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沉舟
靈堂之上一片雪白,即便曾經是風光一世的沈家之主,死後的光景卻依然如此凄涼。
沈清荷跪在靈堂前已有半日了,她怔怔的望著令牌,心如刀割,即便重生一回,依然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丫鬟如意怕她的身子經不住,幾次勸說,卻勸不動她,只好將齊鈺請了過來。
齊鈺見她跪在那裡,頭上纏著白巾,一襲白衣,襯得身段窈窕楚楚動人,倒也把昨天的不悅忘記了,到她身邊說:「起來吧,姨父在天有靈必然知道你的孝心。」
沈清荷緩緩抬起了眼,看了他一眼,冰涼涼的說:「你打算下個月娶我過門?」
齊鈺溫柔的說:「就下個月初五吧,是黃道吉日。你一個人在這邊,我不放心。」
沈清荷嘴角扯出一個冷冷的笑,垂了頭輕聲道:「我們的婚事,取消吧。」
齊鈺心中一驚,卻不動聲色道:「你說什麼?發燒了么?」說罷,他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沈清荷甩開了他的手,站了起來,目光堅定的看著他:「我很清醒,齊鈺,婚約取消吧。」
齊鈺眉端蹙起,揮手示意如意退下,偌大的靈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沒有誤會。」
「那無緣無故,為何要這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齊鈺的聲音漸漸大了。
沈清荷涼涼道:「你沒有錯,我只是後悔了。」
「沈清荷!」齊鈺露出怒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說什麼後悔?你是不是看上別的男子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朝三暮四的女子!」
手腕被攥的生疼,她卻笑的開心,笑的妖媚:「我是看上了別人,那又如何?」
齊鈺震驚,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沈清荷。她是大家閨秀,恪守禮儀,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什麼時候認識的男人,他怎麼不知道?
齊鈺有幾分緊張,攥著沈清荷的手漸漸放鬆了。
不……不能讓她嫁給別人!
齊鈺的眼底漸冷,聲音卻愈發的柔和,他扶著沈清荷的肩膀說:「清荷乖,別鬧了,姨父剛走,我知道你難受。你難受就沖我撒氣吧,沒關係。」
「咱們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你好好養病,我齊府的聘禮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不如這樣,我看你情緒不穩,真的不放心把你一個人放在這邊,咱們把婚期提前到下周吧。我齊府也是大戶人家,嫁過去豈能虧待你,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你乖乖做你的新嫁娘就是了,一切有我。」
沈清荷想開口說什麼,齊鈺已經打斷:「如意、來福!大小姐累了,送她回房休息!」
門外,兩人推門進來,一個是管家來福,一個是她的貼身丫鬟如意。他們得了齊鈺的命令,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扶著她便往閨房裡送。
齊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真的以為她現在還是那個尊貴的沈家大小姐嗎?未免也太天真了!
沈清荷被強行帶回了房間。
「小姐,葯熬好了,趁熱喝吧。」烏黑的葯汁送到了她的面前,如意待她多了一層掩飾和心虛。
「擱著,太燙了。」沈清荷合了雙眸,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意擱了葯碗,忍不住又叮囑道:「表少爺說了,這葯一定得喝的,你千萬別忘記。」
清荷突然睜開了眼,厲聲斥道:「滾出去!」
如意吃了一驚,轉而冷笑一聲:「喲,小姐,你還當這裡是從前呢?沈家都變天了,還活在夢裡呢。」說罷,一甩帕子昂著頭出了門去。
沈清荷心中恨恨,連個奴才都敢這樣?她將葯倒了,留了藥渣,一一的辨識,她的先生精通醫理,曾教過她一些。
藥渣裡面有一味寧神的葯,只是那葯放的過多了,會變成令人沉睡的葯。這味葯的分量放的果然夠重。
她冷哼一聲,「齊鈺你好手段,你是想讓我昏睡到你來迎親的日子吧?」他竟敢擅自提前婚期,自是有恃無恐。聽如意的語氣,竟是塵埃落定的意思。
她重生醒來這幾日,他竟然已經得手了!她還是來晚了……
她悄悄來到帳房,翻開賬目頓時驚呆了,所有房產地契商鋪,無一例外的,全部賤價賣了出去,買家無一例外的都是齊鈺。
他趁著她病重,玩弄陰謀鯨吞沈家財產,還盜用了她的印章!
沈清荷痛苦的扶著額角,倘若一切都來不及挽救,上天又為何讓她重生一回?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一盤圍棋殘局上。
她想起從前同先生博弈的那一方殘局……
那時她敗象已露,死守一隅,先生說:「何不置死地而後生?」
沈清荷抬起了頭,眼眸漸漸清明,她走到門口,抬頭望著天空,天空廣闊無邊,可是這被四角的院落圍起來的天空是多麼的狹窄,偌大的沈府如今已成了囚籠。
「破,立……」她輕輕吐出兩個字。
凡事有破才有立,倘若不破釜沉舟,何來的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