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兩個小姑娘走到半路，跟另一波去學校看成績的同學碰了個正著。河口鄉不算大也不算小，可滿打滿算就一個初中，因此周圍十里八村的半大孩子幾乎都是一個學校的，大家就算說不上多熟悉，也不會太陌生。

蘇念貞性子冷，跟熟悉的人在一起時還好些，面對不熟的人，幾乎不怎麼說話。蘇玲玲則相反，向來是個八面玲瓏的，出名的嘴巧會說話，遇見了一個年級的同學，自然要停下來寒暄幾句。

蘇念貞安靜地站在一邊，默默地聽他們聊，看著一張張青春洋溢的稚嫩面龐上展露出對未來的無限嚮往和期待，心情也跟著飛揚輕快起來。

「蘇念貞，還沒你媽媽的消息嗎？」鍾燕一臉同情，看向蘇念貞的目光如同心地善良的女孩兒在路邊發現了一隻瘦骨嶙峋、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蘇念貞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沒吭聲。心裡卻莫名其妙的很，她跟這個女生不同班級，貌似之前連話都沒說過，可以說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什麼時候熟到能關心彼此家人的程度了？

「哎呀，時間不早了，都到吃晚飯的點兒了，我們村離得遠，先走了哈。」蘇玲玲見氣氛冷凝，連忙打著哈哈告別離開。

「貞貞你別介意啊……」兩人騎著自行車走了一段兒，見蘇念貞一直沒吭聲，蘇玲玲以為她因為鍾燕的話心裡難受，不由面色尷尬地安慰道。

「沒什麼，我就是奇怪，我跟那個鐘燕又不熟，她為什麼說那樣的話。」

「還不是因為蘇坤？你這完全是躺槍，無妄之災啊。」

「蘇坤？關蘇坤什麼事兒？」蘇念貞一臉疑惑，蘇坤也是靜河村的，跟她同班好幾年。不過她向來是獨行俠，跟同學處不到一塊兒，性子也冷，跟蘇坤沒什麼交集，只是偶爾碰著面點點頭的情分罷了。

「我說你也忒遲鈍了吧？」蘇玲玲心裡暗暗為悲催的蘇坤掬一把同情的淚水，「蘇坤對你痴心不改，鍾燕又對蘇坤情根深種，你說她怎麼會看你順眼？」

「你開玩笑的吧？我跟蘇坤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好不好？」這些年親眼看著媽媽飽受煎熬，雖然不清楚原因，可也知道跟她那個不知名的父親有關係。所以即使在情竇初開的年紀，蘇念貞對異性也沒有任何的好奇和期待，反而下意識排斥抗拒，即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得上青梅竹馬的蘇坤也一樣。

見蘇玲玲一臉八卦地想要繼續打趣，蘇念貞連忙轉移話題，不想跟她在這點上糾結。「離開學還有好久呢，這段時間你準備做什麼？」

「辛苦了這麼久，當然要好好瘋玩啦！」農村的孩子沒條件搞什麼畢業旅行，娛樂放鬆的方式不過是呆在家裡看看電視，跟要好的朋友去十多裡外的鄉里逛逛街買幾件衣服，或者是呼朋引伴著串串門兒。「你呢？有空去我家找我玩唄，別老是憋在家裡，好人都得憋出病來。」

「我想去縣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個地方打工，反正呆在家裡也沒啥事兒。」之前因為媽媽的緣故，蘇念貞連按時上學都時常做不到，有時候甚至只能連著好多天窩在家裡自學。若不是看她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估計學校早就開除她了，哪會允許她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地混到中考結束？所以長到十四歲，蘇念貞連小小的河口鄉都沒出過，到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幫媽媽買葯的河口鄉大藥房。

如今媽媽已經在【家】裡布滿冰雪的高山之巔長眠，大黃也不需要人時時陪伴照顧，蘇念貞完全可以親眼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不管那兒是像課本和新聞聯播裡面描繪得那樣美好，還是像社會、法制類報紙講述得那樣黑暗絕望，蘇念貞都想親眼去看看，親身去感受一番。

「我也想去！」十多歲的孩子，哪會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只是不是每個人都像蘇念貞一樣孑然一身。「我待會兒回家問問我爸媽，貞貞你先別急著走，明兒等我消息好嗎？」

「好，我還要處理一下家裡的事兒，不會那麼快走。」

蘇念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她家的小屋子建在遠離村落的山腳下，不方便拉電線，所以她家一直沒有通電。小的時候，媽媽一直圍著她打轉，後來在她三四歲的時候又無意中發現了神奇的【家】，她們母女倆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了，對電的需求一直不高，就這樣點著蠟燭過了十多年。

