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完結章】
「任何人不得擅入。<>」宣政殿外,幾名宮女毫無意外被禁軍攔截住。
為首的宮女彩屏只是淺笑,也沒有走進的意思,只道:「奴婢不過替我家主子傳句話給謝統領,勞煩軍爺行個方便。」
軍爺卻是大手一揮,有些不耐煩:「就是你家主子來了也進不去,還是趕緊回了。」
禁軍兇悍的模樣將彩屏身後幾名宮人嚇住,彩屏卻是不懼,「我家主子有要緊事情,還望軍爺傳個話,耽誤了大事,謝統領怪罪下來,怕是軍爺也擔當不起。」
見這宮女說話不卑不亢,心中狐疑,遂問著:「是哪位主子?」
「景和宮蘇美人。」彩屏淺笑應著。
景和宮的蘇美人自然聽說過,那可是謝統領的表親,幾位軍爺相互望了眼,又見那宮女似有緊要事情,遂讓人趕緊去給裡邊給大統領傳話。
不過一會兒,謝玉便現身,看了眼跟前的宮女,他自然是認得,蘇美人跟前最得勢的彩屏,問著:「你家主子有什麼事情?」
宮女只淺淺一笑,行禮道:「主子的事情奴婢不敢過問,只是主子吩咐了,要奴婢告知大統領一聲,說是主子那有大統領想要的東西。」
想要的東西,略微一思量,謝玉面色□□,握著腰間佩刀的手亦緊了幾分,而後吩咐著身後禁衛:「你們在這裡好好守著,不得隨意放人進入。」
禁衛們領命,目送了謝統領離去,便有人竊竊私語,早傳言謝統領與這位美人有私,或不是空穴來風,然而議論聲很快被阻斷,宣政殿外留守的禁軍將領都是謝玉親隨,但凡一句讓他們聽見,項上人頭便保不住了。
宣政殿外雖守衛固若金湯,卻仍舊有人能堂而皇之進殿。
昭陽公主曾隨著靜安長公主來過宣政殿,守衛們本就不大敢攔著,加上公主手中持有貴妃娘娘令牌,自然暢通無阻。
早在上回進宮,昭陽公主便向貴妃娘娘請了令牌,因思及昭陽是陛下最疼愛的公主,讓她多守著陛下,或許能得玉璽下落,卻不知會釀出禍事。
才進殿,便是葯香瀰漫,蘇靖荷懷著胎兒,多少有些受不住藥味,胃裡噁心翻騰,領她下意識蹙眉,昭陽公主也是做過母親的,立即發現不妥,只得安慰著:「忍一忍,為了防止太醫進出頻繁,人多眼雜混了人進來,劉院判等人都在側殿里直接開方熬藥。」
蘇靖荷低著頭,輕聲說了句:「無礙。」她一身侍女打扮,又低頭不露容顏,倒也沒人覺出不妥。
倒是快要進殿時,一名葯童捧著湯藥上前,卻突地滑倒,差些碰上了公主,下人們趕忙擋上前:「什麼人這麼冒失,不要腦袋了。」
「奴才該死,求公主饒命。」葯童嚇得跪地磕頭,連聲求饒。
「罷了,也沒撞著,趕緊收拾了,別耽誤了父皇吃藥。」昭陽公主說了聲,又瞧了眼蘇靖荷,湯藥撒了一地,藥味更濃,怕她不適,更快了幾步進殿。
內殿里很是安靜,有熏香燃著,味道也不嗆人,昭陽公主上前幾步,坐在陛下床榻邊,輕緩說了些話,床榻上仍舊沒有回應,她著嘆了口氣,問著宮人:「父皇今日可醒眼過?」
宮人恭敬搖頭:「回公主,陛下從昨兒一直昏睡到現在。」
正好葯童將湯藥送進,昭陽公主自然接過,陛下仍在昏迷中,並不太能進葯,只得小心翼翼,一點一點讓湯藥入口后順著喉嚨滑下。
「你們都下去吧,我與父皇說些話。」昭陽公主吩咐著。
宮人們面面相覷,都是貴妃安插在陛下身邊的親隨,按理不能離開陛下左右,可見公主堅持,公主本就驕橫,駙馬爺又是貴妃娘娘最疼惜的侄子,誰她們都不敢得罪了,只得聽命退開,守在大殿門口。
吩咐了自己的侍女去外邊盯著,昭陽公主才將湯碗放置一旁,俯下身在陛下耳畔清淺說了句話。
也不知陛下聽沒聽見,屋子裡又歸於寧靜了,不一會兒,卻突地聽見陛下幾聲輕淺咳嗽,昭陽大喜,替陛下拍扶著胸口:「父皇。」
陛下微微睜眼,看著床榻前淚盈盈的女兒,也不知有沒有意識,眼中竟是恍惚。昭陽趕緊抹了眼角淚水,給身邊的蘇靖荷讓了位置:「父皇可能看得清五嫂?」
