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又當又立
宮翎走後,姜珠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始終想不明白自己做的香囊怎麼到了宮翎的手上,她剛才也檢查過了,那個放手工針線的箱子里確實沒了那個彌勒佛。
夏氏師從刺繡大家管萍娘,年輕時候一手雙面綉出神入化,也正因為此,當年夏家雖然家世單薄,可當姜存仁說要娶她時,老太太稍作猶豫便答應下來——老太太出身樸實,既有侯府中人不得納妾的嚴訓,卻也有心靈方才手巧的識人態度。
而夏氏並未收徒,膝下也只姜珠一個女兒,滿身手藝便全傳了她。姜珠幼時並不是好靜之人,一番學習之下自然是苦不堪言,等到了侯府生出變故,所有人都沉寂下來時,她倒也是定了性子,然後將一手管氏刺繡學到了極處。夏氏便曾有言,如今她的造詣只怕已經不輸於她。
只是夏氏雖然清楚,外人卻並不知道,蓋因姜珠雖然沉下心學了刺繡,但興緻不高,所以雖然學有所成,但作品無多,且所有作品之見於自己與雙親的衣著裝飾中。也就是說,姜珠只願意綉些有實際用處的,諸如屏風之流費時費力卻足以讓人名聲大噪的物什,她卻是懶得折騰。
那香囊團扇,她也是綉幾個夠用便罷手,不過如今剩下的那幾個,那綉有彌勒佛的最為出色。看似簡單,可是如果翻過來看,便能知道在彌勒佛的反面,還綉著鵬程萬里。只是這等技巧,也就是夏氏親眼所見才知道,其他人是斷不可能明白的,所以這麼多香囊里卻獨獨這一個落在了宮翎的手上,那不問問自家娘親,又能問誰?
想著,姜珠又站起來,準備出門去找夏氏。
可是還沒走幾步,卻見夏氏正好也推門走進,並且直直向她走來,「珠兒,娘有事要跟你說。」
這麼一說,姜珠倒不好先開口了,她眉頭一皺問道:「什麼事?」看娘的神情,這事似乎很緊要。剛才她是出去送客的,難道這檔里又出了什麼事?
姜珠猜不透夏氏的心思,只能由她拉著手跟著走到桌邊坐下,而她還沒坐穩,就聽夏氏又開口道:「珠兒,你覺得宮大人怎麼樣?」
「……」姜珠怔住,夏氏的神情有些微的激動,語速也變快,渾然不似平常溫婉柔順的她。可是這跟宮翎有什麼關係?
「娘你想說什麼?」她皺眉道。
夏氏嘴唇一抿,又道:「珠兒,你覺不覺得宮大人對你別有心思?」
「什麼?」姜珠懷疑自己沒聽清。
「娘是問你,你有沒有發現宮大人對你有時候有些不一般?就是……」一時想不出合適的詞,夏氏沉吟片刻,乾脆直截了當的道,「娘就是懷疑,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怎麼會!」姜珠這下徹底驚住了。
「這不可能!」她想也不想的就否決道。
「你先別忙著否認,娘是有依據的。」夏氏卻拉過她的手,「珠兒,其實娘有件事情一直瞞著你……」
「?」想起剛才的香囊,姜珠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記得你做的那個雙面綉彌勒佛嗎?」
果然!
「上次宮大人給我們每房送了禮,隔天我們也回了禮,娘見其他三房都在箱子里放了姑娘做的香囊,我想了想,也挑了一個放在了我們那份里……」
「……」雖然已有預料,可是當真相揭曉,姜珠還是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她想了無數種可能,可沒想到事實會是如此!
「那你怎麼沒問一下我呢!」姜珠鬱悶道。
夏氏有些無辜,「娘是想問你的,可是那天你一直睡著……」
「……」姜珠回憶了一下那天的事,更鬱悶了——那天她因為拼那魯班鎖一天一夜沒睡,確實是睡得人事不省……
夏氏覺察到她的焦躁,有些不好意思,「當時你的婚事一直不定,娘見那宮翎年少有為就動了心思,你也別怪娘,娘也是想讓你找個好的歸宿。」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沒能早早嫁出去的緣故咯?
「可是後來你知道怎麼著?宮翎把所有的回禮都送回來你應該也聽說了,娘當時看到,卻獨獨留下了你做的那隻彌勒佛香囊……」
「……」
「當時娘便有些異樣,可是沒確定,也就沒敢跟你說。而後來聽到傳言,說宮大人是有意跟侯府結親,但結親的對象是在七姑娘跟九姑娘之間時,娘又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所以就徹底放下香囊的事了,想著宮大人留下那個香囊,說不定只是看它比較別緻呢……可是,當他今天帶著王太醫過來后,娘卻突然又有了想法!」
夏氏的眼神一下堅定起來,「王太醫多難請動是眾人皆知的,可是宮翎卻請了他給你看病,你不過只是不慎落水而已,他就這麼興師動眾,說明什麼?說明他擔心你!而且你看,如今天色尚早,不過巳時二刻,他身為大臣,這個時候理應上朝的,可是他卻帶著人來看你!還有,昨天你說他不辭而別是突然想起了有重要的事要辦,現在你想想看,這重要的事是不是就是急著去請王太醫了!」
「……」昨天夏氏端著薑茶回來時宮翎已經走了,姜珠自然不想讓她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面對她的疑惑只說是他突然想起了還有要事要做,可是這只是她胡扯的啊,怎麼能夠當真呢!
