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菩薩說了,娃娃親要往四方去尋,在一炷香里交付任何東西給姚家長輩之人便是親家,且要在十六歲時完婚,否則會有報應。
季家被菩薩選中,但這樁瞎眼婚事不知道哪裡出錯,不單是季家給了茶,連江南取花露的華家,京城釀酒的樂家,還有長安城郊製冰的水家,地處四方,露茶酒冰四行中的佼佼者都給了信物,全成了親家;更離譜的事情還在後頭,姚家媳婦居然一胞三胎,生下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二女之一的姚爾爾還是多病之身,現在時限在即,只有一個健康的姚衣衣能嫁,全天下的人都在等著看笑話!
當年爹還在世,因為不知道這二孫兒的不宣之秘,以為是天賜姻緣,當場認了親家,他和妻子也只好將錯就錯,反過來利用這約定阻擋清澄的說媒之事……十六年後,爹死了,妻子也定了,該是時候了結了。
季湧泉緩緩起身,揚手阻止了長媳和長子的攙扶。
「我說,姚家小姐,這親事不妨取消,還有三家優秀的男兒等著娶你為妻,就當咱們家班配不上,但你的嫁妝務必讓咱們家出一份心。」他淡淡地說著。
姚衣衣聞言,一咬唇,旋即似是想到了什麼,一雙燃火美眸狠狠燒向嗆人的楚小南。
「好樣的,楚小南,你居然來這裡揚風點火,蠱惑季世伯毀婚是吧?!」姚衣衣怒道。
楚小南眸光一凜,「若是這樣,那又如何呢?」
這下鬧得可大了!
姚彩衫忙自背後架住姚衣衣的纖美雙臂,可惜,沒有多一雙手來捂住她的精緻小嘴。
「你姑奶奶老大不小嫁不出去,來礙咱們的事做啥?」姚衣衣管不住自個兒,打出生就是世仇,她只要看到裝腔作態的楚小南就有三把火。
「哼,你也不見得就有人要,才會這麼急著主動向婆家推銷不是?」楚小南怎麼可能示弱地回道。
「大姊,求求你別隨之起舞呀!」姚彩衫緊張地道。
「姚小姐,毀婚是咱們季家的主意,和楚小姐沒有關係。」季湧泉不明白楚小南為什麼要硬扛責任,忙啟聲說明。
不說還好,一說,姚衣衣怎麼可能再相信突然出現的楚小南不是故意搞破壞。
「季世伯,您不用為她遮掩了,衣衣很肯定就是她在胡說八道!」
「這笑話不單是八百里秦關,而是五湖四海都知道,還需要我來胡說八道嗎?況且你一個身子能嫁給幾個人?四家在等著辦喜事哪!」楚小南冷笑了聲,彷彿嫌事態不夠混亂般地涼涼笑諷。
姚彩衫不知長年交惡,楚小南是存什麼心,眼角餘光瞄見樂逍遙早閃到一邊笑到肚子疼了,而他懷裡的姚衣衣則是咬牙切齒地回嘴。
「這也是爾爾的婚事呀,誰是為了自身打算來著了!」
如同在呼應這句話,原本在眾人身後安安靜靜的蒼白女子,隨即開始抽泣了起來。
不會吧?姚彩衫哀號了聲,回頭,發覺姚爾爾已淚如雨下。
「別再吵了,大家都冷靜些吧!」只能用快瘋了來一吐積怨,他說什麼也沒用,只能再次搬出冷靜的懇求。
可是,誰理他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看好戲的,內心有委屈的,說明心意的,心火肝火全起的,各懷心思的互相叫囂著,彼此牽制著的景象加上並稱京城二少及兩位前後任的京城第一艷,數位絕色的男女,堪稱為奇景中的奇景!
不行,非得先將氣頭上的大姊和楚小南給隔開來,這事情才有轉圜的餘地!
