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門
七日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回門這天恰好是周六,卿爾爾也用不著向班主任請假。
在回門的這天,梁于歸送她到了山裡,話也不多,看不得卿爾爾眼睛里都快滴下來的淚珠子,把頭一扭,說:「你進去吧。」
知道這天卿爾爾回門,卿守業早早就幫著自家媳婦楊秋蘭收拾了屋子,儘管依舊是黃土墩子的屋子,屋外掛著晒乾的苞谷和辣椒,那還是卿爾爾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跟著卿守業一起去搬回來的糧食,辣椒是她跟著楊秋蘭親手串起來掛在上面的,這些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一樣。
因為山路遠,梁家就沒守老傳統的規矩,讓粱于歸小夫妻兩個在山上住上一晚再回去。
晚飯過後,卿爾爾幫著嬸嬸在廚房灶頭上收拾,像以前一樣,只管低著頭幹活兒就是了,一個字也不多說。
楊秋蘭接過她剛洗乾淨的碗,用清水再清洗一遍,用鄉土的話說:「幺妹兒,嬸嬸也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你叔叔身體也不好,在過得幾年,做不得活兒了,處處都要花錢。我們一向待你就像親閨女,把你養這麼大,還勞心勞力地給你挑了這麼好的一門婚事,雖然我是讓梁家老爺子拿了兩萬塊錢當彩禮,但我那也是為了給你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不是?你可不要對嬸嬸有什麼看法才好。」
「嬸嬸,我知曉的。」卿爾爾的嫁妝的確是楊秋蘭一手操辦的,農村裡結婚的習俗向來是男方下聘的彩禮用來給新娘子置辦嫁妝:五挑的新床單錦被,一套上了色的傢具,梳妝台,還得加上一些廚具和用品什麼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花了些錢的。她想嬸嬸雖然對她比較苛刻,可是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打心眼裡向著她的。
只是,這些東西,萬是花不到兩萬塊這麼大筆數目的。
楊秋蘭看她依舊是那副恭順的模樣,言語便跟軟了些:「結婚幾天了,身上可是還痛?」
卿爾爾一聽就愣住了,瞬間就想起結婚前夜嬸嬸單獨給她說的話,就有點明白嬸嬸是要問些什麼了。
可她卻不是不好開口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卻讓楊秋蘭以為她是害羞:「有什麼不好意思說話的,都已經結了婚了,以後有了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嬸嬸面前用不著這樣。」
卿爾爾更加局促不安了,雙手攪在一起,扣著自己的指甲,抬頭看了一眼楊秋蘭,就搭旯著腦袋,更是不肯說話了。
本就是門讓楊秋蘭覺得是撿了大便宜的婚事,如今再一看她這幅吃了黃連,幾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樣子,頓時就覺得出了事情不對勁,肯定是在婆家吃了虧,那姓梁的小子做了什麼事情,陽區蘭二話不說,直接把手裡的活兒一放,站了起來,吩咐她讓她把碗收拾了,就出去了。
這頭前腳剛出門,那邊卿爾爾就聽見楊秋蘭的聲音:「孩子她叔,你過來······」
除了讀書那次反抗了嬸嬸之外,卿爾爾在家就是個沒主見的,向來楊秋蘭叫她往東她不敢往西,楊秋蘭對她不滿,就只會嚇得她把頭埋得低低的,無論楊秋蘭說什麼難聽的話,她也不拿話去應人,這次更是如此。
事實上,梁于歸這次跟她回門是起了點波瀾的,雖然卿爾爾有些遲鈍,但是也不至於看不出來冷淡的梁于歸對她是不歡喜,不耐煩的。本來梁于歸早就想離開去外地,礙於家里爺爺壓著,明令要他必須把該做的事情做全了,這次黑著臉來了這難走的山裡。
夏日天黑的比較晚,日落西山時分,她站在門后瞧見梁于歸和叔叔坐在院子里,卿守業劈著編竹婁的青竹棒子,而梁于歸則是一直背對著她,兩個男人自是有他們談論的話題,有他們想說的話,卿爾爾不敢上去偷聽,只能呆望著······
天漸漸黑了,山裡沒有電,還是用著原始的油燈,微弱的光亮下,屋子有些灰暗,光線不甚分明。
只有卿守業和卿爾爾坐在堂屋裡,卿守業抽了兩口葉子煙,將煙斗在桌子邊磕了磕說:「幺妹兒,叔記得你爸媽走的時候,你哭著爬了好幾座山,你還記得嗎?叔找到你的時候,渾身都被刺兒扎了,到處都在出血,腳也踢到了石頭,破了皮肉,血都干在口子上了,我給你拿水洗你都直喊疼,後來叔要帶你回來,你打死都不回來,又哭又叫還要咬人,叔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你扛回來,那次到了家裡,都已經半夜了吧?從那時候起,叔就知道,你以後會是個孝順的孩子。」
