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費白山上尼姑庵
那布袋子里裝的是一小縷用青絲束著的頭髮。章路是個著急性子的人,絕不可能弄出這樣饒人腦經的東西。這頭髮,只怕是他那小嬌妻的。
夏侯晉又打開那布袋子看了一眼,想不透這其中傳遞的是個什麼意思。他不明白,可李瑜卻明白。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對頭髮最最看重的女子是絕不能輕易剪下自己頭髮的。
一縷頭髮啊......
「雷凡這麼得力,難道沒找到他們的蹤跡?」
夏侯晉收起了那縷頭髮,老實的搖頭。「宮外日子太過安逸,他都沒了從前的那股子勁兒了。」
李瑜輕笑,將那布袋子搶到手裡,又一把扔進了旁邊的湍急的河水中。
夏侯晉看著那袋子被河水給浸濕,又看著它被沖走,這才問李瑜:「你知道他們在哪?」
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她的面前,夏侯晉向來都是好耐性。靜靜瞧著佳人,到快要要不住那份情愫,才終於轉了眼神。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夏侯晉。」
他怔了怔,輕點了一下腦袋。「我知道。只要得了那半塊虎符,我也不再需要你了。」
她笑的有些苦澀,仰頭看著藍天白雲。「真是個無情的人。他帶我去找了韓子洲。我以為這麼多年來我心裡的那些恨,一定會在看見韓子洲的第一眼就會衝過去把他給殺了。結果那一刻我才發現,原來那些恨,都不及你當初的無動於衷來的讓我心痛。」
每次一說到這件事情,夏侯晉就當起了懦夫。而這副樣子的夏侯晉,正是李瑜最最寒心的。
她厭煩了他似的扭頭便走,夏侯晉看著她的背影,抬手撫上自己的心口,那裡也同她一樣,痛的厲害。
那個孩子,他真的想要的不得了。
他是帝王,為了每時每刻都與李姬在一起,他不理朝堂天下,不理百官諫言,於是他成為了昏君。
那時候李瑜有了身孕,他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可這事兒終於惹怒了朝堂,所有人都要他捨棄掉這個孩子,所有人。
他與平常一樣的不搭理,執意寵著她,終於朝前與後宮,還是將那個孩子給奪走了。
他沉默卻不代表他心裡不在意,他就是太過在意,才不願意再提起這件事情。在宮中,李瑜只質問過他一次,之後就再也沒問過。
因為他知道,那會兒的天下,容不得李姬肚子里的孩子。
提步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一句話都沒說。走了小半會的路,李瑜終於停了下來。
指了指面前的那些高山,對夏侯晉說:「他們該是在哪座山上的姑子庵里,你讓雷凡去找吧。」
「那你呢?」
李瑜笑得莞爾傾城。「我?自然是回我的桓城。」
他的眸子暗了下來,張了張口,只是道了一聲她不願聽見的珍重。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的青山,又說道:「罷了,這些年我都未見過他們,不知道他們過的好不好。既然都已經來了,我也去見見他們。萬一章路不買你的賬,可就不好看了。」
夏侯晉喚來了隱在暗處的雷凡,將李瑜的話吩咐給了他。雷凡深深看了李瑜一眼,竟然屈膝跪下,給李瑜叩了一拜。
她站在那裡,冷眼看著雷凡用自己的方式給予她的感激。
要想找到章路所在的庵,需要雷凡派人手查找。鄴名不大,卻也不小。
夏侯晉讓李瑜先跟自己回去,李瑜卻不願意。他以為李瑜是擔心奚楚,可李瑜擔心的,卻是那位孫家的小姐。
「我與孫青曼......」
「聽說孫小姐喪母,要為母親守孝三年。剛來鄴名城的時候就聽人說,岳家三少爺對孫家大小姐痴心一片,願意等她三年。夏侯晉,既然你想要娶她,不如我再送你一份大禮。」
他身子一僵,雙拳驟然握緊。指骨泛白,用了大勁兒。
「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你真的放下了?」
李瑜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歪著一顆小腦袋,不解的看著他。
夏侯晉抬起手想要輕觸她的面頰,又在半空中停下。
「從前的李姬,囂張任性,哪能像現在這般輕易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你說你要去太守府,是真的將從前都放下了吧。他若真心對你好,我便不再去煩你。若是他負了你......」
