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程宜寧狐疑的看了眼手上的資料,繼續站在唐緒江辦公室門口沒有挪步。
「我其他事情都由你安排,唯有這件事不行!」唐緒江不容置喙的一口回絕,前一刻還有哐當聲響的裡面隨即就可怕的寂靜起來。
「哥,這麼多年下來,你從來沒有真心實意的喜歡過一個人,所以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的感受。感情不是生意場上的交易,可以隨時毀約中斷,也不是想收就能收得了回來的——」唐緒江說時又像是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同情還是可憐唐嶼安。
「你和任何人處對象都可以,唯獨她不行!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她是蘇正卓的前妻!」唐嶼安不由分說的打斷了唐緒江,繼續冷冷拋下一句。
「難道就因為她離過婚?如果你也世俗到連她這麼一點微不足道的過去都不能忍受,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笑話?你怎麼不早點質問媽當年為什麼要生下我們?你要是連宜寧都接受不了,是不是到現在每天還都活在媽給我們帶來的陰霾下?你怎麼不早點質問媽當年離婚後還要無名無分的去當小。三——」唐緒江忽然朝唐嶼安怒吼起來。
唐緒江的話音剛落,裡面便傳來悶實的聲響,程宜寧抬頭看了眼外麵灰蒙蒙的天色,就像是這個城市上方偶爾停留駐足的霧霾,讓人覺得連呼吸都要困難起來。
下一秒,程宜寧便轉身往她自己的辦公室里走去了。
一直到傍晚下班,唐緒江都沒有出現在程宜寧的視線里。她看了下時間,剛到點就關了電腦下班。
從電梯里出來后,程宜寧未料到唐緒江正在一樓的電梯那邊等著她。
「怎麼不聲不響的就回去了?」他難得看起來乏倦的可以,若是仔細看去,臉頰一側還有隱隱的紅印留在上面。
「今天不是很忙。」程宜寧才帶了一眼便迅速的轉開了視線。
「我哥回去了。」他像是和程宜寧彙報又像是自言自語著。
「恩。」程宜寧點點頭,打算繼續往外面走去。
「宜寧——」他忽然自身後拉住程宜寧的胳膊,就像是在外面瘋野玩累了的小孩子似的,有點不知所以的無措,茫茫然的喊了一聲,其實也是沒有多大意義的。
她硬著頭皮將他的手心撣了回去,兩人之間也不過是一步之遙,卻是依舊遙遙的背面站著。
「你看起來狀態不太好,早點回去休息吧。」還是她先開口的,說完后便倉促的往外面走去。
程宜寧的背影沒一會就消失在唐緒江的視線里了,他這才後知後覺的跟了出去。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外面的廣場上早已行人熙攘起來,他放眼望去,竟然都沒看到程宜寧的身影。
他下意識的朝身上摸索了下,可是什麼都沒掏出來。
其實他是並沒有煙癮的,甚至連正兒八經的抽支煙都還不會,然而這會看著前方的人海茫茫,他卻無與倫比的想要抽支煙來轉移下他自己的注意力。
蘇正卓等程宜寧離開沒多久,他早就打電話給小七了,讓他幫忙查下程宜寧這兩年裡去過的行程蹤跡。
小七剛聽到他這沒頭沒腦的要求就調侃了幾句,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給這幫晦氣的兄弟查些力所能及的資料了,眼下便讓蘇正卓把程宜寧相應的信息發給他。
蘇正卓一時間報不出來,他掛了電話后就直接開車回家了。
他和程宜寧離婚後,那本離婚證起初被他隨手擱在了書桌上,後來覺得礙眼乾脆就扔進了程宜寧常用的那個抽屜里,之後就再也沒有看過一眼。
他回到家裡后就往樓上的主卧走去,剛到卧室里就打開抽屜去找那本離婚證。
果然,那本證書還端端正正的放在最上面。
那抽屜里還放著一堆亂糟糟的東西,隔了那麼久,被他這麼隨手碰觸了下,居然還有點粉末狀的塵埃揚起。
他拿起離婚證隨手翻開,把上面程宜寧的身份證號碼發給了小七,之後隨手仍到抽屜里關了回去。
不過他自己剛關上抽屜,又鬼神使差的重新開了抽屜,從那本子下面找出了個小掛件出來。
上面的花型歪歪扭扭的,他辨認了好一會,依稀看出是個走樣的哆啦a夢,靠近角落處的顏色卻是暗沉的可以,倒像是沒有及時清洗的血漬被時間霉斑成了黑乎乎的顏色。
他記得這個掛件上的穗條顏色,還是兩年前他們結婚紀念日的那會看到過的,那時他從李曉嬡的宴會上回來,而她則是趴在餐桌上睡了過去,剛醒過來就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上的掛件,他並未看清那個掛件的具體模樣,單看到一截隱露在外面的穗條而已。
分明就是他手上的這個掛件。
「正卓,你看你每天怎麼都苦大仇深的,笑笑多好,你看這個可愛吧?」那時他和她剛交往不久,她還無比執著的要把蘇正卓往楊樹遠的性格去改造,每天都變著法子的想要開導他。
