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爭執
片刻之後,一隻毛色漆黑的狐狸出現在眼前,玄狐冷冷地掃了連霧一眼,隨後便看著雪狐,默不作聲。
連霧向雪狐道:「你若是有話便說吧。」
「請你迴避。」雪狐抖了抖毛茸茸的三角形耳朵,難得地放低姿態請求道。
連霧自然沒什麼意見,雪狐修為低微,縱然手段狡猾,但是他根本不懼,更何況現在玄夜眼下聽命於他,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只要自己不被迷惑,所有的花招都是無用功。
再者,他心底還是十分感謝這雪狐的,若是沒有他,自己根本無法如此順利地找到師兄,是以他便依言又走開五六丈之遠。
眼見著那雪狐仰起頭與玄夜說著什麼,起先兩隻狐狸都還各自心平氣和,連霧見它們氣氛尚好,便忍不住去看陵貉。
青年一身玄色衣袍,背負長劍,立於茫茫雪中,墨色的髮絲被發冠一絲不苟地束起,垂下的部分散落在肩頭,被風吹得有些微的凌亂。
不知何時,天上飄起了簌簌小雪,給那人的身上添了幾抹寒涼之氣,肩背筆挺,如一把收入鞘中的劍,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會被壓垮。
連霧看久了,不覺有些痴痴然,浩大的天地中,他的眼裡彷彿只能放得下那一人,何其有幸,那人對他青眼有加。
陵貉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便回過身,向連霧走來。
連霧如同一個做什麼壞事被大人抓包了的小孩,不覺有些耳熱,尷尬地垂下目光,不敢再看。
這時,雪狐那邊卻傳來了一聲高過一聲的爭吵,連霧抬眼望去,有些皺眉。
那雪狐伏低身子,擺出攻擊的姿態,聲音高昂,語氣卻有些發虛:「我、我並不是故意的!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當初若不是爺爺救了你,你哪裡能活到現在!」
玄夜聽了這話,看得出來它已經是暴怒了,但不知是何原因,強行忍住,冷笑道:「好好好,多虧老狐狸救了我,你當真以為我與你一般年紀?若不是你家那老狐狸,我幾千年的修行會毀於一旦?!它不過是既貪心,膽子又小罷了,你倒也說的不錯,確實是它放過了我。」
雪狐聞言,沉默了片刻,語氣驟然就低了下來,有些哀求的意味:「我知道,之前是我嘴硬,當年是我爺爺做錯了事,鬼迷心竅,趁著你負傷之時,暗算了你,爺爺它也與我說過,它很後悔,否則便不會帶你回來療傷了……可是、可是如今我爺爺已經故去了……求你看在我們幾十年的情分上,告訴我,它的遺體在何處?」
玄夜冷冷地道:「怎麼?你沒去洞府裡面找過嗎?」
雪狐低聲道:「找過,但是我並沒有找到……」
「那你便仔細找吧。」玄夜語氣冰冷,不為所動。
雪狐知道再求下去也是無用功,便垂低了頭,吶吶道:「對不起……」
玄黑色的狐狸蹲坐在半空中,小雪洋洋洒洒地穿過它的身體,落在地面上,它沉默著,身上的灰白色霧氣糾纏著升騰起來,連霧分明感覺到自己的陰力開始加速流逝。
那些灰白色的陰氣纏成一處,最後拉長拔高,聚成一個青年的樣子,他面色蒼白,眉目冷清,眼角卻有著一種狐狸特有的別樣魅惑,微微低下|身,他蒼白的指尖在雪狐頭頂一觸即離,站直了身子,對雪狐道:「你修為如此低微,卻能在北冥安全無虞地活到今日,不過是託了翠螺的氣運,但也正是如此,你的自身的氣運被壓制,修為才不得寸進,是以當初老狐狸才會東奔西走為你求得天材地寶,助你修行,可笑它至死之時,還在托我照料你,當日你若是不逃,或許我也不會拿你如何,你也不必千方百計拉了個築基修士來,讓我狠栽了個跟斗,丟了性命,說來,不過是機緣二字罷了。」
它自嘲一笑:「或許我是個沒有機緣的,修行之路才會如此坎坷,怨不得別人,你也不必道歉,往後,你我生死自知,再不用見了。」
那一聲不知道是嘆息還是別的什麼,說罷,它的身形愈發透明,最後化成了一股灰白色的霧氣,鑽回了連霧手中的千妖萬鬼圖中。
雪狐埋著頭,沉默著蹲在原處,片刻后才對著空氣施了個禮,連霧分明看到它的眼中有一抹亮色的水意落下,隨後便奔跑著往南方去了。
