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刀
東澤震怒:「雲閑!你……」
「東澤。」欒之的聲音悠悠的飄了過來將東澤的話給打了住,隨後沖著東澤微微搖了搖頭:「你先帶小赤蛇去偏殿稍等候一二,去接小狸過來,等我一會與他說兩句話再讓他走。」隨後他目光看向已經邁進山門的雲閑:「進大殿來吧。」
東澤沉聲應了,帶著小赤蛇往偏殿而去,雲閑跟著往主殿的方向去,欒之轉過身去往主殿引,雲閑在他身後瞧著,目光盯在欒之縹緲到有些不正常的腿腳步伐上。
小赤蛇在偏殿等,卻也並沒有等多久,小狸的行李不多,唯一背著的一個小布袋,聞著裡面也都是些小零嘴,他進門的時候扭頭正與東澤說著話:「弓月怎麼不親自過來接我?」
東澤正要開口,小赤蛇迎了上去行了個禮,而後道:「小主子正在研究新的好吃的,說要在你過去之前做好,不然等你過去了,該沒得吃了。」
一聽這話小狸果然興奮的笑了起來,還拍了拍自己的布袋子:「夠義氣!我也給她帶了好些好吃的!」
東澤笑了笑,沒接話。
這麼不過盞茶的功夫,本以為還要再坐上一會子,卻不料欒之竟然已經與雲閑說完正事,向這邊的偏殿走來了。
欒之朝著小赤蛇點了點頭,走到小狸的面前叮囑:「你既是去往弓月那裡,再是熟絡也要知道你是個客人,這一清宮才是你的地方。斷斷不可以在玄蒼任性胡來,見著弓月可就要改口,再不能直呼她的名諱。哪怕喚她一聲上神也好,她不介意,旁邊怎的也是有他人在,別讓人覺得她沒有一方之主的架勢……」
小赤蛇聽著,覺得帝尊大人倒也不是那麼冷情冷性高高在上,這也挺細心周到。
小狸一直不停的點頭,一副趕緊讓欒之說完他好走人的態度。欒之又叮囑了一些之後這才轉過頭來向小赤蛇道:「勞煩你幫我給你家小主帶個話,雲閑受命要輪迴一趟,他這一趟凡塵恐怕不是太過順利。她既是在外遊歷,想來也應當不難擠出空閑,瞧一瞧也好。」
小赤蛇心一沉,忙道:「呃……我家小主子雖然在外遊歷。但是也未必就有得空閑。她也不是出去耍的……」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似的,欒之微笑揮了揮手:「我沒有試探她的意思,她疼小狸,若是能來定然會親自過來接,哪有怠慢的可能,若真是不喜歡,哪還會讓你過來接。」
小赤蛇行禮:「帝尊大量。」
……
弓月是在自己的小山洞裡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聽完小赤蛇的傳達的,小狸正在滿山頭的摘山楂。
小赤蛇一字不落的轉達完這些話便就去山頭陪著小狸撒歡去了。弓月在山洞裡繼續嗑著瓜子,她如今比百年之前想事情又要更從容了許多。雖然覺得欒之這頭腳召遲霖後腳又端出小狸來引她有些離譜,但是這兩件事加起來雖然是大有嫌疑,可最後說到的這個雲閑要去輪迴一遭,倒還正正經經是個事。
她又不是說要與欒之老死不相往來了,只是一直沒有什麼必要一定要往來嘛。而且,她百年遊歷又不是成心要躲著誰,不過就是頭前閉前一百年悶的難受,再加上從小就看著父親母親在外遊歷過來的,這種性子應當也是遺傳吧,她如今心智成熟又閑來無事,出去遊歷遊歷也是正常。
前些日子遲霖過來給她送那一清宮的掌印,今天小赤蛇又去遠塵山把小狸接了回來,她尋思著,她玄蒼的地頭沒什麼奢華搶眼之處,唯一讓她覺得最歡喜的地方便就是太適合遊玩。
不然當初小狸也不會鬧出東海水患那件事出來,不就是因為玩的太瘋,也太適合玩瘋,才玩瘋了。
這一百年又一百年的過去,她其實早就不是躲欒之了,時間一天天的過,到得如今,她更多的感覺是她與欒之是沒什麼可說,不再見面也是好事一樁。
她就在這小山洞裡深深的嘆了口氣,結果一下子被瓜子給嗆了一下。
