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年關將至瑣碎事
趙胥是個滑溜得跟泥鰍似的人物,見我面色不善,他便捧著一張笑面恭敬的走了出來,「夫人萬福,小的這廂手頭緊得很,出來兌些銀錢,合著是見不得光的差事,故而不敢出來見夫人。」說著,趙胥剖開錢袋,只將銀錢盡數展露出來,「夫人,小的自知錯了,銀錢盡數上繳,還請夫人放過小的可好?」
說著,他又行一大禮,「夫人恩典,小的自當銘記。」
他雖貪,可不至於貪這麼幾個小錢兒,況他跟在阿政身邊,哪裡會有缺錢缺得需要來典當換物件的時候?
我不由氣得一陣好笑,即便是扯謊,這趙胥總是欠了些火候的。
「第一,你並無吃酒賭錢嗜好;第二,我知你無娘家人,只收養了個小男孩兒,也才不過八歲,用不著這般花費;第三,你每月的例錢加上主子們的打賞,怕都是你兌換這銀錢數目的十倍不止。趙胥……你可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很好哄不是?」我幽幽說著,字字句句卻都凌厲得緊。
他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卻不急於辯解。
「你若是說實話,我倒是不會再追究你。可你要知,我素來是最討厭別人欺瞞的,若是不被我知道也就罷了,若是被我知道了,我的手段和花樣可是多得很的!」我沉下嗓子道,語氣里頗帶了幾分威脅意味。
趙胥捉襟微微有動容態,只垂了眸子四處瞟了一回,低喃道,「這……」
見他有動搖色,我只摘了腰間錢袋,抓過他的手緩緩塞到他手中,「趙胥,你若是急著用錢,這一袋錢就賞你,你自不必還。我也不是那般無理取鬧之人,你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我也不再逼問你就是。只一點,若叫我知道你是要做什麼不好的,你且小心就是。」
說罷,我也不耽擱,徑自便去尋金玉匠去了。
果然,我方轉身,趙胥便在我身後急急喚住了我,「夫人且慢。」
我頓住,也不回頭,只待他繞到我身前來。
趙胥踱著小碎步繞到我身前,頗為嚴肅模樣,甚至帶了幾分懼色,「小的對夫人本不該有隱瞞的,是小的一時懵了心會錯了意。小的為夫人做事,怎敢還要求夫人再賞賜?是小的太放肆了……」
我暗暗好笑,只道,「那你便說說,你如何會錯了意?」
趙胥低著頭,大冬日裡的,額角卻憋出些許汗漬,只壓低了聲音,甚至支開了精衛,方細如蚊蠅的哼道,「小的出門的確是為了辦點兒事情的,不過卻不是為了小的自己,亦不是為了換銀錢,而是幫阿房姑娘尋些物什的。因著阿房姑娘交待了千萬遍,不能讓旁人知曉的,連大王都不許告知,故而小的才要躲著夫人的。」
我微微一笑,質問道,「哦?連大王都不許告知,那如今,你為何又跟我說了?」
但見趙胥微微一嘆,無奈言語著,「阿房姑娘近日是愈發疑心了,唉……小的心裡其實清明得很的,夫人不是那般惡毒的人,不會對阿房姑娘有歹念的,小的也只是想幫夫人和姑娘還有大王分憂解難,只無奈小的是個不中用的,才幫不上太多忙。小的知道夫人對阿房姑娘是打心眼兒里的好,故而,才將此事告知夫人的。」
說著,趙胥從懷裡掏出一包物什,打開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或是要緊事物,儘是一些金絲銀線、玉珠等等細碎物什。
我不禁皺眉,「阿房要這些東西作甚?這些東西,宮中又不是沒有的,但凡想要,讓紫蘇去取一份不就好?」
趙胥看著包里的物什,也有些不解的撓撓頭,「這……小的也說不清,主子的事小的是不好多嘴的,姑娘要,拿了錢給我,我且幫她出來買就是了。反正我隔不了幾日總要回來看我兒的,她也不是日日要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只幫她帶一份就是,也不是甚麼麻煩事。」
我點點頭,不再追問。「既然你還要替阿房買東西,你且去罷,我也不攔你。銀錢算是賞你的,不至於到收買秘辛一說,我不是饒舌之人,不會同別人說,你放心便是。」
他復又神色激動的再作一揖,「小的謝夫人體諒。」
趙胥再三向我告謝之後,方離了鬧市,精衛和侍郎們緊隨而來,隨我一道入了金玉鋪。
老闆是個明眼的,一看那碎成了三塊的鐲子,便知不是甚麼好料子,聽我說要修補時,老闆只道不若再買個新的。我言這是要緊物,不在乎價格而在其價值,說用最好的材料補便是,也不差錢。見著我銀錢充足,老闆也不再藏拙,只將細如髮絲的金線拿了出來,又讓我選了些花片,改一個貼花掐絲金玉鐲。
將寒鴉姑姑的鐲子放掌柜的處補去,要等上兩日才能取,我便回了咸陽宮。
趙芡百無聊賴的在鞦韆上晃蕩著,鞦韆旁擺了一小圓桌,上有點心幾盤,她只吊著腳盪鞦韆,哼著悠然的曲調,時不時還抓些糕點往嘴裡塞著,模樣好不愜意。
她自來是喜歡吃的,也從不多想些什麼,在這青鸞宮這麼久,也不會給我填什麼亂,與我相處倒也融洽。
再者,冬日裡沒了鶯雀啁啾,有了她時時哼著曲調,倒也不失為青鸞宮添了幾分生氣。
見我回來,趙芡歡歡喜喜蹦出來,到我身邊鬧著,貼在我小腹上低低呢喃道,「小寶寶,你可回來了,外頭好不好玩吶?你去看戲,人家唱的戲可有我唱曲兒好聽?想不想聽我唱曲兒?」
我見她孩子心性,純真的很,便也同她鬧了一回,才去歇著。
趙芡這孩子也是個有福的,雖不善心機,但上天自道傻人有傻福,她就是如此罷?