連霧收好千妖萬鬼圖,心中的情緒有些複雜,陵貉走到他身邊,也不多問,只是道:「走吧。」
連霧應了一聲,兩人並沈晚晴,一道往山谷出口走去。
雪漸漸的大了,連霧幾乎要看不清楚幾丈之外的景色,陵貉張開掌心,撐開一個防護罩,一旁的沈晚晴見了,面上便露出些驚喜之意,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那笑便僵在了嘴角,頗有些滑稽。
因為陵貉撐開的防護罩只將連霧包了進去,沈晚晴欲言又止,但看了看陵貉面上的表情,便把話徹底咽了下去,她與陵貉一道在北冥出生入死,從未想過他也會有如此溫和的神色,曾經心底也不是沒有暗暗奢想過,只是今日真的看到了,嘴裡卻像是嚼了一口黃連,嚼了就嚼了吧,還慢慢地品嘗了一路。
是以她接下來一直沉默著,到了目的地,沈晚晴便強作笑顏,道:「我有些不適,先去歇息了。」
說完,也不待兩人作答,便匆匆走開。
連霧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並不多想,他此時正打量著這個天然形成的冰洞,冰錐倒掛,洞壁上蔓延著一層冰花,霜似的,冰壁如同上好的琉璃一般,晶瑩剔透,美得令人窒息。
他不由驚嘆道:「師兄,你們是如何找到這個地方的?」
陵貉答道:「有一日被寒蛛偷襲,誤入此處。」
連霧轉頭細細地打量他,若非不可行,他簡直想用神識將陵貉全身上下掃過一遍才能完全放下心。
陵貉看出他的擔憂,安撫道:「我沒有什麼事,你放心。」
連霧追問道:「師兄當日是哪裡受傷了?」
陵貉沉默了會兒,答道:「並不是受傷。」
「那是為什麼?」
「我似乎……是做了一個夢。」陵貉皺著眉,神色竟然難得的有些迷茫神獨。
「做、做夢?」連霧震驚,做了什麼樣的夢,才會連叫都叫不醒如同昏迷了一般?
「是,」陵貉頷首。
連霧一下子來了興趣,頗感興趣地追問道:「什麼樣的夢?說來我也聽聽。」
陵貉的面上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輕咳了一聲,道:「忘了。」
連霧:「……」師兄,這麼明顯的敷衍你覺得我會看不出來嗎?
陵貉別過頭去,不看他有些怨念的表情,想了想,又問道:「你一路過來,可有遇到什麼危險?」
師兄,你在轉移話題,我看出來了。連霧很想直言拆穿他,但是為了師兄的面子,還是忍住了,憋出一句:「忘了。」
陵貉:「……」「阿霧,不能對師兄說謊。」
「!」連霧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得能融化冰了,從未聽過師兄這麼溫柔的語氣啊!
連霧清了清嗓子,又憋了會兒心中翻騰如沸水一般的情緒,這才紅著耳根道:「並沒有什麼,因著我威脅了那雪狐帶路,且它似乎有些手段,能避開危險,是以我來的路上,倒是十分順利。」
陵貉頷首,連霧忍了忍,還是問道:「師兄,那位沈姑娘,你們是如何認識的?」
「沈姑娘?」陵貉疑惑。
「咳咳……」連霧提醒道:「就是同行的那位沈晚晴沈姑娘。」
「原來她姓沈。」陵貉想了會兒,沉默著不作聲:「……」
連霧驚道:「不會連這個也忘了?」
陵貉:「……」他面無表情地回視著連霧,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是連霧已經可以肯定他此時正在慢慢地在腦中搜索記憶了,為什麼越靠近師兄,越會覺得他有些……
不可說!連霧趕忙警示自己,並默默地阻止自己的思緒往這個方向滑去。
「哦……」陵貉突然開口。
「想起來了?」連霧扶額。
陵貉的聲音沒什麼情緒,道:「當時我在與一個鬼修打鬥,那鬼修逃走了,她便跟著我了,至於為什麼跟著我,我並沒有問。」他頓了頓,又道:「或許你可以去問一問。」
連霧驚詫莫名:「為何要我去問?」
陵貉尋了一處地方,示意他坐下,答道:「你順便問她一問,能不能不要跟著我們了。」
「這是為何?」
陵貉沉吟片刻,直言道:「她有些吵,我若答她一句話,她能一個人說上一天。」
連霧:「……」嗯,他得承認自己內心底處確實有點隱秘的小欣喜,隨即又遲疑道:「可是她救了師兄……這樣,不太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