這一嗆,前頭想的關於她與欒之之間的事情便就告一段落,嗆出了第二段來。
遲霖上次來送一清宮的掌印時,跟她說過這麼一件事。
他有一次無意中在九重天邊界處看見雷鳴電閃一片烏沉,那異象不像是誰家在渡天劫,倒更像是邊界的守結界出了些問題,不過又立刻道,這種異象雖然這麼多年都沒見到過,但以前再早些年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守結界是守護九重天仙界的,再是堅固也不是永遠都不會出現問題的,這個事情天界一定有所準備,會著手處理的。
遲霖與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正在萬蓮山烤著一塊紅薯,外皮酥酥,內里金燦燦的冒著香熱之氣,捻了一塊吹來吃,她一邊看著遲霖:「天界的守結界薄弱了?這是不是需要一些有修為的有資歷的上神去聯手修復?誰去?玉帝和天帝從我有記憶起就形同擺設,是不是到了他們二人做出點什麼來給大家瞧瞧的事了?」
遲霖說的這件事,她其實也看見過,只是她看見的那天,方位似乎並不是遲霖所說的地方,而是距離遠塵山附近。
她並沒有想太多,因為遠塵山的位置距離天界邊境也不是太遠,大抵那附近都是那樣的天色。
欒之選在遠塵山,人人都覺得他是挑了個好山頭,那裡哪哪都好,九重天上沒誰選的位置比他更有眼光,現在守結界出了問題,他當年選的遠塵山,也是距離那裡最近,現如今終於也到了看出遠塵山弊端的時候了。
小赤蛇帶的話裡頭,沒有提起雲閑輪迴的原由是什麼。必然不會是因為受罰,也不應該是歷劫。若是受罰,雲閑在九重天上犯了事。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以雲閑在仙學府的名聲再加上他後來從仙學府出來之後的一帆風順,他身上若是有什麼新聞,隨便一丁點都會在九重天上引起不小的軒然大波。而若是歷劫,這一點似乎有些可能,但如果是因為這個,欒之也沒有必要叮囑小赤蛇。讓她去順道看一看了。
她差了玄蒼的仙仆去打聽。
后而回應打探回來的消息讓她很是驚訝。
「雲閑去凡塵輪迴這件事,是由欒之帝尊開的口,后而經玉帝和天帝首肯。三尊通過之後才下的文書,具體做什麼似乎很機密,就連那邊都沒有收到卷宗,完全不知雲閑此次輪迴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
沒有命數?都沒有卷宗?
「雲閑不過是個才飛升多久的上神。滿打滿算萬把年前也是個凡胎肉身。他又不是女媧的化身,這九重天的守結界壞了,還要讓他去補!?這些老不修,也忒狠了!」
她一個翻身縱上雲頭,巡著仙仆打聽到的雲閑輪迴的方位去了。
……
她翻了個跟斗下凡的時候,遲霖應邀,再次赴了欒之的約。
九重天守結界的邊緣之處,天雲滾滾。陰暗的讓人呼吸都跟著學生起來。
遲霖這一次見他,發現他的面容已經有些蒼白的不成樣子。
守結界的邊處有一角小亭。早前用來在此處看守結界之時有個歇腳之處,因為上一次父神的恩澤天地,守結界加厚不止一層,短時間內守結界不會出現問題,這小亭就一直空著,沒有派仙使在此把守,現在也是空著,正好拿來用。
小亭中茶香裊裊,遲霖與欒之坐定,裊裊茶香中遲霖親自為他斟了個七分滿。
氤氳之中,欒之開門見山直問他:「弓月下凡界去了?」
遲霖怔了一怔,客氣笑道:「你料准了我不會將你的情況全盤轉述給她,料准了我只會說出個皮毛剩下的讓她自己去想。由我在前頭鋪墊,再由小赤蛇親眼所見雲閑去你一清宮之後直接步入輪迴執行所謂的勞什子的使命,她怎能不想到一處去,怎能,不下凡界去看上一看。」