待蘇靖荷的容顏出現在陛下眼前,陛下恍惚的視線彷彿多了分清明,卻也只是一瞬,仿若錯覺一般。
看著面上只瘦的剩下一層皮包骨的陛下,蘇靖荷也是感慨,哪還有一絲當年龍座上的威嚴,眼眶凹陷,辨不出焦距,卻看他唇瓣微微挪動,可惜發不出音節,昭陽公主蹲在榻前,側耳去聽了許久,也不能明白,心下著急,便說著:「父皇若還能聽得看得,也瞧見貴妃娘娘和成王是如何對父皇的,她們根本沒想救治父皇,莫說控著內殿不讓孩兒們來看望父皇,宮外頭更是亂成一片,成王誣慶王行巫蠱之術,要緝拿慶王,連永王和安王也不能倖免,不過在朝堂質疑了兩句,便紛紛下獄,貴妃和成王,是要絕了父皇其他血脈啊。」
愈說,愈有些難過,昭陽抿著唇壓抑住情緒,卻感覺床榻上的陛下不住地抖著身子,詫異抬頭,便聽蘇靖荷道:「父皇聽得明白。」
見陛下面色愈加扭曲,唇瓣抖動更加厲害,又聽不見聲音,只能瞧著陛下神情揣測,陛下手臂無力,右手卻顫抖最為厲害,好奇順著手指方向看去,是一方書案。
昭陽趕忙上前,在書案上翻找,除了些典籍便是筆墨,並沒有特別的,不免有些頹喪,若是有東西,也早被貴妃發覺,哪裡輪得到她現在。
可陛下的手指一直指著,不曾轉換方向,陛下如此吃力也要這番動作,必然意有所指,蘇靖荷瞧了半晌,才道:「父皇指的是畫。」
書案前有個畫缸,父皇喜歡丹青,時常閑時畫作,昭陽小時候常常進出這裡,自然知道,或是畫中有信息!遂趕緊將畫缸里的畫作一一展開。
七幅畫卷全部攤開,有山水有花鳥有美人,不僅筆觸,連上頭的題詩昭陽都仔細瞧了許久,並沒覺著不妥,蘇靖荷亦上前看了眼,她也擅丹青,依然瞧不出畫中玄機,卻是被其中一幅美人畫像吸引,瞧著紙張水墨,應有些年頭,捲軸卻發亮,可見被保存得極為小心。
「這幅畫怎麼了?」昭陽好奇問著。
蘇靖荷不語,她雖認不得畫中一顰一笑皆是傾城的美人,卻總覺美人眉眼卻像極了一人,她的夫君——慶王。
這該就是傳聞中艷冠後宮的第一美人,曲貴妃。曲貴妃離世時,昭陽公主太小,難怪認不得。蘇靖荷趕緊將畫作取過,展開在陛下眼前,果真,見陛下微微抬手,消瘦的指節顫顫撫著畫中美人,窩陷的眼眶裡蓄了淚,唇瓣一直顫動著,卻沒有說話。
「兒臣求父皇,念著父子情誼,救救幾位哥哥,若成王登基,他們哪裡有活路,只有陛下玉璽加蓋的聖旨,才能保住幾位哥哥性命。」
昭陽不懂父皇此時還有心惦著美人,更是著急,她頻頻回頭,手心都是冒汗,已經進殿好一會兒了,雖有蘇美人拖著謝玉,卻也不是長久之計,若謝玉回來,她們便危險了。
陛下卻恍若未聞,只握著捲軸,五指沒有氣力,握得很是費勁,半晌才發出一個音節,仿若用盡了所有的氣力。
昭陽側耳聽著,有些迷惘:「真?鄭?針?」
正猜測著,瞧見書案上的鎮紙,立即上前去探看,卻聽見蘇靖荷說道:「不用找了。」
疑惑回頭,卻看見蘇靖荷扯開畫卷捲軸,從裡頭取出明黃布卷。
「這!」昭陽公主驚嘆一聲,聽見外頭匆匆的腳步聲,立即住嘴,見蘇靖荷將詔書放進袖裡,才轉身看向自己的侍女。
「公主,謝統領往宣政殿來了,如今已經上了石階。」
昭陽手中鎮紙落地,很是驚慌,蘇靖荷立即往床榻后躲去,卻發現一處窗口,外頭是一處死角,暫時沒有禁軍巡邏過來,遂綁起裙角往窗外跳去,才落地,卻被人扼住,危機之際取出手中短刀刺去,卻是看見剛才送葯的葯童,只聽他道:「王妃,隨我來。」
謝玉進殿,書案已經復原,昭陽公主伺候在床榻前,並未有異樣,又環視了內殿一圈,才道:「公主進宮,怎不知會微臣一聲。」
昭陽公主淺笑:「本公主不過進宮看望父皇,貴妃娘娘可是允了的,怎麼,還得特地和謝統領說一聲?」
「不敢。」謝玉躬身說著,又看了眼床榻上的陛下,問道:「陛下剛才可曾醒來?」
