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虐而亡
康熙四十七年初春,乾清宮外雖寒意料峭,卻亦冰消雪融,草長鶯飛。
此時的南書房內暖意融融,卻又過分的安靜,朝中的幾位重臣剛剛退離。
幾息后,「索額圖的二子近日又進宮了?」康熙重重地擲下硃筆,一抹啼血似的墨跡污暈了奏章。
正在旁邊侍立的魏珠趕忙屏住呼吸,恨不得自己是塊石頭,可他此時不得不答道:「回皇上,是。」
「哼!」康熙神色陰晴不定,強抑著心中的怒火,恨聲道:「立刻叫上幾個武太監,隨朕去毓慶宮!」
「嗻。」
毓慶宮,密室。
黑檀木的案幾下,鋪著一塊祥雲圖案的猩紅色羊毛地毯,室內溫暖如初夏,只穿著底衣的胤礽端坐在不遠處的暖炕上,噙著笑意對自己的成果滿意不已。
覺得欣賞夠了,他手拿黑色的短皮馬鞭來到了檀木案幾前,饒有興緻地看了那被束縛的少年。
董鄂·雲殊心裡恨透了胤礽,也恨透了胤礽在自己身上施加的折磨,他極力忽視被胤礽戴在他身上的東西,那是一枚玉環。
……
胤礽只顧著褻玩賞看,雲殊眼中憎恨的目光,他不怎麼在意。
自從日復一日,父皇看向他的目光越來越不滿后,胤礽心中苦悶,性情愈加暴躁,太子妃賢德,其他側福晉和庶妃都是名門閨秀,不好在她們面前做過分的事情。索額圖的兒子格爾分他們時刻觀察著,不時進獻男女美人們,胤礽破罐子破摔的笑納了,也不管康熙是否在意。
胤礽看向自己,就像看一件物品似的,根本沒拿他當人,雲殊咬牙切齒,羞辱不堪,內心恨極。
這些天,他軀體遭受了不少不忍直視的折磨,他不用猜也知道這些邪門歪道的法子來自相公館。
哈哈……這就是他堂堂大清仁德的皇太子殿下!
雲殊目光嘲弄,卻也絕望。
此時胤礽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他抬眼瞥了下雲殊,看到恨到極致的目光,他神色有一瞬間的遲疑,但轉瞬即逝。
哼,不過是他宮內所轄的一個小侍衛,還不知道是哪個「好弟弟」安排在他身邊的探子呢,許是老大或者老八、十四的人呢,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那位好四弟哼。
不過——
胤礽半垂下眸子,心想,這人也有可能是他的好阿瑪的「好意」呢。
眼前的董鄂侍衛,背景可是乾淨的可憐,若不是別有用心,何必突然被撥到他這個日簿西山的太子宮內當差呢。
胤礽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心安理得理由,這是他第一次受用身份算得上不卑賤的滿洲貴族家的小子,自然對雲殊多了幾份不一樣的感覺。
想到這裡,胤礽再次細細打量了眼前妙人的臉蛋與身子。
真是難得的極品!
果然還是貴族家的世家子比低賤的小倌、太監來得有味道多了……何況,就算他冤枉了這個小侍衛又如何,反正他這個太子的好色名聲早就傳遍了朝堂內外了。
他現今所為比起別的事來,只是小巫見大巫。這兩年參他的本子又何止這等「小事」,結黨營私不說,哪天真是說不好,是否有朝臣參他「謀逆」呢。
——就好似漢武朝的戾太子的下場一樣。
胤礽越想臉色越是陰沉。
今年年初一過,他早就隱隱感覺不大妙——皇阿瑪可能真要對他動手了。
索額圖這個權欲重的叔姥爺現在更是他的原罪,何況依附在他這個太子身邊的大小朝臣太多,皇阿瑪又早就對他有所忌憚,今年可能就是他的被廢之年了。
哈!那可太好了!這個太子他早就當膩歪了。
——三十三年的太子爺啊!
胤礽嘴角揚起,眼裡盛滿了嘲諷與戾氣。
他心口不由憋著一口發泄不出的怒氣,憑什麼!憑什麼他想立就被立為太子,現在嫌他分了他這個當皇帝的權了,感到威脅了,就想廢了他!憑什麼!