她的父母丟下她走了,她都放不下,走了那麼遠,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不肯回頭,那並不是僅僅用血緣就能夠解釋得了的。
「叔······」
卿守業一向是不會主動在卿爾爾面前提起她的父母的,因為他知道一提起來,都是在撕扯她的心,讓她回想起從前,承認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你聽我說,幺妹兒,可能你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變化,離開自己從小生活的地方,到別人家裡生活,他們可能對你而言現在還只是陌生人而已,可是既然已經結婚了,那就是人家的人了,像我和你嬸嬸那年代,面都沒有見過,就成了親,相安無事不也過了大半輩子嗎?你是媳婦,你要做作為媳婦要做的事情才行啊。」
「可我······我······怕······」
「怕什麼?叔和嬸嬸給你撐腰呢!要讓人家歡喜你,就要學著先歡喜人家,就像叔當年也是歡喜你,所以後來日子不也好過了嗎?多去接受婆家,把婆家的人當成自己家的人待。」
「叔。」
「知曉了?」
「知曉了。」
卿叔攬了攬卿爾爾的肩頭,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幺妹兒,只有你過的好了,叔和嬸嬸才能過的好呢。」
第二天,梁于歸就要和卿爾爾回到鎮上去了。
一大早,卿爾爾端了洗臉水進房間給梁于歸洗臉,因為晚上樑于歸主動提出要睡地鋪,但是睡的地鋪跟床不一樣,始終比不得床舒坦,翻來覆去到很晚才睡著,所以今早她特意讓他多睡了一會兒。
「給你,洗洗臉。」卿爾爾遞了打濕的洗臉帕給他,梁于歸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倒是接過她手裡的帕子。
卿爾爾有幾分欣喜,他至少現在是正眼瞧著她的。
她膽子也在不知不覺間大了那麼幾分,索性拿過他擦了臉的帕子,清洗了再拉起他的手,細細擦拭。
她笑靨如花,迎在清晨的陽光中,讓梁于歸看的一愣,這個再平常不過的貪婪女子竟也會如此動人······
「早飯準備好了,你快些出來吃吧。」卿爾爾反倒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丟下這麼句話匆匆跑了出去。
他想起昨晚卿叔語重心長地跟他說的一番話來:「幺妹兒她從小懂得的事情就不多,我跟她嬸嬸也希望她找一個好夫家,至少不讓她因為長在山裡而受委屈······那聘禮的兩萬塊本是她嬸嬸強要的,除了幺妹兒結婚的嫁妝外,其他的等些日子,我做主還給你們家······我們家窮,但是幺妹兒她也是我們家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孩子,我和她嬸嬸只希望她能過得好······」
吃過早飯後,磨磨蹭蹭地也差不多九點多鐘了,因為新媳婦回門是要早些回婆家的,卿守業也不好再多做挽留。
粱于歸和卿爾爾上午就離開了山裡,臨走的時候,卿爾爾跪在卿守業楊秋蘭面前,給他們磕了三個頭,說:「讓叔和嬸嬸一直為我操心,還沒來得及孝順你們就嫁人了,這一走,只希望叔和嬸嬸身體康健,幺妹兒······會過得很好······」
坐在主位上的卿守業和楊秋蘭都不禁眼睛都些泛紅。
下山的時候,卿爾爾和粱于歸下山的路走得不快不慢,像是都在故意磨蹭著時間,等著對方開口說話似的。
「你······」
「你······」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粱于歸頓了頓,說:「你有什麼話要說,你先說。」
「叔他跟你說了什麼?讓你為難了沒?」卿爾爾有些緊張地問他。
「沒說什麼,就聊聊家常,哪兒能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卿爾爾對他的話是信的,聽他這麼說,也算是放下心頭大石了,想起剛才來問:「那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哪知他倒好一會兒不應她,卿爾爾以為他不會再理她的時候,粱于歸直接把手伸到她面前,見她絲毫沒有反應,便晃了晃手掌,示意她,說:「你讀過書的,你的名字,寫給我看看。」
結婚後七天,粱于歸知曉自家媳婦的名字——卿爾爾。
他們這天走了很久的山路,又因為楊秋蘭準備了很多東西讓他們帶回去,回到鎮上已經是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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