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姻緣早定
姜珠的衣襟不知什麼時候稍稍鬆開了,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膚,鎖骨半露,風華無雙。
宮翎無意掃到,倉促掠開視線,他看向姜珠,幽深的目光閃過一絲緊張,卻始終並未說話。
姜珠見狀,笑得更加明媚,她微一揚下巴,道:「怎麼,宮大人不說話,是不想娶我?」
未等宮翎開口,她又蹙眉哀怨道:「當然了,宮大人怎麼會想娶我呢?宮大人如今位高權重,豈是我這個家世沒落的人配得上的?」
可是話鋒一轉,卻又是,「可是大人,您不想娶我,可是我卻偏想嫁給您,那可怎麼辦?」
她輕啟朱唇,柔笑道:「您大概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想做什麼,可是想足了主意也要做到的。我比我那九妹妹聰明,手段自然也要比她高明些,落水什麼的我是不會做的,可是其他的可就說不準了。比如說現在,您說就這個樣子,我突然呼救,惹了人來,到時候別人會怎麼想您?」
說到這,她又笑了起來,「唔,或許您會不管不顧,可是來日方長——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您現在就是被我惦記上了……」
這一番話說得溫言軟語,可字裡行間卻怎麼都讓人覺得透著一股股陰嗖嗖的涼風。
她擺脫不得宮翎的折騰,已然決定硬碰硬,比比到底誰更豁得出去。
她俯視著宮翎,欣賞著他眼底里流露出的所有神情。她就不信,宮翎難道還真的會願意娶她!而既然不娶她,以後必然就該離她離得遠遠的!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在一開始的驚亂后,宮翎的目光竟然又漸漸平靜下來,甚至又恢復到了以往的深邃難辨。
「?」姜珠暗詫。
「所以你今日這副打扮,就是為了引誘我?」在漫長的沉默后,宮翎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只是他的眼神卻依然是意味難明,聲音亦是有些暗啞。
姜珠一怔,可是很快又笑了,「不然呢?」說著,她還做了個極盡逗的動作——用手指在他胸口輕輕的劃了一個圈,彷彿就為了驗證他口中的「引誘」這個詞,同時,還一臉趣意的赤-裸-裸的對上他的眸子。
「六小姐想要嫁給我,何必這麼大費周章?」然而,宮翎卻突然說出了一句讓她莫名的話。
「什麼意思?」姜珠頓時警惕。
宮翎卻沒有回答,只是突然一手抓住了在他胸前亂動的那隻手,一手摟住她的腰,然後猛一翻轉,整個人將她壓在了底下。
姜珠大出所料,驚呼出聲。
宮翎不為所動,只是盯著她的眸子,慢條斯理的說道:「不過六小姐執意嫁我,我便只能如你所願。」
姜珠渾身一顫,抬起頭,便見宮翎正俯視著她,嘴角帶著一抹讓人膽寒的笑意,她不知他要做什麼,頓時臉色大變,「你想幹什麼?!」
宮翎仔細的看著她半晌,輕輕一笑,「剛才六小姐想要威脅我,是不是這個姿勢更適合?」
「……」雲淡風輕一句話,可姜珠聽著,驀地,這心一下就跌到了底谷。
……
「小姐,夫人回來了!」這時,門口突然傳來寶紋的聲音,是終究不放心的夏氏掐著時間折回了。
姜珠聽到聲音,悚然一驚。宮翎卻不見驚慌,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渾然不怕被人撞見的樣子。及至等到姜珠綳得面容煞白,這才輕輕一笑,不慌不忙的下了床榻。
夏氏看到寶紋就站在門口,眼中卻是閃過一絲驚疑,她加快腳步進了屋,可看到的只是宮翎遠遠的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派悠閑的喝著茶。而床榻邊,錦帳也依然垂落著。她鬆了一口氣,只覺自己是想多了。
「娘,我與宮大人已經把話說完了,您代我送客吧。」帳內,姜珠的聲音先行傳了出來,只是語氣有些沙啞。
夏氏自然是聽出來了,就算是聽不出來,一個「送客」也足夠讓她明白這一場交談並不愉快,不過現在讓宮翎離開是她再樂意看到不過的,所以她也不多問,只是笑著對宮翎道:「宮大人,請跟我外邊坐吧。」
女兒生硬,她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好。」宮翎絲毫不見不悅,只是放下手中茶杯,從善如流的說道。
夏氏正轉身帶路,自然也就沒看見他放下的茶杯中,乾乾淨淨,絲毫不見半點水跡。
……
及至出了門,宮翎沒有逗留就要告辭,夏氏也沒有留客,只是客客氣氣的將人送出院門后,就趕緊回了姜珠的小院。
……
屋內,姜珠站在錦帳外,卻是面沉如水。
她到底還是低估了宮翎的無恥!