眺彩衫心裡喃念,下了最常用也最好用的決定,正要半哄半騙姚衣衣暫離季家大廳之時--
「我願意隨你們上京。」
清淡不大的聲音如沁涼溪水,沒有阻礙直直流進姚彩衫快要燒焦的腦子。
「季清澄,求你別跟著……啥?你說你要跟咱們上京?!」
沒聽清楚季清澄低語的眾人,因為姚彩衫的驚吼聲,而嚇得全數停止不動,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都哽在喉頭不上不下。
沭在九雙閃爍的眸光之中,季清澄不甚在意,輕輕放下茶碗,緩緩抬起臉,迎向姚彩衫的眸子。
會選擇對他說明,只是因為在這紛紛亂亂的眾人之中,他看起來是比較冷靜的一個,季清澄在內心這麼想。
「我說,我願意跟你們一起上京,娃娃親一事也依姚大小姐的提議,就留待明年元月十五日,菩薩說的婚期前再做最後定奪。」
這一切紛擾全因自個兒而起,為了擺平風波,季清澄雲淡風清,可相當鄭重地說著。
【第二章】
夜深,飄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霧,星月俱不見,瀰漫的水氣里夾著一絲涼意,雖過了清明,入了夜還是寒,尤其在山上。
可是季清澄的屋裡,不請自來的血親們,個個神色難以形容,好似在烈日下奔跑了兩座山那樣熱汗淋漓。
其中,最激動的只怕是抱著季清澄,視禮教如無物的女子了。
季家老中青三代的男兒,卻未對古月如這傳出去會身敗名裂的行徑加以阻止,事實上,他們全都點頭應允,甚至包括她的夫婿,長子季清津在內。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大嫂不能讓你去的。」古月如咬著唇,寵愛的撫著季清澄的頸子,幾乎快哭出來地說著。
「清澄,你大嫂說得對,咱們不能讓你冒這個風險,走這一遭太不智了。」季清津語氣中有著再自然不過的擔心。
季清澄微微一嘆,正在振筆疾書的筆停了。
「大嫂,別哭,對肚裡娃娃不好,暫且先別提我要出門一事,下午我聽對歌回傳,後山茶園的頭兒說採茶的活兒遲了,怕會誤了今年的--」
季湧泉忙舉起手阻止。
「孩子,別理會春夏茶事了,那都不重要,你真要出遠門?」
季清澄頷首,「這事是因我而起,本來就該由我去處理,況且共有四家要娶妻,能嫁的又只有姚衣衣一人,雖然不知她為何非要我不可,但若我態度不冷不熱,那心高氣傲,受盡眾人愛慕的京城第一艷必然不會看上我,如此一來,反倒能順利了結這燙手山芋不是?」
比起在外人前的沉默,季清澄流利地說著,微揚的聲音說不清是因為心情好,還是因為什麼因素。
古月如皺眉,「話雖如此,但是,你真要上京嗎?」
季清澄再度頷首,打傍晚許下承諾之後,只要被親人抓到,他就為了這個問題點過不知多少回的頭了。
看來最難以置信的,不是姚家那個忙著勸架的好看男子,而是自家的老少男人們。
「總不能將我一輩子關在家裡……」季清澄環顧家人們,似笑非笑地接下去說:「我是男兒,總得出外闖闖,看看這大千世界,否則別人會怎麼議論咱們家?生養了個沒用的次子?」
眾人聞言,在十九年來的禁忌之下慣性噤聲,但最後才成為家人的古月如卻拚命地搖著頭。
「可是,你、你、你又不是……你是……啊啊啊,怎麼會這樣?」
季清澄看著年邁的父親,青壯的兄長,兩個少年的弟弟們同樣有苦難言,揚起他對比臉色而言,顯得風情萬千的晶瑩眸子,反過來擦拭古月如不受控制的憂愁淚水。
「清澄雖是兒子卻是女兒身,不是正牌的男子,大嫂,你想說的就是這個不是?」季清澄柔聲點破了這伴隨了他……不,是伴隨了她近二十年的大秘密。
是的,她並非男子,只是有難言之隱,才打一出生就當成男娃娃來教養,全家老小一起死守著這個秘密。
聽她說得稀鬆平常,季湧泉老眼裡全是捨不得,事到如今,那份捨不得名為什麼,他也已不敢去多想。
「清澄,你既明白,又怎麼會答應姚衣衣的邀請呢?」
季清澄素手拍著已為人母還心思柔軟的大嫂,眸光飽含歉意的看著眾人。
「爹,哥哥,嫂嫂,我不能讓你們去當毀信背義的壞人,況且這指腹為婚之事如果能夠善了,對咱們家也是最好的,不是嗎?」
一對醒目的少年上前,分別握住了季清澄的手。
「二哥,不在家裡,咱們無法幫你隱藏這事呀!」季清涼衝動地說著。
最年幼的季清澈也重重點頭附和這話。
「是呀,二哥,出門在外世事難料,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娘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