昭陽嘆息一聲,起身道:「陛下剛醒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又昏過去了。」說完,很是傷感抹了抹淚:「父皇如今是連我都認不得了。」
而後立即向劉院判發難:「你是如何照料陛下的,用了葯卻從不見好!」
「微臣該死。」劉院判立即跪地。
謝玉卻懶理公主對太醫的斥責,反是認真看向了昭陽公主身側的幾名宮人。
「怎麼,謝統領瞧上我身邊哪個丫頭了,只管開口,我送給統領便是。」
謝玉抱拳回著:「公主說笑了,微臣來的路上遇著貴妃娘娘正好從御書房回宮,聽說公主來了,吩咐微臣前來傳話,說是想念公主,讓公主去紫宸殿陪著說說話。」
「駙馬身體不好,還等著我回府,就……」
剛推拒,卻被謝玉打斷:「耽誤不了公主太久,貴妃娘娘這些時日頭疼得很,只聽得公主的勸。」
見謝玉堅持,昭陽不再推脫,被請出宣政殿時,又交代了身邊兩名宮人:「你們先回府去,告訴駙馬爺一聲,說我留在宮裡陪著貴妃娘娘,不用等我。」
等昭陽公主離開,謝玉用眼神示意親隨跟上宮人,搜身看看可有帶出什麼東西,又吩咐人將宣政殿里裡外外再搜了個遍,卻都毫無結果,今日蘇美人無緣無故叫他過去,言語半晌都沒有一點收穫,明顯是故意拖著他,卻並不是對宣政殿有所圖?
兩位宮女被搜了身,才是沒被盯著,出了宣政殿,在外頭等了許久也不見蘇靖荷,倒有個小太監給她傳話,才匆匆出了內宮,馬車裡蘇靖荷果然已經坐在裡頭,見她面色不好,紅英陪在馬車裡伺候,讓紅葉陪著馬車在外頭。
「可還好?」紅英焦急問著,用帕子替蘇靖荷擦拭額頭細汗,剛才驚險,就怕傷了王妃。
蘇靖荷雙手撫著小腹,蹙眉答著:「沒事,趕緊回去。」
紅英點頭,正要從懷裡取出令牌,卻是臉色一變:「糟了,公主給的令牌應是被禁軍搜身時拿走了。」
沒有令牌,任何人都出不去宮門,可看著慶王妃如今的模樣,怕是難受得很,王妃有身孕,真有個好歹,怕是腦袋都得丟了。
只得咬牙,吩咐車夫趕馬出宮,只得靠著公主的名頭混過去。
馬車漸漸往宮門口去,不曾注意到的後頭卻一直有一支禁軍來回巡邏,時不時視線跟著昭陽公主馬車,待到馬車經過宮門口,被攔下時,那路禁軍也是紛紛停住,看了過去。
「這是昭陽公主的馬車。」紅英說著。
「公主可在車上?」守宮門的其中一名禁軍上前問著。
「公主還在貴妃娘娘宮裡,吩咐奴婢們先回府,晚些再來接公主。」
「馬車裡還有人?」
「有的,是紅英姑姑,紅英姑姑突犯心絞痛,公主才慈悲允奴婢們先回府。」
「原來是這樣,那出宮令牌可帶了?」
紅葉只得硬著頭皮:「姑姑心絞痛得厲害,奴婢一邊扶著姑姑,竟忘了拿令牌,軍爺應是認得公主的馬車。」
「認得也不行,按規矩,若不是公主出宮,都得有令牌為準。」
被困在宮門口,遠處巡視禁軍瞧著,為首的一人正欲上前,卻被他身後之人攔住:「鬧出大動靜,王妃更難平安。」
那人腳步一頓,眯著眼注視前頭動靜,握著刀的手不曾移開,正好另一輛馬車緩緩入宮門。
紅葉原本是昭陽公主跟前的宮女,隨著出嫁去了公主府,一眼就認出來對面馬車上是靈陽公主的婢女,面上一喜,立刻下了馬車跪在靈陽公主馬車前:「奴婢給靈陽公主請安。」
這一請安卻是擋了去路,馬車停下,裡頭端坐的靈陽公主聽見宮門口的動靜,掀開窗帘子,便瞧見另一端昭陽公主的馬車。
「怎麼,昭陽姐姐也進宮了?姐姐可在馬車裡?」
紅葉連連點頭:「公主在貴妃娘娘宮裡,馬車上是紅英姑姑,公主可記得?」
靈陽與昭陽雖算不得很親厚,她身邊伺候的幾名宮人卻也記得,只是不明白紅葉這是要做什麼,微微蹙眉:「怎麼了?」
「紅英姑姑心絞痛得厲害,這時候往貴妃娘娘宮裡去可遠著,令牌咱家公主又忘了給奴婢們。」