她本意想要逼退宮翎的。他百般為難,損她名譽,她就乾脆破罐子破摔,我不要名譽了,就是纏著你,看你怎麼辦!你想娶侯府其他的小姐,我不讓你如願!你想娶侯府外的其他人,我更不讓你如願!我就纏著你,讓你娶也不想娶,甩也甩不掉!
我名譽受損又怎樣,大不了這輩子不嫁了,可你宮大人位高權重,怎麼可能毫無顧忌的允許她這樣一個禍害存在!平日折騰她都是小打小鬧,不為人知,就算走漏風聲,他也有的是進退兼宜的理由,可是如果換成她主動了,那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事情可不是他說了算,而是她說了算了!
她這是拼的一身剮也要將他拉下馬,渾然不管自己了。
而她也就是賭他宮翎不願娶她,不會娶她!
賭他位高權重,到底比她更看重名聲!
可是現在,事情根本就不是想象的那樣!
宮翎居然說要娶她!
他真的願意娶自己嗎?還是不過是他不想輸了陣故意這麼說?
想到剛才自己反被壓在他身下,姜珠惱羞成怒,氣紅了眼。不過她絲毫不意外宮翎真的會娶自己,因為就在剛才,她突然反應過來,就算他娶了又怎樣,到時候還是可以休了,就算不休,扔在一旁冷落也是一種羞辱!到底是她氣昏了頭,想出了這樣的昏招!
姜珠深吸了一口氣,真的要慪出血了。恍然間,她又想起了當年將他壓在床上的床景,可是當年他一臉憤怒跟委屈,哪像現在這般強橫與無恥!
這還是一個人嘛!
「珠兒?」姜珠猶自憤懣間,突然聽得耳邊傳來聲音,回過神一看,卻見夏氏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
姜珠艱難的壓下心中翻騰的思緒,強擰著身將邊上的錦帳掛好。
夏氏存有疑惑,上前便問:「珠兒,你跟宮大人說什麼了?他對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姜珠手指僵硬,可最終還是回道:「你且看他的反應吧。」
他到底是怎麼個意思?誰知道!現在就只能看他接下來怎麼做了。
要是不來了,就說明他到底還是忌憚了,剛才不過是不輸了陣勢;如果他還來……想到這個可能,姜珠手中一緊,差點把錦帳給扯下來。
……
宮翎離開了三房的院子,便向大門口走去。他的面容又恢復了淡然,只是眼角眉梢卻帶著一絲可以覺察的欣悅。然而當他跟著引路的人穿過花苑走向前庭,看到前頭林壁下候著的人時,眉梢一動,那抹喜意便瞬間消失。
他緩步上前,整個人又變成了那個手握生殺大權卻低調淡漠不易親近的兵部侍郎兼監察司副指揮使。
而前頭候著的,正是永定侯府繼任的家主,新侯爺姜存忠。
「宮大人。」姜存忠上前一步,躬身行禮,笑容謙和。他是聽到稟報后即刻趕來的,不早不遲,時機剛好。
「侯爺。」宮翎微微頷首,以示招呼。
姜存忠看不出他喜怒,只是繼續笑道:「我有話想要跟宮大人說,不知宮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侯爺客氣了。」宮翎語氣淡淡,卻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這邊請。」姜存忠聞言一喜,便伸手將他引到了就近的會客廳。
入座,上茶,窗口竹影森森,宮翎端坐於桌案前,端著茶盞,靜等姜存忠開口。
雖然接觸不多,姜存忠卻是習慣了宮翎閑話不說的做派,所以他跟著抿了一口茶后,就放下茶盞后兀自道:「聽聞宮大人百忙之中還抽空看望鄙府六姑娘,姜某既是感動,又是羞愧。感動的是宮大人高風亮節,羞愧的是府中之人一時昏聵,竟做出了那種不知身份的事!」
姜存忠說出這話,自然是想開誠布公了。而他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棄車保帥,自然口不留情。不過他素來謹慎,所以說完后,還是很小心的看了一眼宮翎的神情,奈何宮翎仿若沒聽到一般,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繼續垂眸撩著茶蓋,彷彿整個身心都投在了那杯香茶上。
這個動作姜存忠不陌生,以前很多時候他都用在有求於他的人身上,意思是讓你接著往下說我聽滿意了再搭理你。不過姜存忠沒法生氣,如今今非昔比,而眼下,他還得哄得這位貴人趕緊撒夠了氣。所以頓了頓,他又繼續面帶赧意的道:「只是鄙府的九姑娘到底年幼,而她這般作為,又實在是因為對宮大人太過仰慕所致,所以還請宮大人多多包涵。當然,鄙府也絕對不會姑息,如今她已被重重責罵,也已經被看管起來,若不是染了風寒卧病在床,這時候也早已動用了家法!哎,說到底到底是我管教無方!」
姜存忠推出九姑娘,卻到底不能趕盡殺絕,他身為家主,嚴厲必然要有,可是作為長輩,也必然不能太下殺手,所以他先是賠罪,后又示弱,反反覆復,言語之中機關倍出。
宮翎聽著,當真不能無動於衷,他淡淡道:「此事與侯爺有何關係,侯爺何必自責?」
姜存忠聞言,心中暗喜,有了這話,他就放心了。宮翎果然有怨言,可是這怨卻並不針對整個侯府,他之前所料的當真沒錯!
