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118章 猶豫
「我的屋子要坐北向南,前院里種上一院子紅梅,屋後頭還得有一片柳林,推開窗能看見柳絮紛飛,柳樹上留著鳥窩,一到春天,喜鵲嘰嘰喳喳,多好聽,樹下放一方石桌,畫上棋盤,沒事兒你就來我府里陪我下棋賞花。<>」
少女悅耳的聲音在耳畔想起,蘇靖荷聽著窗外喜鵲鳴叫,半倚著窗,輕嗅著窗外綠柳芬芳,彷彿看見柳樹下嬌俏的少女正朝她招手,喊她前去下棋。
腳邊,六六扯著蘇靖荷裙角,彷彿很不滿意母親的視線被窗外景緻吸引。好一會兒,蘇靖荷才彎下腰,輕撫著六六的小腦袋。許是注意到母親眼泛淚光,以為是自己剛才的舉動惹了母親生氣,趕緊鬆了手,耷拉著腦袋,一副乖巧模樣。
「可是覺著無趣?」蘇靖荷輕聲問著。
六六搖了搖頭:「綠蘿姑姑交代過,娘親有了小寶寶,不能老吹風,會著涼。」
小傢伙慢條斯理說著,卻是認真得很,母親這回出來身邊沒有跟著丫頭,父親臨走時也拉著他交代過,說自己是男孩子,得照顧好母親。
蘇靖荷心頭一暖,什麼時候襁褓中的孩子已經長高長大,如此貼心懂事。遂安慰著:「沒事,就站一會兒。」
說完,牽著六六往裡屋去。
房門卻突地被推開,聽見腳步聲漸近,蘇靖荷回頭,見昭陽公主徑自在桌案前坐下,再從容取過茶杯,從溫杯、醒茶,再到沖泡,一氣呵成,根本沒有顧及屋裡旁人。
這本就是昭陽公主的府邸,這一派主人架勢倒也應該。
交代了六六回裡屋去耍,才是轉身,笑道:「公主茶藝極好,自通州一別,一直想念公主的泡的茶。」
與昭陽對面而坐,蘇靖荷捻著袖口,伸手取過茶杯放置至鼻翼下輕輕嗅著,碧螺春的清香尤為沁人心脾,遂讚歎著:「好茶。」
「我也沒其他喜歡,平日里就愛泡個茶喝,難得嫂嫂肯陪我,慶王府里好東西多,還怕嫂嫂喝不慣我府上的。」
「慶王府里只有好酒,若說茶葉,與公主府相比還是差些。」蘇靖荷輕抿一口茶,她在公主府已叨擾了兩日,雖也不能隨意走動,卻與之前通州不同,那時公主困著自己是為鉗制王爺,如今她卻該感恩公主的救命之情,任誰也想不到,成王辛苦尋覓的慶王妃竟會在他信任萬分的昭陽公主府。
「公主為何肯幫我們。」唯一讓她想不明白的便是此事,陳家無疑是陳貴妃最倚仗的娘家,昭陽公主嫁入陳府,於情於理都不該出手幫忙。
昭陽淺笑,並未回答,只道:「嫂嫂既不信任我,為何肯留在公主府,不怕我再加害嫂嫂?」
「害怕。」蘇靖荷坦然回答,她知道如今局勢,但凡走錯一步,都足以萬劫不復。看了眼昭陽公主,繼續道:「不過,我與公主雖情淺,卻信任我的夫君。」
既是慶王送她入公主府,自有他的道理,他絕不會讓妻兒置於險境中。
昭陽公主淺飲一口,才起身,環視著院中,道:「這院子都是按著如意的喜好,當年駙馬與我說過,公主府里得給他最小的妹妹留下一處院子,可惜她沒來得及住......」
蘇靖荷心弦一動,再次看向昭陽,仿若有些明白了,如意很喜歡柳樹,偏偏靜安長公主有哮喘,挨不得柳絮,是以,如意總想著能有一處隨她心意的院子。
「駙馬是個好哥哥,這般親情我在宮中從不曾體會,也欽羨得很。」說完,才是回頭朝蘇靖荷道:「嫂嫂在這裡若有什麼不適,只管告訴管事,府上都是本宮和駙馬也的親隨,信得過。」
「我只想知道,外頭到底如何了?」公主府里雖安逸,可她卻時刻惦著王爺,不知他可安全,是否遇了險境,每每想著這些,食不下咽,寢不能安。
「嫂嫂安心,外頭雖然亂,五哥卻是安全的。成王逮不著五哥,下令全城搜捕,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卻不見聖旨,自然引得朝臣、百姓不滿,靖國公與安國公聯名諸位大臣上奏彈劾成王,奏摺雖被擋在了宣政殿外,群憤卻是壓蓋不下,街頭巷尾更是議論紛紛,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說法似乎得了許多人相信,成王此時已是焦頭爛額。」
與她所想差不多,卻仍想知道慶王的行蹤,遂又問著:「那,慶王現在何處?」
昭陽公主搖頭:「五哥的消息我沒有。」說完,頓了頓,看著蘇靖荷擔憂的神情,繼續道:「都說慶王與王妃夫妻情深,倒是不假,當初我還好奇過,今後什麼樣的人能成為我的五嫂,猜過許多,卻從沒有想過是你這樣的。」
蘇靖荷挑眉:「該是怎麼樣的。」
「五哥不喜說話,平日最是嚴肅,我一直以為五嫂會是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嫂嫂卻是京中貴家小姐里難得有主意的,五哥運氣好,遇上了。」
蘇靖荷搖頭:「是我運氣好。」