這倒也好,省卻一番勾心鬥角,才是這般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模樣。我倒是羨慕她如此,喜歡她如此。
阿政亦算是疼她的,一月中總有三五日要來她這兒過,但凡來看她必也少不得在我這兒坐上一回,若是來我這兒歇著,偶爾也會叫她來唱上一曲兒,或者跳一段舞。可憐她豐腴的身子,跳起舞來卻有一番別樣的靈動,當真是俏皮得緊的。
本是無打算回咸陽宮的,只無奈中途出來個羋青蘿,讓我不願再在華陽宮待下去,這才悄然回來。不料入了夜,被窩旁邊傳出陣陣微微的鼾聲,卻是阿政的。
我輕輕翻了個身,還是將他吵醒了,他翻身打了個呵欠,將我往懷中攬了攬。
「你本說要在祖母處留宿的,如何悄然又回來了?政是聽芡少使說你回來了,本欲在她那兒歇下,念及有好幾日不曾陪你了,轉而又到你這兒來了。」阿政似是夢囈般的跟我解釋著。
我暗自發笑,「阿政你要做什麼且做就好,同我將行程解釋得這般詳細作甚?我又管不著你的。」
他沉著嗓子低低的笑,顯然是瞌睡頗濃的模樣,「政想同你說,你若不樂意聽,下回政不說了便是。」
被他逗得一陣發笑,我只說,「我何時不樂意聽了,只要你同我說,即算是說不好聽的,我也會覺得好聽。只你這般悄然睡到我旁邊,將我唬了一跳就是。說起來,方才聽你鼾聲微微,可是近日累著了?」
他嗯了一聲,「年關將至,這幾日處理了好些事情,不過好在飢荒之災也算熬過去了,再忙上幾日,年節總該好好休息一陣的。」
自我有了身孕之後,一概事宜皆是不怎麼關心的,只好好養著我的胎,故而如今朝政可有什麼大事,我反倒不知道的,全然忘卻年關將至事情繁多起來。
怪道他微微有些鼾聲了,他是累著了。
我往他懷裡蹭了蹭,心內滿滿的都是心疼,「累著了且放一放便是,何苦那麼辛苦?即便你不處理,臣子們也該多出些力幫你才是。」
他嘆息著,「政的天下,總歸還是不放心交由旁人處置的!」
我亦跟著嘆息一聲,才想起今日阿房之事,遂道,「說起來,年夜飯是宮中大宴,本該由我主持的。可太後娘娘怕我有了身子會累著我,便接手了此事,我只打打下手。昨日我看了宮宴名單,一應女眷除了三位太后和宮中女官,都是請齊全了的,只華陽宮多了個小丫頭該帶上。」
「多了個小丫頭?」阿政問道。
「趙青蘿。」我道,「哦,忘了她如今是羋青蘿了。」
阿政問了一番原因,我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又問阿政請柬這幾日就要發出的,阿房怕是不會去,用不用我親自去請一回。
阿政怕我和阿房起爭執,只說她來不來都由她去。可我總覺,既然是宮宴,也算是家宴,怎的可以丟下阿房的,尤其,她還是有了身孕的人。故而即算阿政不允,我也準備自去請一回阿房。
不待我說完,阿政再次傳來微微的鼾聲,想來是累極了,才會睡得這般沉。我靠在他懷裡,感知著他溫熱的體溫,也沉沉睡去。
次日,讓精衛去將宮中一應女眷家屬的請柬都拿了來,扣出阿房的那一份,才讓眾人去各自分發了。我拿著阿房的那份請柬,攜了精衛一同往那偏僻的甘草宮去。
昨夜下了一場雪,甘草宮因地界偏僻,門口積雪都未落下多少腳印。我去的時候,幾個宮人方拿了工具在鏟雪,趙無風披著一件厚厚的羽氅,依舊在門口站著,挺拔身姿猶如雪松。
見我來了,趙無風恭敬的喚了聲夫人,隨即洞開宮門。
「就這般放我進去?不再攔著我了?」我笑道。
趙無風憨憨的笑,「從前是微臣失禮。況,大王交待過,若是夫人和半夏少使來,可不必阻攔的。」
我笑著點點頭,方入了甘草宮,將將踏進宮內,便聽哐當一聲,只見茵陳丫頭激動的啊啊啊叫喚半天,方朝屋內喊道,「姑娘,夫人來了!」說著,顧不得拾起地上的盆,匆匆將濕漉漉的手往衣上擦了一回,便急急過來磕頭,歡喜喚道,「婢給夫人請安,夫人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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