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眾人俱是一驚。
靜緣師太皺著眉側耳傾聽。安若晨吩咐道:「盧護衛、田護衛,你們出去查探一下。」盧正、田慶拔出劍往外走,安若晨又道:「請務必小心。」
太守道:「若能生擒,抓回來問話。」
兩個護衛應了聲,從牆上翻了出去。
靜緣師太久久不語,她看了看安若芳。小姑娘握著姐姐的手,依偎在姐姐身邊,頗有些緊張地盯著後院門看。
靜緣師太再轉向安若晨道:「你的兩個護衛,看起來也不是靠得住的。」
安若晨回道:「若沒他們,我與太守大人活不到現在。」太守不說話,他現在對人的信任感也是極低。他曾經最信任的主薄江鴻青,最信任的錢世新,最後也不過如此。若不是他們,他也不會如今這般。
靜緣師太看著安若晨的眼睛,過了一會道:「你過來,芳兒也來。」
安若晨沒拒絕,拉上妹妹起身。太守姚昆皺眉頭,什麼意思,撇下他要做什麼?靜緣師太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就在這兒呆著。我們一會就出來。」
姚昆沒法,眼睜睜地看著靜緣師太帶著安若晨姐妹兩個去了前院。
靜緣師太帶著她們到了自己廂房裡,說道:「那個可託付的人家是誰,太守可知道?你的兩個護衛可知道?」
「他們認得,但未必會想到。」
「錢世新也認得,但未必想到?」
「是。」
「是哪家?」
「薛家。我二妹的未來夫家。」
「為何能靠得住?」
「他家商賈之戶,與官場無爭。薛老爺正派,薛夫人仁慈,薛公子詭計多端,手上還養了武藝高超的護衛。但薛公子的這些,外人並不知道。大家都以為他只是個病弱公子。」
「你的護衛一定知道。」
「薛公子與我鬧得並不愉快,平素無甚往來,我與二妹也有些日子未見。他們的婚事,我後來再無插手。若說萬無一失,這自然是沒有的,只是相對而言,薛家並不引人注目,與我關係不近,與將軍更是毫無交集。我與他們唯一的聯繫,便是他家與安家的婚事。那婚事算是波折,但最後與我並無關係。況且就外人看來,薛家只是尋常商家大戶,無甚威脅,也無理由插手太守之事。」
靜緣師太仔細想了又想:「既是與你鬧得不愉快,又如何確定薛家會收留芳兒,會護著她?」
「薛公子有些脾氣,但對我二妹卻是有心的。他二人婚事險些不成,他費了些心機辦成了。有這份心,他不為我,是為我二妹,會護著芳兒的。」
「那好。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寫信給薛家,讓芳兒帶著,再給芳兒一件信物。薛家怎麼走,找誰,怎麼說話,你且交代清楚了。我信不過你的護衛,那個太守也是個大|麻煩。他目標太大,全城都是追捕他的,追兵不定何時就會到了。我今晚便帶芳兒下山,先在村戶里找人家借宿一晚,明早城門開了便讓芳兒自己入城,我暗中跟著護她。」
「師太……」安若芳很有些緊張。
安若晨安慰道:「無事。師太說得對。我們幾人都是通緝要犯,進城後會被盯上。你離開中蘭城已久,大家都以為你死了。衙門那處尋你之事早已鬆懈,你混在人群里入城,反而不會引人注目。」
「對。」靜緣師太道:「你且放心去,我喬裝成普通婦人在暗處跟著你,到了薛府,再陪你進去,若是一切順利,你就在那處藏身。」她說著,拉開屋內暗格,摸出兩大包銀兩來。一包遞給安若芳:「你拿著銀子,吃住別人家裡,也不虧欠他們的。剩餘的自己收好,日後若是沒別人依靠,還有銀子依靠。」
安若芳看看安若晨,安若晨對她點點頭。安若芳接過了。
「還有你。」靜緣師太轉向安若晨,將另一包銀兩給她:「看你逃得如此狼狽,定是身無分文。我還些尋常村婦的衣裳,你且換上逃命去。你虧欠我的。日後你若能活著,別忘了去薛府接你妹妹。我與芳兒緣分已盡,送她到那之後,便不會再見。與你嘛,希望也不會再見。」
「師太。」安若芳聽得她這麼說,眼眶紅了。
「莫哭,哭也無用。快回你房裡收拾東西,那些護衛或是太守問你何事,你都莫要說話。就在房裡等著,我一會帶你走。」
「大姐。」安若芳抱住安若晨,眼淚落了下來。