原先媽媽在的時候，即使晚上家中只有一縷微弱的燭光支撐著，可因為有媽媽相伴，只靜靜地躺在床上發獃，也覺得幸福無比。如今只剩蘇念貞孤身一人，黑暗的屋子就寂寥空曠得讓人無法忍受了。

蘇念貞讓大黃留在屋裡看著，自己則閃身進了【家】。相比於外面冷冷清清的屋子，她還是覺得【家】里更有安全感些。

這個時候，【家】里也是昏暗一片。讀了這麼多年的書，蘇念貞自詡懂得了不少東西，但對於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匪夷所思的【家】，還是半點頭緒都沒有。所幸她不是愛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媽媽說這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那就當自己前世行善，今生鴻運當頭吧。

在皎潔月光的映照下，白日里若積萬頃碧玉一般的湖面，如同鑲嵌著點點碎鑽，閃閃爍爍，波光粼粼，煞是美麗。蘇念貞脫了衣裳，如同靈巧的魚兒，猛地躍入湖中。無怪乎大黃愛在湖中暢遊。湖水清清涼涼的，蠶絲一般縈繞於身，身處湖中，真是再美好不過的享受了。

泡夠了，游累了，蘇念貞赤著身上了岸，徑直走向【家】中的小窩——山洞。

山洞裡也沒電，蘇念貞在黑暗中摸索著點了蠟燭。相比於外面簡陋到除了基本的床、衣櫃和桌椅外啥都沒有的窘狀，山洞裡倒是還算像個人住的地方。蘇家母女倆都是沒什麼安全感的人，只有這個獨屬於她們，其他人永遠都不得其門而入的【家】才能給她們帶來些許安慰。因此早些年蘇媽媽手裡的錢還寬裕時置辦的東西，基本上都在這個山洞裡放著。

結實的實木床、衣櫃、和桌椅，厚實的床墊，各種型號大小的陶罐，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每一個都充滿了母女倆溫馨而快樂的回憶。蘇念貞擦乾身上的水，換上睡衣，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將「房間」整理了一遍，才掀開蚊帳，撲到軟軟的，滿是陽光氣息的床上。

一覺醒來，太陽早已高高升起。蘇念貞簡單煮了鍋紅薯粥，就著蒸熟的腌魚和大黃一起美美地吃了，開始收拾家當。她這段時間雖不常在外面住，可為了掩人耳目，屋裡還是放了不少東西的。她這次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有些東西該收起來的，還是收起來的好。要不然等她回來，估計連陳舊的門板都被人卸走劈了當柴火燒了。

等蘇念貞將屋裡為數不多的物品打包好放到【家】中的山洞裡時，時間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到了中午。見蘇玲玲這時候還沒來，蘇念貞心裡暗暗嘆了口氣，估計她此行只能單獨上路了。蘇念貞向來獨立，不是個愛依賴人的，只是這畢竟是她平生頭一次單獨面對未知的陌生世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不安，想要找個人陪著也算是情有可原。

「貞貞，貞貞……」

聽見蘇玲玲高亢的喊叫聲，蘇念貞心中一喜，連忙放下碗筷，腳步輕快地出了門。

「咋樣？你爸媽讓你去嗎？」蘇念貞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暗暗期待的。

「哈哈，我磨了我媽一上午，終於說動她啦！」蘇玲玲一臉喜色，她家裡條件一般，還有個小她三歲，即將讀初中的弟弟。父母雖然沒有太重的重男輕女觀念，可若是在兩個孩子里選擇的話，估計一切還是得緊著她弟弟來。初中是義務教育，家裡的負擔還不算重，若是等到三年後她弟弟上高中，一切就完全不一樣了。弟弟的成績一般，想要上好點兒的高中，估計得交不少贊助費，再加上那時候她可能還要上大學，家裡的情況肯定不容樂觀。因此當她提出想趁著暑假的機會去縣城找事兒做時，她爸媽並沒有一口否決，只是擔心兩個半大姑娘獨自在外面不安全。「我小姑他們村兒離縣城就幾里路，我爸剛給我小姑打電話了，說咱們到了先住她家，等找到工作再說。」

「好，那我得先謝謝你小姑了……」人家正兒八經的親戚，借住是再正常不過的，而自己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人家能好心收留，蘇念貞是打心底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