名牌一樣,是一種社交需要,它們的服務對象自然不是那些餓肚子的人。而餓肚子的人,自然無暇欣賞法國餐猶如藝術品般的精美擺盤、上好食材。」駱安彷彿看透了我的心思,不動聲色道。

「人在世上各安天命各司其職,只要心態正,心思對,吃什麼喝什麼都會覺得甘之如飴,甜若蜜糖。」

「有些人只吃得起肉夾饃,但他們卻憎惡肉夾饃,認為自己天生就該西裝革履、華衣美服地坐在法國餐廳,過著寶馬香車、錦衣玉食的生活。這些人不去埋怨懶惰墮落的自己,反而仇恨吃法國餐的人。其實哪有人生下來便註定吃法國餐?即便有,誰又能白白享樂一輩子?你看賈寶玉,他有酒糟蒸鴨子的歲月,也有吃酸棗充饑的歲月。沒有人註定衣食無憂,沒有人註定一生貧苦,只要辛勤努力,居安思危,歲月不會輕慢每一個勤勞奮鬥的人。當然,像你這樣明明吃得起法國餐卻又安於吃肉夾饃的姑娘,歲月更不會輕慢。」他緩緩道來。

「你也是。」我喃喃自語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我的眼中只看到了法國餐,他透過法國餐看到看到了價值觀和人生觀。

「那我是君子還是小人?」他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笑問道。

「你是十分優秀的年輕人。」不愧是超級學霸。我發自肺腑道。

「是嗎?謝謝你這個比我還小的年輕人對我這個年輕人的誇獎。」他打趣道,眼睛明亮的好像聖莫妮卡湛藍的晴空。

「我也喜歡肉夾饃。不論是臘牛肉夾饃還是臘汁肉夾饃,不論那個饃是蒸出來的荷葉餅還是鐵鍋烙出來的白吉餅。」看來是個行家。

「我喜歡肉夾饃,卻也不排斥法國餐,它們是食物,也只是食物。」駱安繞口道。

「噢。」我點點頭,似懂非懂。

「女士先生,請享受你們的第一道主菜魚子醬蒸蛋。」侍者躬身示意。

這道魚子醬蒸蛋由柔軟水波蛋、法式檸檬奶油和美國魚子醬製成。墨如珍珠的魚子顆顆飽滿、粒粒黑亮、微微反光,色澤瑩潤。舀一匙放入口中,用舌尖輕輕碾碎,海洋滋味充盈於口,瞬間口齒噴稥。配搭水嫩的水波蛋和酸奶油,更覺鮮美無比。

「吃的慣魚子嗎?」駱安含笑問我道。

「可以。」我點點頭,「不腥。」

「魚子醬本身有鹹味,一般都是冰鎮之後直接食用。因為滋味鮮美,因此什麼調料也不加,尤其不能佐以蔥蒜等氣味濃重的的配料。人們喜歡吃它的原汁原味,再加上營養豐富高蛋白,在西餐中比較受歡迎。」

「你懂的真多。」我佩服道。

「一回生二回熟,等你多吃幾次,自然比我還熟。」駱安謙虛道。

「你常常吃法餐?」我好奇道。

「社交需要時才來,宴請客戶時偶爾來,一般不常來,我自己更是不會來。」

「噢。」我點頭道。

「每當有女士或者女伴要求吃法餐,我都會頭疼鬱悶,陪坐四五個小時不說,關鍵是時間難熬,談完了生意,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無奈道。

「那怎麼不選中餐?」我疑問道。

「若是只有合伙人還好,一群生意人在商言商,吃完喝完便各回各家,早聚早散。可是一旦他們帶了女伴,事情就變得麻煩了。這些女伴的身份其實是一個陪襯著,但她們往往不甘心做一個襯托著,因此便會提出一些自抬身價的要求,從而希望獲取人們的正視和關注,喧賓奪主。」

「會影響生意嗎?」我好奇道。

「她們無權干涉談判,這是男士的主權。一旦她們說了令人尷尬的話,做了令人尷尬的舉動,她們就會迅速被新的年輕女伴所替換。」他回答道。

這些她們,大概就是牙套妹所說的黃麗麗那樣的人。

「對於一定階層和身份的商人來說,女伴和名車、名表一樣是一件裝飾品。若是喜歡就佩戴的時間長一些,若是厭煩了便開另一輛車,戴另一塊表。有錢人的車和表永遠不計其數。」他比喻道。

「你呢?」我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他應該也明白。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他盯著我,目不轉睛。

「有錢人的車和表不計其數,你也是有錢人,憑什麼與眾不同?」我鄭重其事。

「賈寶玉出身鐘鳴鼎食之家,富貴王孫,姐姐是貴妃,尚且能夠做到情有獨鍾。我和他相差萬里,即或是你口中的有錢人,卻也是一個普普通通追求真情的年輕人。林妹妹多疑多思尚且信任賈寶玉,你難道……」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住了口。

「你為什麼沒有女朋友?」我困惑道。以他的風姿,這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你為什麼沒有男朋友?」他反問道,「你為什麼沒有男朋友,我就為什麼沒有女朋友。」

我為什麼沒有男朋友?因為讓我動心的人沒有出現,過去的十幾年歲月里,一個也沒有。是了,駱安沒有女朋友,原因和我一樣,就是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因為喜歡的人沒出現,遇到的人不喜歡。」我恍然大悟。

「沒錯。」他點頭道。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好奇道。

「你喜歡什麼樣的人?」他再次反問。

「這……我沒有想過。有感情前一定要有感覺,而感覺,卻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我思索道,「喜歡是一件最純粹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但是當他出現的時候,內心便會豁然開朗。」我感悟道。

「是的。喜歡什麼樣的人便是照著喜歡的類型去找,而真正喜歡一個人便是喜歡這個人本身,她是什麼類型便是什麼類型,她是她,只是她。」他盯著我道。

「所以你至今還沒有女朋友。」我低下頭,吃了一口魚子。

「朋友強制給硬塞過幾個,結果都是無疾而終,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感情這種事勉強不來。一樣米養百種人,月餅都有甜有咸,何況人的性格。我就是這脾氣。」駱安自嘲道。

「你父母一定感情很好。」我暗自道。駱安潔身自好,品行端正,他的身後一定有一個美滿和睦的家庭。

「我祖父出自書香門第,國文教授,由於歷史原因遭遇苦難,一生坎坷。直到中老年回城后才娶妻生子有了我父親,那時的他早已一貧如洗,兩手空空。他意識到荒年餓不死手藝人,家有萬貫不如一藝在身,因此特別交代我祖母,一定讓我父親學一門手藝,萬一遭遇動蕩,不至於活活餓死。」他的臉上有一絲悲憫之色。

「百無一用是書生,太平盛世才有文人的一席之地。我祖父受盡羞辱,命運多舛,若不是我父親的出生給了他新生的希望,或許他早已憂憤而死。」他感傷道。

那是一個時運不濟的年代,那是一個動蕩不安的世代。那是一個見人殺人,見鬼殺鬼的混亂時期。死的人未免解脫,活的人身受囫圇。

「我父親的出生延續了祖父的生命,但是沒過幾年,由於下鄉勞作帶來的渾身病痛,再加上多年的心靈創傷,他雖然多活了幾年,最終撒手人寰。我祖母年輕守寡,辛苦勞作,她謹遵我祖父的遺命,將我父親送到當地最好的木匠門下做學徒。我父親可憐我祖母的辛苦,便主動提出了不再念書,專心手藝。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受盡心酸。」駱安的神情,有些許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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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台北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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