欒之認認真真的聽著每一個字,直到從遲霖口中確定弓月真的下了凡界,這才鬆了一口氣,語聲淺淺:「別說的好像我無所不用其及似的。」
遲霖本來想說『你本來就是無所不用其及』,但是抬眼看見他的臉色,這話就又縮了回去,嘆了口氣,道:「你若是從一開始就能無所不用其及,眼下又怎會如此。」
欒之臉的笑便就有些收起來,道:「你這句話若是從一開始便就說與我聽,我可能就真的會無所不用其及了。」
繞來繞去,遲霖甚感無奈的緊。
末了,他抬眼,目光看向天界邊處的細細裂痕,一邊道:「你想不想聽個故事?」不等欒之回答他已經接著說道:「弓月那丫頭整日拿著個摺扇,遇到對手了,搖一搖,遇到打架的事了,展開甩一甩,放眼這九重天看過去,有多少人曾經在背地裡笑話過她這個法器的,你應該也納悶的很,她一個姑娘家家,動不動就祭出把扇子來當武器,是不是挺古怪?」他眼角眉梢提起弓月都是在微笑的,接著說道:「沒什麼別的原因,其實弓月很久很久以前是喜歡鞭子的,她母親也希望她用鞭子,既威風又好看,還能遠遠的和人交手不必近身,當年她用的第一條鞭子便就是我送給她的,只是這丫頭就是用不順手,不是被鞭子繞著脖子了,便就是被鞭子抽到自己的腳,她費盡心力,渾身上下都不知道起了多少條鞭痕,也足足練了有快小一百年了去,可鞭子這東西,就是沒有一丁一點的長進。她被折騰的累了,某一天突然再也不提這件事,那鞭子也再看不見了,手裡便就多了一把摺扇。」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向欒之:「你猜,她的那條鞭子去哪了?」
欒之抿了抿唇。
遲霖自問自答:「以前我偶爾去仙學府看她,有一次偶遇紅索,紅索跟我說,讓我勸勸弓月把摺扇收起來,仙學府為了這把摺扇也有不少人拿來說笑,讓弓月換個仙器,我便將這件事說給她聽,說完之後我也問了她這麼一個問題,她當時轉了轉眼珠子回答我:一定是施法將鞭子給碎了毀了,還說若是換成她,一定不會讓那條鞭子有什麼好下場。」
欒之的眼睫動了動,垂了垂目,道:「倒像是紅索能說得出做得來的話,所幸最後水鳳還是成全了她,要不然還不得被紅索活埋了。」
遲霖啪的一下敲了一下檯面:「讓你一語道破了!正是這麼個玄機!」后而他話峰一轉,將話又轉了回來:「弓月那丫頭,把鞭子還給了我,讓我收起來,還叮囑我,永遠都不要告訴她鞭子放在哪了,哪怕她問起,也不要告訴她。」
欒之突然咳了一聲,接著便是一連串的咳嗽,一直咳了放久方才停了下來,聲音有些沙啞的看向遲霖道:「聽你這一番比喻,我能像那條鞭子一樣的話,心裡也挺舒服了。」言罷就又是一陣咳嗽,蒼白的面頰竟是泛著不自然的微紅起來,道:「這樣挺好,便就是她日後問起,你也不要告訴她,無論她怎麼問怎麼說,都別讓她知道。」
遲霖看向欒之,眼中頗有意味:「那丫頭,便就是做了這個樣的決定,看著是要多絕有多絕,可她這麼絕,卻是刀刀都向著她自己,對於那鞭子,鞭子是個死物,自然不會有什麼情感,付出情感的是她自己,她忍著壓著,從她將那個鞭子交還給我的那天起,到現在就再也沒有問過那鞭子一句。」他目光微微涼了下來:「她沒有問過,她不是沒有想起來,而是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欒之怔怔的端起茶盞湊在嘴邊,他怎會聽不明白遲霖這一番話的道理。
他就是那條鞭子,就算她不會忘記,也不會再提起了。
可他又怎麼能僅僅是一條鞭子。
但無論他是鞭子也好不是鞭子也罷,無論她日後忘記也好,不會再提起也罷,他都不會知道也不會等到了。
茶盞溫溫入了喉,他閉了眼:「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