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蘇正卓到人民醫院的醫政處那邊時,已是下午四點多,不過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正當理由和相應材料,那邊的工作人員並沒有同意給他查詢。
他下意識的看了下腕間的手錶,再過一個小時多工作人員就下班了,他無端心浮氣躁的厲害起來,又從裡面走出了到外面,他這才打電話給了周小蕾。
「喂——」周小蕾顯然沒存他的號碼,電話剛接通就大大咧咧的問道。
「小蕾,我是蘇正卓——」他說時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乾渴的嗓眼。
「我和你向來八竿子打不著,找我什麼事?」周小蕾立馬沒好氣的問道,都過去兩年多了,她還是對蘇正卓頗有敵意的。
「小蕾,我在人民醫院這邊——兩年前,宜寧的住院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接著開口問道。
「靠!你還有臉來質問我?當年宜寧一個人在家發現有流產跡象打你好多個電話都沒人接,你那會不是和李曉嬡在國外那邊談情說愛的快活著,現在還有臉打電話來問我?」蘇正卓不提還好,眼下他剛開口,周小蕾立馬炸毛的反問道。
「她之前沒有告訴我她懷孕的事情——」過來的路上,他自己心頭就已經隱約有過這方面的念頭,所以眼下即便那些殘忍的字眼從周小蕾口中一連串的冒出來,他還是沉著一口氣繼續問道。
「你自己要是對她稍微上點心,難道會真的一點都察覺不到嗎?也就是像宜寧那種死心眼才會看上你,還天真的想著給你最好的驚喜,結果呢?她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大出血后休克過去,要不是我及時趕過去,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出什麼意外。蘇正卓,這個世上,你也許有資格有權利對任何一個人指手畫腳,唯獨沒有資格說宜寧!現在她身邊好不容易有了個唐緒江,你如果還算個男人的話,就給我記住不要再去插手她的事情,不是每個離婚的女人都有足夠的好運氣再遇上一個唐緒江的!」
周小蕾在電話那端噼里啪啦的說完后就掛了電話,手機那端嘟了幾聲后便又回復安靜。
視線範圍內還能看到外面馬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鬧景,而他卻毫無預兆的耳鳴起來,明明立在原處沒有挪動半分,卻又像是天旋地轉的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看不到一個人,也聽不到一點聲音,那些無法言喻的恐懼瘋狂的從他心底深處冒出來。
他無比清楚的記得他去印尼的日期,臨出門前程宜寧是發瘋的要拉著他留下來,那時他費了很大的勁才從她的拉扯中脫身出來,乃至於疾步走到院子里開車前,甚至還留意到她追得太急從樓梯上踩空摔下來的場景,而她站起來後繼續不管不顧的朝他的車子狂奔過來。
想必就是那會踩空摔倒的緣故——怪不得他到印尼后,剛開機后就看到手機上十幾個程宜寧的未接來電,那時的他想著自己離開前程宜寧反常的表現,只當是她催著他早點回去的電話而已,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怪不得那會他從國外回來後去民政局時,她整個人疲弱的無精打采著,就連走路都像是頗為吃力的。
此時想來,先前的諸般萬事都是有了緣由的。
他甚至不能想象她一個人在家,親眼看著新生的小生命一點點流失時是怎樣的光景,而這一切,如果不是他那會急著要去趕飛機,興許那個小生命就會留下來。
他是才想了一會,便覺得連著呼吸都要困頓的喘不過來氣。
他不知道,在他無知又漠然的粗心下,她一個人都是怎麼捱過來那段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光的。
他甚至不能連貫的回想下去,多想一分便覺得心頭像是被千刀萬剮的凌遲著,動不了身也挪不了步,可是那些痛覺如此真實的瀰漫著,讓他時時刻刻都清醒的知道著,是他自己親手扼殺了他和她的未來,還有那個他甚至都來不及知曉就已經告別的小生命。
他錯過的如此之多,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外面寒風凜冽,也許是帶了風沙,他只覺得眼睛都刺痛的要睜不開來,隨即那些滾燙的、飽滿的、熾熱的液體卻是毫無預兆的從他體內噴涌而出。
他不知道他有生之年居然還會失態至此。
他不知道他還可以做些什麼,原本下垂著的右手下意識的捂在他自己的下巴上,拼了勁的要捂住他自己發出來的那些陌生的聲響。
耳邊狂風呼嘯,他像是雕塑般的立在醫院大樓前面的空地上,無聲無息的悲慟著。
偶有幾個路過的行人,也不過是詫異的多看了一眼路中央的陌生人就走了過去。
蘇正卓記不得多久后才茫然的走回到車上。