胤礽臉色漲得紫紅,雙眼充滿磅礴的血怒,神似癲狂,面前的雲殊迷迷糊糊間動彈了一下,刺激得胤礽失去了冷靜……
渾身痛得皺眉,雲殊咬著下唇,忍住呻-吟,目光卻漸漸黯淡……他滿眼的森然死氣。
呵!今日看情形,太子必然不會放過他了。
雲殊絕望地閉上了眼。
康熙進了毓慶宮沒有讓人聲張。太子的密室在何處,只要他想知道,哪裡能逃過他的眼睛。
「開了密室。」
「嗻。」
魏珠對著被嚇得面如土色的何玉柱使了個眼色,何玉柱這才跪爬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旋開了機關——
密室錚亮,一目了然。
「好個胤礽!好個太子!」聲音似暴雨天的電閃雷轟——
康熙的怒斥讓正在行事的胤礽渾身一震,他扭頭張大了嘴巴,「皇阿瑪!」錯愕之後,怔怔了好半晌。
「還不給朕滾下來!」康熙不待胤礽分說,上前兩步,伸手掌摑了胤礽兩巴掌,然後一腳重重地踹向了已被折辱得半死不活的雲殊身上,又在他的腤臢之物上碾踩了一腳……
雲殊口鼻涌血,下身亦是慘不忍睹。
他的五臟六腑像是移了位,竭力嵌開眼縫,隱約能瞧見是一片明黃,那是皇上的御用顏色。
瞬時,雲殊的心都冷了去,渾身悚然!
他清楚……這回不僅他自己無法苟生,事後還必然連累家族。
他想跪地求饒,卻不得法,只因他四肢仍然無法掙脫縛在檀木案上的牛筋繩,這一番動作又惡劣地提醒著康熙,就是眼前這個妖孽勾引著他的太子——
「魏珠!」康熙厲喝,目露戾氣。
魏珠低聲應了,從懷裡掏出了一張雪白的帕子。
一旁跪地的胤礽驚了一下,他看了眼仍然被縛住的董鄂·雲殊一眼,看來他還真不是皇阿瑪的人。
可是,那又能如何?
如今他這個太子都自身難保,又何必管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的小侍衛呢。
胤礽靜靜地跪著,如若不是衣衫不整,亦不失平常的太子風範與氣度。
他心裡還有空琢磨——他可真勞動皇阿瑪的大駕了!聽聞太子好男風,和親眼來「捉-奸」,這意思可完全不同。
胤礽無聲輕笑,他這個毓慶宮早就是篩子眼滿天下了,若不是如此,皇阿瑪如何能正巧來此?
視線再次落在案几上,胤礽轉過眼,不再看雲殊。他現在求情只能更連累這個小侍衛的家族,何況他也不想求情,一個玩物而已……再說,他這個太子不也是皇阿瑪的掌心玩物么。
胤礽直直望著康熙的後背,卻在康熙感覺異常之前,又垂落在地上。
他聽著魏珠的一步一步的腳步聲,慢慢走向了董鄂·雲殊,心知這個小侍衛因為自己要死了。
胤礽他有片刻的茫然……忽然,他笑了。笑的瘋狂。
今日之後,自己若是被廢殺了,還有這個妙人來陪葬,倒也是美事一樁。
此時大太監魏珠站在了案幾前,他拿著手帕的手使勁地摁捂了雲殊的口鼻。
不肖一會兒,雲殊的軀體便不再動了。
然後魏珠簡單地掩飾了一番,為死去的雲殊胡亂著上衣裳,這才出去喚了跟來的幾個太監,抬著屍身出了密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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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六年,深冬冷夜,朔風凜凜,殘雪紛飛。
三更天的紫禁城中,萬物寂靜的可怕。
乾西五所里的一處把山屋舍內,八阿哥胤禩一頭冷汗,渾身濕透地醒來。
屋內沒掌燈,侍候他的值夜小太監睡得死沉,胤禩粗喘著氣,打量了四周一圈,眼仁格外的黑亮。
慢慢的,他笑了。
笑容似曇花,雖至美卻惜時。都說身死魂消,可這話卻沒應驗在他身上,要說起來,他還要「萬分感謝」太子胤礽和康熙帝呢。
如今的胤禩,也就是從前的董鄂氏雲殊。他前世被魏珠用手捂死了,屍首被亂葬崗上一扔,魂兒卻沒跑出紫禁城。不知道是傳聞中的紫禁城中真的有煞,還是那玉環的緣由。
想到此處,胤禩不由地蹙了蹙眉。
他整理了腦海里記憶,心下不由替真正的小胤禩嘆息了一番,卻轉瞬即逝,不怎麼放在心上。畢竟,胤禩也是愛新覺羅家族的皇室成員。
所有的康熙帝的皇子公主們都不值得他憐憫!
胤禩只要一想到因為他,康熙帝一怒之下,牽連了他整個家族,尤其是他父母和年僅三歲的弟弟雲勛,三人俱被打入辛者庫,沒幾年就被磋磨的慘死,他就止不住得恨!恨意森森!恨入骨髓!
