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夜談（四）：

「你們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特別害怕他們吵架，小的時候總有叔叔阿姨喜歡用『完了，你爸爸媽媽吵架了，你爸爸媽媽要離婚了，你想好以後跟誰沒，不如來跟我啊』之類的話來逗弄，我最討厭別人這麼逗我了，每次有人這麼逗我我都會哭，我愛我爸爸，也愛我媽媽，不管跟了誰，我都害怕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另外一個……」

「所以我今晚回去，一開門就聽到我爸沖我媽吼『吵吵吵吵吵，你就知道吵，這日子過不下去就別過了，明天就去離婚』——這話這段時間沒聽了十遍也聽了八遍了，一開始我還嚇得不敢說話，只有等他們都不吵了，才兩邊說軟話，求他們不要離婚，每當這種時候我就特別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兄弟姐妹，至少可以幫我分擔一半。但是今晚……大概是我聽煩了，軟話也說夠了，我一下就火了，對他喊了一句『離離離趕緊離，我看到你們天天吵吵吵就煩』，我爸就把矛頭對準了我，訓我『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滾』，我腦子一熱，就真的摔了門就滾了。」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他們倆才可以不吵架，我跑出來的時候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我這次跑出來出了什麼事，他們才會感到後悔，以後才不會吵架？」

聽到這裡，淺淺抬手給了夏雯一個爆栗，翻著白眼說道：「想什麼呢，會不會想點好的啊？」

「嘿嘿，」夏雯捂著被敲的地方，討好的笑著說道，「這不是什麼事都沒出嘛……」

「然後呢？冷靜夠了，你就該回去了，還呆在外面做什麼？」淺淺又問道。

「你也說了是冷靜夠了再回去嘛……」夏雯瞅瞅淺淺的臉色，說道，「我跑出了家門，也不知道去哪兒，隨便晃一晃就晃到了學校門口，我先是在那邊的奶茶店坐了一會兒，後來店家說要關門了，我就跑到學校門口蹲著了，我感覺自己沒蹲多久啊，你們就找來了……」

淺淺：「……還沒多久呢，現在都快兩點了啊魂淡！！」

一巴掌pia飛！！

**

把夏雯送回家，接受了夏雯父母的萬分感謝以後，三位男士就分別負責把自家（？）妹子送回家。

夏雯的父母很好心地打電話叫了三輛計程車來，還搶著付了車費。

陸燁讓淺淺先上了車，然後自己坐在後座的右側，對司機報出了淺淺的家庭地址。

淺淺看了看陸燁的側臉，終是收回目光，低頭玩手指。

一路無言，直到熟悉的牌坊出現在淺淺的視線中。

陸燁下了車，開著車門等淺淺下車。

淺淺想了想，對陸燁說道：「把我送到這裡就行了，班長，你正好可以坐這輛車回去。」

「不用了，你下來吧，我把你送到家門口。」陸燁說道。

「可是你待會兒會不好打車……」

「沒關係。」

見他這裡行不通，淺淺只好轉頭對司機說：「叔叔，請問你可不可以在這裡等一下？我家很快就到了，五分鐘之內。」

「別這麼麻煩司機了，」陸燁無奈地說道，「淺淺，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說完，他就很紳士地對淺淺伸出了右手，一副要扶她下車的模樣。

一句「我還有話要跟你說」成功使得淺淺沒有了瞎操心的功夫，她啞口無言了片刻，還是把手遞給了陸燁，接著他的力下了車。

倒是司機大叔很有眼色地說道：「小兩口有什麼話儘管說，大叔我就在這裡等著，不用急，慢慢說。」

反正這大半夜的，跑一個小時也不見得會有生意，能多拉一趟就是一趟。

司機想著，打了個哈欠，索性趴在了方向盤上。

正好趁這個時間打個盹兒。

從車上下來了，陸燁也沒放開淺淺的手。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牽手，但大概是因為兩人太久沒有牽過手，反而讓淺淺心裡升起一種第一次與心上人牽手的悸動。