夜幕早已黑沉的厲害,他坐到主駕上,下意識的掏出煙來點上,黑暗的車內這才現出一點火苗。
等他抽完一支煙后,他又魔怔似的去撥通了周小蕾的電話號碼。
「蘇正卓,你還沒完沒了是吧?」周小蕾剛接通就兇巴巴的質問起來。
「你說我和李曉嬡一起在國外度假,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你的錯覺呢?」他知道周小蕾的脾性,所以此刻還是不動聲色的問道。
「靠!李曉嬡都在她微信上曬了和你並排的座位號,就差和你露個臉拍張合影傳上去了,怎麼,有膽子出軌沒膽子承認——」周小蕾果然才聽幾句就再次炸毛的反駁道。
「我知道了,謝謝。」心頭最大的疑團已經解開,他說完后便掛了電話。
「這都什麼破事!」這次居然還是蘇正卓先掛的電話,周小蕾回想起蘇正卓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只覺得一頭霧水,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一臉晦氣的發了句牢騷。
蘇正卓掛了電話后,又點了支煙抽了起來。
怪不得那時來去印尼的航班位置,他旁邊的位置都是空著的。
那會正是旺季,整個商務艙就唯獨他的位置旁邊是空著的,他以為也許湊巧是有人誤點沒有趕上而已。
原來如此。
想到這時,他隨手把煙頭掐滅扔出了窗外,下一秒便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張茹正準備下班時,未料到就接到了蘇正卓的內線。
蘇正卓最近經常翹班,好在也沒怎麼耽誤公司的正事,不過如果長此這般懈怠下去的話,不用多說,監事會那幫大佬肯定會有意見的。
張茹畢業后就在蘇正卓的公司呆著,優渥的報酬自然是她頂著巨大的工作壓力還留在這裡的重要原因,不過最關鍵的卻是因為蘇正卓。
她知道像蘇正卓這樣的人對於她自然是遙遠的高不可攀,所以即便內心裡有那麼一絲絲隱秘的情感在,她卻從來沒有流露過半分,安分守己的做著她自己的分內事。
她知道,蘇正卓最看重的就是這樣的員工。
所以,她就乾脆成為他最器重的員工,很多要事決策,他偶爾也會撇下一幫有權利投否決票的監事會,反而會過問起來她的意見。
她也不知道這樣無望的等待下去有什麼意義,反正就一直這樣平靜的工作過日子而已。
接到蘇正卓的內線電話,張茹還是有點小小的愕然。
因為這段時日,蘇正卓每天下午就出去了,難得會在這個點還回來公司加班。
「蘇總,什麼事?」走到蘇正卓的辦公室門口,她禮節的敲門聽到蘇正卓的應聲后才進去。
他看起來潦倒的可以,整個人精神都不太好,說完后便大口的抽煙吞吐起來,和印象里那個殺伐決斷的蘇正卓完全是天壤之別。
這樣頹廢的蘇正卓,張茹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著,她不知為何心頭就綳的緊緊的,生怕從蘇正卓口中說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
「有點事情要問下你。」一小會後他才開口說了一句。
「哦,蘇總要問哪方面的事?是財務資金方面的還是——」張茹小心翼翼的接道。
「不是那些,兩年前幫我買票這些事情都是誰經手的?」
「買票?」張茹一臉錯愕的反問道,她的確沒有料想到蘇正卓居然會問出這麼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兩年前我去印尼終止合同支付違約金的機票,是誰經手訂的,或者說是公司一共有幾個人看到過我的機票。」蘇正卓說時又接著點燃了下一支煙,煙霧氤氳,而他眉關緊鎖,眉心形成一個淺淺的川字,臉色卻是肅然的嚇人至極。
「蘇總,這麼久了我不太想得起來了——」張茹無奈的應道。
「那就好好想——我給你時間想——」他繼續開口說道,聲音漠然的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張茹工作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生分可怕的蘇正卓。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沒辦妥犯了大錯,可是這個問題毫無前因後果的,她甚至一丁點都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沒有做好,而且看著眼前的蘇正卓,她甚至就聯想到了辭退這樣的字眼,蘇正卓還沒說幾句,她就莫名的崩潰起來,絞盡腦汁回想了一會後才支支吾吾的說道,「機票向來都是前台小妹訂的,不過那個時候好像我在忙,機票好像是蔣方浩順路幫我拿過來遞給我的,之後我就把機票給你了,除此之外公司里應該沒有人再看到過你的機票了——」
「蔣方浩?」他像是狐疑的念了下這個名字,前一刻還頹然無神的眸光忽然閃爍了下,張茹被那股徹頭徹尾的冷意帶到,心頭莫名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