「莫哭。」安若晨也安慰她,「告別的話,我們去年在家裡便已說過,記得嗎?如今不必再重說一遍。大姐守諾,大姐信你也會守諾。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嗯。」安若芳用力點頭。告別的話,確實已經說過了。如今能再見面,日後也必會再見。安若芳抹去眼淚,扭頭出了房門。
靜緣師太拿出兩套衣裳給安若晨,對她道:「莫要與任何人說起芳兒的下落,誰也不要相信。我不是一般人,你定是已經知曉,所以你也該知道,此處不安全。我急著送走芳兒也正是因此原因。待我與芳兒走後,你們也速速離開。莫打聽我的事,我不是好惹的。也莫害了芳兒,不然我也不管你的她的誰,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靜緣師太,用下巴指指房門:「你走吧。」
安若晨捧了東西出去,回到自己暫時休息的廂房收拾了一下,速速寫了一封信繞到側院小屋交給安若芳,信裡頭說了安若芳的身分,也說了她想拜託薛敘然的事。她細細與安若芳說清了事情如何辦,薛老爺和薛夫人是好人,但事情得靠薛公子。要把安若希與事情扯上,薛敘然便定會盡全力。安若晨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與安若芳交代。安若芳認真記在腦子裡,點點頭。最後她實在沒忍住,抱住安若晨道:「姐,日後我定會有出息,也能辦大事,能讓你依靠。你一定要好好,要回來找我。」
「好。」安若晨眼眶熱了。才剛相聚,又再別離。且又一次生死未知,前途未卜的別離。
安若晨回到前堂。太守姚昆坐在那一臉不耐,而盧正與田慶剛回來。盧正道:「到處都搜過了,無人。許是有走獸飛鳥的動靜。馬兒也好好的。」田慶也道:「我也未曾查到什麼。」
安若晨點頭,道:「師太借我們幾間廂房休息,大家趕緊睡一覺。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去石靈縣找將軍。」
田慶道:「不知將軍如今在石靈縣還是四夏江?」
「無妨,只要到了軍營,我們便安全了。總有人會去通知將軍。那些追兵,總不敢與前線龍家軍打起來。那裡是將軍說了算,怎麼都得等以將軍出來做決斷。我們會無事的。」
姚昆同意安若晨的話,卻也還惦記著中蘭城內的內應是何人。安若晨道:「師太說我說的人靠不住,她有別的人選,她明日一早會去聯絡。」
姚昆皺眉,總覺得那師太靠不住。
安若晨催大家快回房休息去,養好精神,明日一早出發。大家也都無話,找好了廂房睡去了。
安若晨回到屋裡,先將給龍大的信寫了。為防萬一,她寫得隱晦,只說她遇難得到四夏江,取道東南。擔心這信被人所截,希望龍大能看到,務必請龍大看到。
強調讓龍大看到是因為只有龍大能看明白她的意思。她擔心信被人所截,就不會寫得這般清楚,所以其實所有事是反著來的。寫四夏江,其實是石靈崖,寫東南,其實去石靈崖是西北。她沒寫希望龍大來接應,但只要龍大看到了,定會派人來的。安若晨對龍大有信心,眼下只盼望著,這封信能安全到達龍大的手裡。
不要相信任何人。安若晨想起靜緣師太的話。不知師太現在帶四妹離開了沒有。安若晨靜靜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了好一會,直到她覺得差不多了,大家應該都睡下了。她這才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將捲成小筒紙卷的信握在掌心,悄悄去了後院。
一路安安靜靜,沒有人。安若晨看了眼側院的門,門關著,看不出來四妹還在不在。安若晨心裡有些難受,但她知道難受也是無用,得忍著。她走到後院樹下,看著吊在那裡的鴿籠。那是方管事和小僕用生命遞給她的信鴿,如今,她將她與太守等人的生命也要交給這信鴿了。
安若晨將鴿子抱了出來,鴿子「咕咕」地叫了兩聲,圓眼睛轉啊轉。安若晨將信塞到鴿子腳上的小竹筒里,兩邊塞緊了,確認不會掉,然後她緊張地閉了閉眼,咬咬牙,舉高雙臂鬆開手,鴿子略一猶豫,張開了翅膀,撲騰撲騰飛了起來。飛到牆頭立了一會,安若晨盯著它看,看到它轉著腦袋四下張望,而後又張開翅膀,飛了出去,再不見蹤影。
安若晨靜靜站著,等了好一會沒見鴿子回來,沒聽到什麼異響,於是懷著忐忑的心情迴轉廂房。再等一會,確保師太帶著四妹走得遠了,她要叫上太守大人他們起來上路了。