靜了會兒,氣氛有些奇怪,蘇靖荷抬眼認真看著昭陽公主:「你有話與我說。」
昭陽公主搖了搖手中茶杯,半晌才道:「嫂嫂果然聰慧。外頭局勢一觸即發,五哥雖掌著兵部,調兵總需時日,三哥也不會任由事態拖沓下去,如今三哥尋不到玉璽,只能走假傳聖旨這一條路,到時候難免與五哥兵戎相見,禁軍守衛皇城多年,也是各個驍勇,一場惡戰後,即便最終五哥勝了,鮮血成河,可憐的不過京中百姓和無辜將士。」
蘇靖荷眯著眼看向昭陽公主:「我也沒有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本事,公主與我說這些又有何意。」
「嫂嫂可以。」昭陽公主說完,神情認真,道:「若嫂嫂明日肯隨我入宮,或許能助五哥一臂之力。」
蘇靖荷手指微微一顫,指尖無意識敲擊著桌面,嘴角卻是含笑,拒絕著:「宮禁森嚴,豈是公主所言這般簡單。」
「如今貴妃與成王對朝局疲於應付,只需趁著她們都不在宣政殿時,你扮成丫頭隨我一同進宮,不會被發覺的。」
「入宮做什麼?」問得輕慢,指腹仍舊緩緩敲擊著桌面。
「拿玉璽。」昭陽公主說完,又補充道:「貴妃與成王將宮裡翻了個底朝天,都不見玉璽蹤跡,便說明是父皇有意藏著,這兩日父皇總反覆醒來,雖渾渾噩噩說不得話,我卻覺著父皇是有意識的。想是父皇信不過貴妃與三哥,連著我,父皇也沒有多看一眼,或許面對嫂嫂,不一樣......」
蘇靖荷沒有說話,低垂著眼瞼,彷彿並不想回應昭陽公主。
「你我一試,或有轉機。」昭陽公主有些急切,說著。
「如今局勢不是你我能左右,又何必添亂。」蘇靖荷只接了這麼一句。
「添亂?」昭陽公主譏笑一聲,卻帶著些悲戚說著:「嫂嫂還是信不過我,我若要害嫂嫂,如今嫂嫂在我公主府,還不是隨我拿捏。」
蘇靖荷沒有說話,卻聽昭陽公主繼續道:「這世間不是只有嫂嫂有情,我六歲第一次見到駙馬,就喜歡他,我一直知道駙馬身體不好,父皇心疼我,不會捨得把我嫁給駙馬,可我還是跪著求了父皇。父皇和駙馬是我生命里最在意的兩個人,父皇如今身體不行了,駙馬又為著奪位之事嘔心瀝血,幾夜不曾合眼,若是戰事起,勢必耗時許久,其間變數更多,我不忍駙馬再這麼耗下去,否則,便是油盡燈枯。」
「我以為我的心思嫂嫂能明白,因為嫂嫂和我是一樣的心思。」
說完,蘇靖荷仍舊不為所動,昭陽公主只嘆息一聲:「嫂嫂思慮一晚吧,明日不管嫂嫂如何想,我都會進宮去。」
蘇靖荷只輕撫著小腹,淺淺說了句:「我不會去。」
「是么?我可是管不住自己嘴巴的,進宮後會說些什麼可保不準。」說完,推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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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六六噩夢驚醒,立即縮在蘇靖荷懷中,蘇靖荷本就淺眠,很快醒來,回抱著孩子,抬手撫著他額上的細汗,蘇靖荷柔聲哄著:「六六不怕,有娘親在。」
小傢伙點了點頭,還是后怕,抱著蘇靖荷不肯撒手,許久,待他身子不再發抖,才帶著些哭腔說著:「娘親,我夢見爹爹了,爹爹一身是血,我使勁兒喊爹爹,他卻總也不應答,越走越遠。」
拍扶著六六的手微微頓了頓,才又安慰著:「夢裡都不是真的。」
「恩,爹爹是世上最厲害的。」低喃了一句,在蘇靖荷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聽著母親柔柔的歌聲,又慢慢睡了過去,倒是蘇靖荷一夜不曾合眼,思來想去許久,許久......
第二日一早,蘇靖荷抱著六六坐在腿上,手中捧著書卷教著小傢伙念書,看窗外日頭漸升,卻是出神。
「娘親,娘親。」六六連著喊了幾聲。
蘇靖荷這才回神:「啊,怎麼了?」
指著書本陌生的字問著:「這個怎麼念,六六不記得了。」
看了眼,蘇靖荷回著:「垂,坐朝問道,垂拱平章。」
「哦哦,六六記得了。」笑了笑,又繼續讀著千字文,小孩子其實識不得字,只是靠著記憶在讀,卻很是順口,蘇靖荷聽了會兒,突地將六六放置在椅子上,站起。
「娘親?」小六六不解看著母親。
撫了撫六六小腦袋,蘇靖荷解釋著:「乖乖念書,娘親去給你做芙蓉糕,一會兒就回來,到時可要檢查你的功課。」
六六有些為難看著滿篇都認不得的、密密麻麻的文字,道:「都......都要背出來嗎?」
「恩,背錯了罰你沒有糕點吃。」
六六舔了舔唇瓣,下了決心道:「那娘親做糕點時慢些,晚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