「雖然此事與我無關,可我到底是一家之主,心中有愧啊!也虧得是宮大人-大人-大量不追究,不然的話若是宣揚出去,我永定侯府臉面何存!」姜存忠心中有了譜,自然也不介意再放低姿態,而他覷得宮翎略微放鬆的神色,更是趁熱打鐵的說道,「此事侯府失責,理應上門賠罪,可是宮大人卻是非分明反而數次前來探望府中六小姐,宮大人如此氣量,實在是讓人慚愧。只是六丫頭如今已無大恙,宮大人貴人事忙,萬不敢再不敢勞煩您了!」
哄了宮翎消了氣不算數,還得讓他徹底失了捧六丫頭的心。不然的話,萬一這事被有心人利用宣揚出去,又該如何收場——三房的六丫頭,可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啊!
宮翎要娶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兒!
「六小姐的事,怎麼能說是勞煩呢?」然而,就在他暗自思忖間,一向話少的宮翎卻突然開了口。
姜存忠回神,一個詫然,「?」
宮翎放下茶盞,抬起頭,淡然一笑,「侯爺,我一直想與貴府小姐結親,只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開口,眼下倒正是一個機會。」
頓了頓,他又道:「我欲娶貴府六小姐為妻,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姜存忠霍地站起,眼中滿是驚詫,想到什麼,他又忙道,「宮大人萬不必如此!宮大人當時出手救人只是情勢所逼,鄙府萬沒有以此脅迫宮大人之心,宮大人也萬不必為此承擔責任!」
宮翎想娶的人選只是在七丫頭跟九丫頭之間搖擺,從來沒曾提起過還有六丫頭什麼事,所以姜存忠如今聽聞,只覺他是因為落水之事才突然下的決定!
宮翎卻擺了擺手,「不然。」
「……」姜存忠一腔阻攔的話被憋在了喉中。
「侯爺或許不知道,我要娶六小姐,是一開始就決定的事了。」宮翎緩緩說道,「猶記得當時年幼,我來到貴府做客,老侯爺慈愛,視我如己出,見到我跟六小姐一道玩耍,還笑著說他日你便娶了我家小六如何。」
說到這,他輕輕一笑,眸若燦星,「老侯爺興許只是笑言,可是我卻始終銘記在心……」說罷,深深的看了姜存忠一眼。
而姜存忠此刻,卻已然呆若木雞。
猶記得當時二弟跑來跟他說宮翎有與侯府結親的心思,然後他們兄弟倆個就開始一一排除。
初時引見,宮翎的視線只在八丫頭身上停留便說記得,他們便暫時排除了六丫頭。
等到二弟打探出宮翎對八丫頭並沒有意思時,他們便徹底將六丫頭排除在了外邊。
八丫頭不是,除開六丫頭,就只剩下長房的七丫頭跟二房的九丫頭了!
而宮翎從一開始到現在,也從沒有透露過對三房的六丫頭有一丁點意思!所以他們明爭暗鬥,卻從來沒有將六丫頭放在眼裡!
可是現在,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此時姜存忠已經不知道該惱怒於被宮翎玩弄於股掌還是該憤然於自家二弟的愚不可及了!可是宮翎從未說過隻言片語,一切只是自家二弟胡亂揣測弄錯了領會錯了人家意思,那他又怎麼能怪得了他!
恍然間,他又想起了另一樁事,頓時悔不當初。
當初馬湘啟那老匹夫將他們臭罵了一通,說是你們想讓我存心倒霉不是!馬湘啟是什麼身份,他的頂頭上司又是誰,他當初怎麼就沒想到呢!
姜存忠悔之晚矣,可宮翎卻已然站起身走了出去。背對著眾人,他嘴角上揚,笑若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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