死後,他目睹了一切,剛開始還睚呲欲裂,即使他的魂兒飄著,也恨不得時時刻刻掐死康熙和胤礽……後來看他們父子相絕,心裡解恨,卻仍舊放不下。康熙終究坐了帝位六十載,胤礽也只是被圈禁,在雍正年間自然病死。
冤屈沒人訴,魂魄被禁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怨氣騰騰,心魔叢生,猙獰恐怖。
是啊,他一個小人物,怎會有人記得董鄂氏雲殊是如何冤死慘死的,記得他家人是怎樣的無辜可憐?至始至終,沒人為他正名,亦沒人扶持他家一把,包括雍正帝胤禛——誰會記得一個小人物的生死冤屈呢!
胤禩面目上浮出一記冷笑。
等著吧,太子殿下和康熙皇帝,他會一個一個慢慢來清算的。
復仇,遲來了二百來年,利息也該疊加疊加了。
胤禩掰著手指頭,嘴角冷笑連連,眼睛里卻泛著笑意,若是值夜的小太監看到,非得嚇得膽兒破!
報仇先不著急,太子和皇帝現在可跑不了,現下首要的是找到讓他重返康熙年的莫名力量。
胤禩這麼多年魂魄在紫禁城也不是白待的,他了解了很多事,大開了眼界。
世界突然有一天翻天覆地,這大清朝的大好河山最終被他們愛新覺羅家族的男人和女人給敗了、賣了,胤禩想到了後世國家分裂、國土流失,國人尊嚴被辱沒,國家落後挨打……
世事變遷,種種的一切不是不撼動他,後來終於新中國成立、改革開放,他亦從來紫禁城遊玩的遊客口中知曉了一些新奇事情,包括各種修真奇幻小說。
他這才恍然。魂魄的他,其實仍舊被戴著胤礽那時給他箍上的那玉環,只因那部位羞辱,他不恥看它,忽視了它是一個什麼東西。
想到那瑩白玉環,胤禩伸手往身下探去,那處稚嫩,果然是六歲童孩的,未因是鳳子龍孫就格外不同。
胤禩唇角微揚,嗤笑了一下,他這是當奴才當慣了,皇子又和奴才有什麼不同?都披著一張人皮,死後都是一抔黃土。
要說幸運,還是他自己有機緣吶。
他心裡念著玉環,果然那玉環浮現在他的那處上,只不過仍舊緊緊地箍扎著他。
胤禩眉頭緊鎖,不耐煩它,可又不得不耐下性子,低頭研究這玉環。
玉環形狀猙獰又奇巧,材質細膩,雕工精美,環的內部有小細玉齒緊緊咬著他的嫩皮,外面撫摸上去卻是一片滑膩,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是情趣呢,實際上它殘忍如酷刑,讓人不得解脫,甚至死了一回還戴著它。
重生在八阿哥胤禩身上前,他仍舊不知道玉環有什麼秘密,只回憶起,那天,天赤地動,山崩地裂,有如末日,還沒等他飄到皇城頂上看一看時,他就不知怎麼就無知無覺了。
然後,便是現在的景況了。
胤禩有點兒可憐真正的胤禩,果真是康熙帝最討厭的皇子,倒是不少吃不少穿,可若是要和宮內其他的主子們相比,就顯得格外可憐可憫了。
他現在這算是奪舍?
胤禩心中微微矛盾,儘力又勸自己一遍,不要內疚。再怎麼說,胤禩也是康熙的孩子,他至於歉疚嗎,他應該高興啊。
可是,光腳坐在銅鏡前,看著裡面的那張童稚小臉,他還是有些不自在。
也許是因為胤禩結局太慘,康熙又從未真正的為這個孩子的出生而高興過罷吧,所以,他這才……
其實,這種憐憫虧欠的感覺來由的很奇怪。
胤禩覺得自己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他的善心應該早就被磨光了。茫茫寂寞的時光中,若非心中殘有一絲清明與理智,恐怕他早就瘋魔癲狂了。
玉環在身下突然泛起絲絲涼意,胤禩低頭往下再看,剛剛隱去的玉環好像又浮出了,在黑暗的屋內散著點點流光。
「胤禩?」莫名的,他試探性地喚。
玉環的光好像更強一些了。
該不會是真正的小胤禩的魂兒被玉環吸收了?
胤禩愕然,但又想到玉環現在所處的位置,臉色頓時褐紅,安慰著自己,這只是猜想,奪舍嘛奪舍,小胤禩的魂魄肯定飛走了,不是去往地獄投胎,就是煙消雲散了,反正他腦海里只有他殘留的記憶,他還沒那麼大本事吸收一個魂魄。
玉環啊玉環,如果你真是個寶物,為何……是那般模樣……
胤禩只要一想到玉環還套在他的身上,心裡就糾結不堪。他復仇之前,是不是應該找個道士,褪下這玉環?
也許,他應該先試試黑狗血。
嚴整地蓋上錦被,胤禩臨睡前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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