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山洞口上「糊」著一個破舊的門板，這還是蘇念貞小的時候，蘇媽媽在外面的土坯房裡收拾雜物時無意中找到的。所幸【家】里沒外人，山上的猛獸也不樂意下山惹事，破門板只要能擋住亂跑亂闖的雞、鵝、兔子、羊等家禽家畜就行了。

蘇念貞將菜籃子放在草坪上，自己坐在山洞洞口旁鋪著棉墊的竹椅上。這是媽媽意識清醒時最喜歡的地方，懶懶地坐在這兒，悠然地望著美景發獃，是再美好不過的享受了。只是人之所以為人，到底跟沒開智的動物有本質的不同。景色再美，也無法填補精神上的空虛和痛苦。媽媽捨得拋離這麼美好的景色而選擇離開，大概是真的無法忍受了吧？

蘇念貞面色恍惚地望著遠方，忽然嘴角上翹，臉上綻放出動人的笑容。她理解媽媽，但不會走媽媽的老路。世界如此美好，她還有那麼多地方沒有去過，那麼多美食沒有吃過，怎麼可以輕言放棄呢？

看著銜著一條大魚向自己跑來的大黃，蘇念貞臉上的笑容更深了。自己怎麼會是一無所有呢？這麼美的【家】，這樣可愛的大黃，還有自己和媽媽親手耕的田、養的家禽家畜，都是自己賴以生存的依仗和牽挂呢。

「大饞狗，幸好咱家有一湖的魚任你吃，要不然誰養得起你呦！」蘇念貞點了點大黃的腦袋。這傢伙最是嘴饞，她跟媽媽都不敢殺雞，釣魚的技術也不行，這麼多年吃的肉，幾乎都是託大黃的福。當然，這個大功臣也沒少吃就是了。

將肥魚敲昏了開膛破肚，去鱗腌漬，蘇念貞掌廚這麼多年，早已熟得閉上眼都能準確無誤地處理好了。蘇媽媽廚藝有限，廚藝完全從媽媽那學來的蘇念貞自然也一般，不過勝在食材鮮美，僅僅加一勺鹽兩片姜用湖水燉一鍋，就美味極了，大黃一次能吃一大盆。

一人一狗美美地吃了午餐，曬著暖暖的太陽打了個盹兒，一覺醒來后，所有的憂傷消沉都不見了，蘇念貞元氣滿滿地帶著大黃下了山。

「念貞啊，咋又上山了？忘了你媽咋失蹤的了？不是嬸兒說你，這麼大的姑娘了，咋還不知道好歹呢，說多少遍都不聽勸……」

蘇念貞眼力好，遠遠就看見自家破破爛爛的大門敞開著，屋裡隱隱有人影走動。橫豎重要的東西都在【家】里，她也不怕丟了什麼，而且有大黃在身邊，任誰也不敢拿她怎麼樣，索性繼續不緊不慢地走著。

「榮嬸兒，有啥事兒嗎？」蘇念貞打斷劉榮自以為好心的嘮叨，面無表情地問道。特殊的家庭環境和成長經歷，使她註定不可能像普通少女那般天真單純，誰真正對她好，誰包藏禍心，她心中一清二楚。

「哎呀，你這丫頭真不會說話，沒事兒嬸兒就不能過來看看你了？」劉榮心中火氣，看見這野丫頭愛答不理的模樣，就想起她那個讓人厭惡的媽！母女倆都不是什麼好鳥，活該這樣落魄！只是想到這次過來的目的，劉榮不由暗暗提氣，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親昵地道：「嬸兒跟你媽年輕的時候可好了，如今你媽下落不明，你小孩子家家的一個人多可憐，有啥事兒千萬別跟嬸兒客氣……」

「榮嬸兒你有啥事兒直接說吧，天不早了。」蘇念貞懶得跟她虛與委蛇，更不樂意聽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媽媽，再次打斷劉榮道。

「……」劉榮見蘇念貞稚嫩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動容，心中暗罵一句「鐵石心腸的東西」，訕笑著停止了寒暄，轉而說起了此行的目的，「聽說你們中考成績出來了？」

「嗯。」蘇念貞一聽這話，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嬸兒知道你家的情況，高中學費那麼貴，你讀下去肯定不容易。你敏敏姐呢，中考的時候肚子疼，沒有發揮好。嬸兒的意思是，你反正也不去，倒不如將機會讓給你敏敏姐……」

「那真是抱歉，我沒打算輟學，你們再想辦法吧。」蘇念貞原本還想著繼不繼續讀書都無所謂，可沒想到她還沒怎樣呢，就已經有人惦記她的錄取通知書了，不由起了逆反心理，偏不如某些人的願！到底是十多歲荷爾蒙過度旺盛的青少年，再早熟也有幼稚的時候。