夏氏卻絲毫不顧姜珠的反應,只是繼續言之鑿鑿的說道:「再往前推,那次誤送魯班鎖的事,當時咱們就很詫異,宮翎位高權重,身邊的人不可能這麼粗心大意,當時是不敢想,可現在,是不是覺得也有那個可能,這是他故意為之?他想送給你把玩,又不願其他三房起疑,便故意沒寫在單子上讓我們以為是送錯了?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就算是送錯了,又怎麼可能收回,所以到最後還是留在了你手上,你後來派了人去不就是這樣的結果?」
「……」姜珠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所以你看,這一樁樁,一件件,串聯起來,是不是很能說明問題?那宮翎對你,是不是很有可疑?」夏氏說完,看向姜珠,目光灼然。
「……」姜珠一直覺得自己的娘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個人,誰知道冷不丁的,她就給了她這一一個驚喜,哦不,是驚嚇才對!
「可疑個……」
她剛想說一句「可疑個屁」,可是話還沒說完,卻又被夏氏打斷。
「珠兒,也許就憑這些你還不能相信,其實娘也是,要不是娘在最後發現了一件事,其實也不敢下這樣的論斷。珠兒,你剛才有沒有發現,今天宮大人腰間掛著的正是你做的那個香囊!」夏氏說道,「所以你想,如果不是他對你有意思,當初為什麼要獨獨留下你這個香囊?如果不是他對你有意思,今天為什麼突然又把它戴上了?所以我敢確定,宮翎這孩子一定是早就看上你了!」
姜珠真要吐血了,她如今可算明白昨天宮翎為什麼表現的這麼妖異了,原來是想在她娘親面前博取好感呢!這不,現在她這娘親就被蒙蔽的只認他是個好人了!也是,他自從來了侯府,不就是一直表現的謙和知禮么!這就是想要孤立她,讓她被折磨的死去活來還訴苦無門,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咽!
姜珠氣得牙癢,可是又怎麼能讓宮翎就這麼得逞,自家娘親不明真相被輕易蒙蔽,她可不傻!她冷笑一聲,說道:「如果他真對我有意思,為什麼不直接提親?如果他真對我有意思,怎麼還會赴姜艷的約在柳池下私會?如果他真對我有意思,為什麼到最後府上傳出的是他要在姜玉跟姜艷裡面挑一個?!」
夏氏被這幾句連問弄懵了,「你是說那天九姑娘落水是跟宮大人在私會?」
姜珠又是一個冷笑,然後將那天發生的事撿著說了個遍。
夏氏聽完,茫然了,隔了好半晌,才喃喃道:「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宮大人為什麼要和九姑娘私會啊?」雖然事實已經擺在面前,可她依然不死心。
姜珠只覺她被宮翎迷了心竅,不由無力萬分,可是她也不願多說,她還在為那香囊肝腸寸斷呢!
想著她娘背著她塞了個香囊進去,姜珠還是想吐血。枉她一直對宮翎冷言冷語擺出一副清高的姿態,可結果,她家母親大人卻硬生生的拆了她的台!她實在無法想象宮翎看到那個香囊時的反應,明面上與他劃清界限,可暗地裡還是跟別人一樣想法子討他歡心,他一定是嘲笑萬分,鄙夷萬分!而他退了所有東西卻只留下這個香囊,不過也就是為了留下嘲笑她的證據!
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在送了香囊之後,她可還是一直對他敵對著,一副沒做過暗送香囊的樣子,那麼宮翎看著,會不會暗笑她是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想到這,姜珠真的快要瘋掉了。
至於他今天為什麼突然又戴著香囊來,那已經不用說了,不過就是為了狠狠打她臉的!
什麼清高!什麼尊貴!什麼被他救上來后惹下的麻煩!在這香囊面前,全被打得散得不能再散!
而至於這麼興師動眾的請了王太醫來,不過就是想把事情再鬧大點!他不會娶她!他也不介意把她的名聲再弄壞點!
「珠兒……」
姜珠暗潮洶湧,冷不丁的聽到有人在喊她,轉頭一看,卻見夏氏正看著她。
「我還是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剛才走的時候,宮大人還跟我說他明日還會過來……所以我想,明日不妨好好問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如果娘當真猜錯了,那麼咱們以後還是不要跟他作太多接觸,如果沒猜錯的話,珠兒,如今再找這麼好的人已經不可能的了,所以機會來了,咱們要好好把握……」
「……」姜珠已經聽不清後面的話了,只這第一句,饒是她再想鎮定,也已經綳不住了!
這宮翎,當真是往死里折騰她啊!
一天也就罷了!竟然還有第二天!
這是想鬧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么!
好!
很好!
你不是還想來么!你不是想要折騰我么!那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誰折騰誰!
姜珠打定主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不是想讓我被嘲笑么!那我就讓你嘲笑不起來!
「娘,你放心吧,明日宮大人來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他!」她陰仄仄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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