「哆啦a夢可是我的幸運物,難道你看了一點都沒有感覺嗎?」程宜寧說時指著她自己包包上的小掛件繼續嘮叨起來。
「哆啦a夢?」他這倒是不解的問道。
「對啊,你該不會連這個動畫片都沒看過吧?」她像是看外星人似的打量了一眼蘇正卓,確定自己的疑問分明就是事實后又接著說道,「算了,沒看過也沒關係,反正你只要知道哆啦a夢會永遠陪著大雄的!」她自己說著說著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事情上去了,又跟著嘿嘿傻笑了起來,聽得他一頭的霧水。
其實那會她還在讀書時,還是活潑多動的性子,話又多,在他身邊就像是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像是一個人都能說上一整天似的。
不過後來大概是察覺到他實在難以改造,她便也漸漸的放棄了。
在他乏善可陳的世界里,程宜寧的出現不啻於一道溫暖的光芒,竭盡全力的將他從冰冷黑暗的深淵裡拉了回來。
大都時候她在說著,他便安靜的聽著。
他並不擅長熱切的附和把氣氛調節的活躍起來,即便偶爾他也會聽她講到一些趣事跟著會心一笑起來,不過那也只是在心裡笑笑而已。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日子,突然碰上話嘮的程宜寧,而且什麼事都是圍著他轉,他一時間還習慣不了那樣的生活。
所以寧願就在心底深藏著,不過也就是那抹暖意,他以為他終於抓住了這道光芒,是可以讓他此生都可以告別那些晦暗的過去的了。
他會有個新的人生的,炙熱的、鮮活的、淋漓的,他會有個以前連想象都不敢去奢想的新人生的。
不過也就是無比短暫的一段時光而已,直到有次他不經意間看到她手機里的全家福時,那些在他年少記憶里逐漸忘卻的蛛絲馬跡忽然就全都串聯了回去。
他記得程竟興的長相,在蘇延全偶爾不經意的唉聲嘆氣里,饒是年少懵懂的他也感知到,那人是蘇延全這輩子唯一遇上的大跟斗,這一跤乃至於讓順風順水過了半輩子的蘇延全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從來沒有料想到蘇延全會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和他告別,乃至於到今天還沒有完全從那時的陰影里走出來。
他可以花半學期就攻讀完好幾年的課程,他可以做到很多很多超出他自己這個年齡段的事情,可是他唯獨邁不過心頭的這道坎。
「我爸每年都要拍一張,其實我倒是挺不喜歡的。」她說這時,眉目間才難得落寞起來。
恍如晴天霹靂,他心頭所有所有的念想就在那刻被悉數毀滅掉。
他不甘心!
他聽到他自己內心深處在瘋狂的叫囂著。
所以就寧願一步步的重新回到暗無天日的深潭之中。
「算了,沒看過也沒關係,反正哆啦a夢會永遠陪著大雄的!」耳邊還是她篤定的話音,然而他也清楚著,到了這一步,他和她,已經回不去了。
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是被他親手推開的,怨不得任何人。
他把那個小小的掛件拿在手心握緊,彷彿這樣才能感知到上面久遠散去的餘溫似的。
快到傍晚時,小七才回了電話給他。
「嫂子兩年前去了c市,看她的記錄,到c市后就一直租住在c市的城郊結合部那邊,之後就是回來這邊,也沒什麼異樣,你要查什麼?」小七在電話里不解的問道。
「那沒事。」他心頭不知為何隱隱的落空起來。
「對了,我看到這上面顯示嫂子去c市的前幾天還在醫院裡有住院記錄,你也真是夠絕的,嫂子剛出院你們就辦了離婚手續——」小七顯然也對蘇正卓離婚的時間頗為清楚的,眼下沒好氣的說道。
「住院記錄?你查下是幾月幾號?什麼醫院?」蘇正卓忽然無比急切的追問道,連著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急促起來。
怪不得那時他從印尼回來后,她就一直在沙發上坐著,身上披了件長外套,他以為是要去辦離婚手續的緣故,此時想來,先前的一切都是早有徵兆的。
可是她的身體向來沒有多大問題,一年到頭就連感冒發燒都是極少會有的。
除非——他自己剛想了個可怕的念頭,便又被他自己立馬就給否決掉了。
「在人民醫院,住院時間是十月二十號到二十一號。」
「你能查出是什麼科嗎?」蘇正卓繼續追問道。
「這可查不出,具體的你自己找院方去查吧!這都是涉及公民*的,我可不能再知法犯法下去了。」小七毫不同情的說道。
「恩。」蘇正卓知道小七的情況,眼下小七能幫他這麼多,他其實已經頗為感激的,即便此時恨不得就飛到醫院那邊去,找出程宜寧兩年前住院的前因後果,然而眼下他點頭應了一聲,這才掛了電話。
和小七才通話了幾分鐘,那手機屏幕上居然被他的手汗打濕掉了。
蘇正卓看了眼手機屏幕後,把那個小掛件往他自己的袋裡一收,早已轉身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