淺淺低下頭，數著步子等待陸燁開口。

數到第兩百二十一步，也就是兩人停在淺淺家門口的時候，陸燁溫和的詢問終於從頭頂飄落下來——

「淺淺，我想知道……你這段時間為什麼一直躲著我？」

啊？被他發現了！

廢話，你做得這麼明顯，被他發現了難道很奇怪嗎！

驚嚇過後，淺淺飛快地在腦子裡進行了自我批評。

不等她回話，陸燁又甩出了第二個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從校慶之後開始躲著我的，是不是那天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無禮的事情？如果是的話，我寧願你直接告訴我，我會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躲著我。」

說完，他就停下了腳步，看著淺淺低垂的腦袋，等待她的回答。

他的語氣明明很平靜，可一向神經粗得跟鋼筋有的一比的淺淺竟然意外地捕捉他平靜下的受傷。想到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不計後果的躲避，淺淺也覺得自己真是有夠過分。

淺淺靜靜地佇立著，像是在斟酌用詞，其實是在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

現在，大神在問她為什麼。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大神也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大神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那麼……喜歡上他，是不是就不再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了？

……

這個理由牽強得淺淺自己都想笑了。

腦子裡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個牽強的理由呢？淺淺想。

她無非是想給不夠優秀的自己找一個可以喜歡如此優秀的他的理由。

她想讓自己可以喜歡他。

她只是……想喜歡他而已。

**

想通了這一點，淺淺覺得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許多，困擾了她多日的問題總算煙消雲散——喜歡了就是喜歡了，這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說法？且不說班長從未有過嫌棄過她蠢的意思，就算他真的覺得她蠢了，她也可以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聰明一點啊！

但想通歸想通，要讓淺淺立馬錶白也是不可能的——哪有人剛一發現自己喜歡誰就立刻表白了的？

她雖然遲鈍，但也是女孩子會害羞的好嗎！

淺淺抬起頭，眼睛卻不自覺地看向了別處，聲音也帶點小羞澀地說道：「我承認這段時間我一直躲著你，但原因不在於你，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沒想通啦。」

「真的不是因為我？」陸燁不放心地追問道。

「真的不是。」

「那……」陸燁看著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方便告訴我你沒想通的事情是什麼嗎？」

「現在還不行。」淺淺特別誠實地搖了搖頭。

「想通了以後可以告訴我？」

「嗯。」淺淺點點頭。

「那……你什麼時候能想通？」

「呃……」淺淺卡了一下殼，轉了轉眼珠子，含糊地說道，「唔……快想通了吧。」

說完，她心虛地對陸燁笑了笑。

「那就好。」陸燁也如釋重負地笑了。

古舊的路燈發出慘白的光芒，哀怨又凄涼，像極了鬼片的拍攝現場。陸燁俊朗的面容在這種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失真，溫和的笑容也變得陰惻惻的，本該是嚇人的模樣，可淺淺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被帥了一臉血的感覺。

糟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淺淺嚴肅地想道。

**

沉默持續了片刻，意識到兩人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淺淺遲疑了一下，對陸燁說道：「那我就先進去了，你也趕緊回去吧，司機大叔還等著你呢。」

「好，」陸燁點點頭，說道，「我看著你進去了就回去。」

淺淺再次感到不好意思，她撓撓自己的後腦勺，又沖陸燁傻乎乎的笑了一下，腳步輕快地走到大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

在即將關上大門的那一瞬間，陸燁對一直眼巴巴盯著他的淺淺笑了，說道：「晚安。」

淺淺幾乎是立刻就回答了，語氣里的雀躍怎麼也掩飾不住：「班長晚安。」

然後，她心滿意足地關上了大門。

一路踩著棉花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淺淺才發現自己忘了把外套還給陸燁，忙給他打了個電話，但電話里的陸燁說他已經上車了，讓她先收著，上課的時候再拿給他。

放下手機，淺淺先是笨拙地把陸燁的外套折好放在書桌上，獃獃地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又輕手輕腳地把它拎起來抱在懷裡，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有些猥瑣地低頭湊近外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把外套整個兒蒙在臉上，擋住自己一臉羞恥的紅暈和傻笑。

天辣，好害羞！！(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