靈陽公主聽明白了,想著昭陽公主與成王是一頭的,只冷笑一聲,並不想管閑事,剛吩咐了馬車繼續前行,卻聽見馬車裡紅英的聲音傳來:「看奴婢的記性,咱們公主讓奴婢送件物件兒給靈陽公主,正好遇著了。」
紅英遞出東西,讓紅葉送進了靈陽公主馬車,只一眼,靈陽便認了出來,是嫂嫂的東西,大駭著掀開窗帘子,卻不敢說些什麼,只道:「姐姐有心了,既然紅英姑姑心絞痛,便拿了我的令牌去吧。」
送出令牌,待看著昭陽公主的馬車平安出宮,靈陽公主才是長舒口氣,雙手合十,還好她今日入宮看望母妃,只盼著哥哥嫂嫂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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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公主府,蘇靖荷小腹疼得難受,下人們又不敢隨便請了大夫來,只得給駙馬爺傳話,很快,駙馬爺便親帶著大夫前來。
「王妃可好?」陳宴上前問著。
「不太好。」紅英憂慮搖頭,很是著急,公主將王妃託付自己照顧,如今王妃卻這般模樣,她如何能向公主交代。
「麻煩周大夫。」陳宴身後的周大夫年紀不大,周大夫父親曾是太醫院院判,駙馬爺出生帶疾,都是周院判診治,小周大夫與陳宴也算是多年知交,信得過。
見帷幔全部遮蓋,知道床榻上是位貴人,只用紅繩細細診脈,眉頭微蹙:「不過動了胎氣,我寫幾幅藥方,仔細調理著應該沒有大礙。」
陳宴點頭,安心下來,本欲陪著小周大夫出去寫方子,卻被蘇靖荷出聲叫出。腳下一頓,還是周大夫擺擺手:「不用送了,我寫好方子會交給丫頭。」
說完,又湊在陳宴耳畔,小聲道:「駙馬爺膽子挺大,金屋藏嬌也敢弄進公主府來,聽說昭陽公主脾氣不大好呢。」
陳宴抿唇,也不好解釋,由著好友揶揄,只道:「這事還望替我瞞著,今日前來不過替我診脈的。」
周大夫立即點頭:「放心,我有分寸。」想了想又道:「如今貴妃娘娘掌權,上頭有姑母撐腰,駙馬爺怕也不用害怕公主了。」
待屋裡下人跟著周大夫出去,陳宴才是上前幾步靠近床榻,規矩站在一旁,說著:「怎麼了?」
「幫我與慶王,是駙馬的意思吧,在府上叨擾兩日,我還沒親口道謝。」
「不必。」陳宴隨口應著。
「駙馬倒戈,不怕長公主知道后怪罪?怎麼看,成王繼位才對陳家有利,駙馬爺這個盤算好似不對。」
陳宴微微勾唇:「陳家百年,看似富貴榮華,內里卻是臟污不堪,我無力改變,便讓新帝勞神了。」
莫說是陳家,京中這些榮華了百年的大家,哪個內里不是臟污不堪,難得陳宴有心,總覺著他雖病弱,卻是極有風骨的一人,陳家養出這樣的公子,倒是奇了。
「只是這樣?」蘇靖荷繼續問著。
陳宴卻是抬頭,看著窗外綠柳,輕淺說著:「害了我陳府的掌上明珠,怎能不付出代價。」
屋裡安靜了會兒,帷幔后才緩緩伸出一隻瑩白素手,陳宴上前,接過蘇靖荷和遞出的明黃布卷,待展開時卻是大駭:「傳位詔書!這東西王妃怎麼會有?」
聯想到今日王妃胎動,再有公主入宮,陳宴瞬間明白過來,怒極,一口氣上不來,接連咳了幾聲,好一會兒才是緩過來,喘著氣道:「她竟帶著你入宮!」
覺察出陳宴口中的怒意,蘇靖荷回著:「不怪公主,是我的主意,至少如今看了是對的。」
「萬一有個好歹,我如何與王爺交代,我可是允諾過,毫髮無損地將王妃護好。」
「不是沒事么,曾有和尚替我批命,可不是短命之相。」
說完,又覺著不對,當年蘇靖荷被批命活不過十四,京城大多都曉得,尤其是親近的陳家,見陳宴並沒有疑慮,便不再說話,欲將此事揭過。
陳宴最終只長緩了口氣,唇角卻有湧出血絲流下,遂立即用帕子捂著嘴巴,有些氣弱說著:「王妃好生休養,再不能胡為,這一紙詔書我會想辦法送給王爺。」