信鴿剛飛出院牆外,便有人盯上了。那人一路跟隨信鴿,奔了一段路,手中已捏緊了削好的竹鏢,尋個了機會,正待揚手將那信鴿射下,一把劍忽地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盧正,我就知道是你。」這是田慶的聲音。
盧正僵了僵,正要動,身後田慶輕喝:「莫動,手中握著何物?丟遠些,讓我看到。」他一邊說一邊壓了壓手中的劍。劍在盧正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盧正聽話地將手中的鏢丟遠了。說道:「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誤會那日夜裡你慫恿我去飲酒,還是誤會你時不時會失蹤不知去了何處?」
「兄弟,你好酒,這是我慫恿的?你喜歡那酒館的酒,我只是說我們護送姑娘出遠門,你怕是日後喝不到了。你去不去,喝不喝,喝到幾時,是我逼迫?我知道這事正好成了把柄,你成了疑犯,你心裡不好過。但不能如此便怪罪他人。我時不時失蹤又是何意?不當值時,我也不知你去何處不是嗎?你是我娘子,我需得事事告之你?」
「莫要詭辯,你方才欲射殺姑娘放的信鴿,我可是親眼所見。」
「我不休息,生怕追兵趕來,於是出來巡查巡查,未叫上你是想讓你好好休息會。這信鴿究竟是不是去前線的,我們都不知曉。方管事不管衙門事務,真的分得清這些信鴿嗎?又或是他被人利用了呢?信鴿若是不往前線反而飛回郡府呢?那我們的動向去處豈不是全讓錢世新知道了?那追兵要找到我們便太容易了不是嗎?我之前便有疑惑,只是趕路之後一時忘了與姑娘說,方才看到信鴿飛出,猛然想起,但已來不及,只得想著先將信鴿擊落,此事從長計議。」
「莫要詭辯。」田慶怒喝:「先前我只是懷疑,如今親眼所見,怎會有假。一時忘了與姑娘說信鴿可疑?我看你是未找到機會先下手滅了信鴿,又怕信鴿好端端突然死去惹了姑娘生疑,這才冒險等到如今才動手。我要將你交給姑娘和太守,你這些說辭,你當他們會……」
「信」字還未說出口,田慶忽地一哼,全身一僵。盧正趕緊就地滾開,躲閃出劍下範圍。回頭一看,一柄長劍刺穿了田慶的胸膛,田慶口吐鮮血,不敢置信。他身後有個男人說道:「你說得對,他就是在詭辯,你推斷得都對,你被利用了。你發現了他的秘密,可惜太晚了。」
田慶拼了最後一口氣欲回頭看,那劍猛地一扭,田慶痛哼一聲,「呯」地一聲倒在地上。
田慶倒地后,他身後的男子現了身。與盧正面對面,就著月光四目相對。那男子抿抿嘴,譏道:「你們個個都不讓人省心,怎地這般大意?」
盧正問道:「鴿子呢?」
那人踢了踢腳邊,正是方才那隻信鴿的屍體。「你沒截下,於是我截了。幸虧我及時趕到。」
盧正過去拆了那信卷看,「無妨,她在信中未說何事,只是希望將軍來接應她。」
那人將信拿過去也看了看:「寫著反話?也是個狡猾的。這信讓龍大收到總歸是不好,他會知道出事了。他在前線打了勝仗,怕會會有閑暇順便管一管後方之事。」
這話盧正反駁不得,龍大行事向來出人意料,也許他真鬧出什麼事來也不一定。「如今如何辦?」
「你的身份還不能暴露,先回去,拖一拖他們。這庵里的老尼甚是厲害,我得去找人手過來幫忙。」
「安若芳原來一直在此處。」盧正道。
那男人臉一沉:「竟然如此!」他想了想,臉色越來越難看,這賤|人,居然還敢說與她無關。他弟弟定是查出了此事,這賤|人便將他殺了。他咬牙,心裡雖恨,但暫時也發作不得。有別的正事要辦,這仇他記著,日後一道清算。
「有安若晨在手裡,安若芳便無用了。」那人道,「但若安若芳也在我們手裡,安若晨便會聽話。他們什麼計劃?」
「明日一早出發。」
「很好。你先回去,莫驚動他們。仔細小心著。天亮前我會帶人來。小心那姑子,安若晨信你,到時看情況,先拿下她,安若芳便聽話了。」
盧正明白:「安若芳聽話了,安若晨自然也聽話了。」
「太守和姑子殺了,但你單獨行動不行。總之天亮前,我會以五聲鳥叫為信號,你見機行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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