「他不會。他沒有江山沒有包袱,他不會。」
他帝王的尊貴與驕傲,都被李瑜的這句話給狠狠拍成了粉碎。
李瑜看著他的傷感,心裡突然生出了快意。暢快的大笑了兩聲,她收了笑意,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夏侯晉。
「我姑姑沒死。」頓了頓,她自嘲的笑笑。「她死了。但是我父親給她留下了不少的家當。姑姑心思一向謹慎,她將那些家當分成了兩份,一份已經被奚楚給拿走了。李家老宅有個未完工的蓮花池,餘下那份,就藏在那裡。」
錢,確實是他現在最需要的。李瑜這麼做,絕對是又拉了他一把。
「李家的老宅你知道的吧?」
夏侯晉抿著唇,那雙墨黑又深邃的眼眸緊緊的看著她。「你不必如此。」
李瑜笑了笑,往前一站,緊緊貼著夏侯晉。「我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我給了你這麼多,而你卻棄了我另娶了別的女人,心裡愧疚了?」
她往後一退,雙手負在身後,緊緊握住。放著一臉的玩味與挑釁,說:「夏侯晉,我就是要讓你覺得愧疚。我讓你這輩子都會記得我,儘管你跟孫青曼同床共枕,也要你時時的記得,有這麼一個女人,為你做了這樣的事情。而我,則在太守府里,享受著奚楚的寵愛,為他生兒育女。」
懶得再去分辨李瑜去太守府里是不是想要真的放下,光是「生兒育女」四個字,夏侯晉就足夠的心痛。
「李瑜,你真狠心。」
她媚顏輕笑,一雙眼睛彎彎如月。「半斤八兩。」
雷凡適時的出現在了兩人面前,直報夏侯晉,不遠處有個費白山的地方,上頭有個尼姑庵,裡頭只有一對父親,正是章路與妻子。
李瑜一臉自得。「聽聽,費白山。為了一個白色的袋子,費了這麼多的勁兒,可不就是你們笨,猜不出來么?」
夏侯晉深深吸了一口,問雷凡。「有多遠?」
「半個時辰就到了。」
瞧瞧天色,只怕是到了那費白山,再下來的時候也已經天黑了。夏侯晉倒是無所謂,岳家除了給他一個身份以外,並沒有太多的人在意過這個私生子,包括岳家的老爺。
孫青曼那邊昨天就已經去過了,而且,他的事情,不需要跟孫青曼交代。
至於奚楚那邊,李瑜不在意,他夏侯晉就更加沒有必要去管這件事兒了。
他巴不得李瑜離奚楚遠遠的。
費白山不高,李瑜卻喘的不行。夏侯晉要背她上山,李瑜不願。他便笑著將自己的手掌伸了過去,李瑜愣了一會,便也將自己的手給遞了過去。
寬厚溫暖的手掌,突然讓李瑜有些想要哭鼻子。
到了半山腰的尼姑庵,李瑜一把將正要去喊門的雷凡給拉了回來,自己上前去拍響了緊閉的庵門。
吱呀一聲,沉悶的大門打開一縫,一個毛頭小子的腦袋往外頭一探,瞧見李瑜的樣子,獃獃的定住了。
「小孩兒,你爹娘呢?」
那孩子長得虎頭虎腦,一眼就瞧出了章路的影子。李瑜眼裡頭全是笑意,張口就便問了出來。
小孩子一聽李瑜說了話,小臉突然紅了起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又故作一本正經。
「這裡是明月庵,姐姐不認識字么?我只是個信佛的小童,爹娘也都是信佛之人,姐姐可千萬別想歪了。」
李瑜看著這孩子,心裡是真喜歡,忍不住的就笑出了聲兒來。
她一笑,那孩子又看了呆過去。「姐姐,你真好看。」
夏侯晉在後頭忍俊不禁,上前站到李瑜身邊,問那孩子。「你爹娘應該知道我們要過來的。」
小小的腦袋低頭不知道念叨著什麼,這才開了庵門,讓李瑜他們進來。
這尼姑庵不大,可能是因為建在山腰,頗有一種曲徑通幽處的感覺。鋪的長長的青石板路,一直都望不到頭。
「這庵這麼深遠?」
小孩兒倒是毫不在意,頗有大人模樣的雙手合十,念叨:「佛就在心中。」
李瑜又是噗嗤一笑,一抬眼,就瞧見迎面而來的一位素裝婦人。
「娘娘。」
婦人眼裡含了些淚水,有些激動的快走了幾步。
李瑜站在原地,看著那位婦人,笑得輕柔。「燕兒。」
婦人牽起了跑到她跟前的孩子,指了指李瑜。「叫娘娘。」
李瑜擺擺手,笑著捏了捏孩子的小臉兒。「他已經叫了姐姐。」
婦人蹙眉,戳了戳兒子的額頭。「沒大沒小。」
夏侯晉有些不悅,他是換了一副面孔,可面貌還是相似的。章路的妻子他也見了兩回,怎麼人家就認不得他了?曾經高高在上萬眾矚目的皇帝,就這麼受了冷落。
「章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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