「你媽還下落不明呢，你這丫頭還有心思琢磨上學的事兒！」劉榮自然不願到嘴的鴨子飛了，極力勸道：「要不這樣吧，嬸兒給你五百塊錢，你媽這麼疼你，說不定啥時候就自己回來了，你得好好在這兒守著等你媽，手裡沒點兒錢可不行……」

「榮嬸兒不用勸了，我媽希望我考大學呢，你這個忙我真幫不了。」

「最多八百，不能再多了，不過是一張廢紙，嬸兒是心疼你才給錢哩。」劉榮肉疼得不行，只是想到自家哭得跟淚人兒似的閨女，只能咬咬牙認了。

「榮嬸兒你別說了，這不是錢的問題，我是真打算上高中，錄取通知書給了敏敏姐，我咋辦？」

「你這死丫頭咋就不聽勸呢！」劉榮見說了半天蘇念貞都不鬆口，頓時惱了，豎眉瞪眼地想動手。

「汪汪……」大黃可不是擺設，伏低身體做出準備攻擊的動作，喉嚨里還發出「嗚嗚」的警告聲。

「啊啊啊！死狗滾開！……我倒是要看看你這不識好歹的死丫頭能考個什麼大學！……」劉榮到底懼怕戰績輝煌的大黃，當即咒罵著跑走了。

蘇念貞沒管那難聽的咒罵聲，她長到這麼大，早就聽習慣了。見天色還不算太晚，蘇念貞想了想，還是從屋裡推出生了銹的自行車下了山。這年頭啥人都有，大學尚且有人冒名頂替，更何況小地方管理鬆懈的高中？她要不要繼續上學是一回事兒，而被人從中作梗想上都上不了又是另一回事兒了，她向來不是個喜歡吃啞巴虧的人！

到了學校，還有許多看成績的學生沒有離開。蘇念貞將自行車停放在車棚，直直去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蘇念貞你來啦？我正愁聯繫不上你呢。」班主任孫老師滿臉笑容，這次班裡學生的整體成績都不錯，他不僅能拿到一大筆獎金，考評上也亮眼不少，心情自然好得沒話說。「你這次考得不錯，應該算是超常發揮。540分，咱們學校第一，縣第六名，上縣一高絕對沒問題。」

「真的呀？多虧了老師們的用心教導，謝謝您們了。」笑容燦爛地沖辦公室的老師們感謝一番后，蘇念貞才有些羞赧地向孫老師問道：「老師，不知道縣一高有沒有什麼優惠政策？您也知道我家的情況……」

「這個我正要跟你說呢，縣一高財大氣粗，優惠政策可不少。聽說每個年級開兩個宏志班，就是年級前一百名的學生，都可以免交學雜費，而且每個月月考還有獎勵，都按成績說話。以你的成績，高一肯定能免費，至於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聽了班主任的一席話，蘇念貞頓時豁然開朗，她最不怕看成績說話了！她雖對讀書沒什麼執念，可也知道如今是個看學歷說話的時代，她要是早早輟了學，以後就算是出去打工，也找不到什麼好工作。能繼續讀下去，是最好不過的了。

「貞貞，你啥時候來的？看過成績了沒有？」蘇念貞腳步輕快地推著自己的破自行車出校門時，正碰見同樣要出校門的蘇玲玲。

「剛來的，才去孫老師那兒看過。恭喜你啊玲玲，你考得很好啊，上一高肯定沒問題的。」蘇念貞心情不錯，笑容滿面地沖蘇玲玲說道。

「跟你比差遠了，你可是咱們學校第一名呢！孫老師說你在咱們縣裡也能排前十哩！」蘇玲玲也同樣滿面笑容，她這次算是超常發揮，以她平時的成績看，上一高可有點兒懸。

兩個小姑娘騎著自行車，徜徉在道旁滿是野花野草的崎嶇小路上。

「聽說了嗎？蘇敏敏這次考砸了，三百多分，別說一高，連三高都不一定能上，要是她家裡不交贊助費，估計只能去老城高中混日子了。」蘇玲玲一臉幸災樂禍，她向來跟蘇敏敏那個作女不對付，可以說是從小吵到大。如今見一向目中無人，傲得沒邊兒的蘇敏敏馬失前蹄，心裡別提多爽了。

「她媽剛剛還去我家找我，說拿五百塊錢買我的錄取通知書呢。」

「我呸！她們娘兒倆想得美，你考得那麼好，到一高一準兒能進宏志班，以她的成績，交幾萬贊助費都進不去，她媽倒是會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