「還有,公主怕是被貴妃娘娘為難了,駙馬爺還是請長公主幫忙接了公主回來才好。」
「恩,姑母不會對昭陽怎樣,你且安心。」說完,轉身,有些步履不穩,卻是緩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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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後,再沒見過陳宴,蘇靖荷也顧不得其他,如今於她而言便是養好自己身體,護好腹中孩兒。
六六總以為母親是給自己做芙蓉糕而累病,當天下午瞧著母親面容憔悴,很是自責了好些時候,時時守候在榻前,乖巧得很,又怕母親無趣,母親喝苦藥時便在一旁背著千字文或三字經,倒很是流利。
不知慶王如何,蘇家雖擔憂,卻也再不能做什麼,詔書陳宴定會想辦法送到慶王手裡,至今沒有動作,應該是另有打算。
直到公主府忙忙碌碌掛上白綢,她只出神坐在窗邊看著府院里一篇縞素,六六趴伏在她膝頭,好奇問著:「為什麼到處掛上白紗?」
扶著六六頭上愈來愈多的髮絲,蘇靖荷輕聲說著:「你皇爺爺不在了。」
小傢伙有些不大明白,問著:「皇爺爺去哪了?」
「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很遠啊,什麼時候回來?」
蘇靖荷搖頭,嘆道:「不回來了,那兒有你祖母,你皇爺爺要陪著你祖母。」
六六仰著頭:「祖母?那是去了紫宸殿?也不遠啊。」
「不是貴妃娘娘,是你親祖母,她不在宮裡頭了,那裡還有你外祖母,和三姨母。」
六六似懂非懂,卻是應著:「會回來的,六六答應過要給皇爺爺背千字文的,皇爺爺上回說了,背得好要給六六好多的獎勵呢。」
蘇靖荷只淺淺一笑,沒有多做解釋,只說著:「皇爺爺不在,還有娘親和爹爹陪著六六。」
小傢伙點點頭,補充著:「還有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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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掛上白綢,夜裡公主府外便傳出很大動靜,蘇靖荷被響聲驚醒,側耳細聽,卻是聽見外邊有刀兵的聲音,軍隊沉重的步子漸漸靠近,蘇靖荷大驚,立即將六六藏在床榻后。
等到房門被推開,蘇靖荷握過枕下短刀,刀還未出鞘,便掉在地面,蘇靖荷抿著唇看著一步步朝她走近的男子,眼眶濕潤,將視線模糊,最後只能看見個大概輪廓。
「靖荷。」
才喚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蘇靖荷已是一把撲進來人懷中,淚珠入斷線的珠子,不住往眼眶外溢出。
聽著妻子哭聲,周辰景鼻頭一酸,心中很是憐惜,摟著蘇靖荷的雙臂更加收攏,許久,哭聲漸漸停下,周辰景才是捧起蘇靖荷的臉頰,臉上全是淚痕,臉頰通紅,他卻覺著尤為可人,忍不住低頭含過她的唇瓣,細細吮著,所有情深自在這一個深吻之中。
許久,蘇靖荷換不得氣,臉頰更是憋的通紅,卻又忍不得放開周辰景,就在感覺窒息的一瞬,周辰景雙唇離開她的,才大口吸著氣。
「傻瓜,憋著氣也不說一聲。」
「我以為是做夢呢。」
蘇靖荷喃喃一聲,聽得周辰景更為心疼,抬起她的手捏了捏自己臉頰,道:「可覺著真?」
臉頰上的鬍渣子硌手,蘇靖荷抽了手,剛才被淚眼遮蔽視線,如今才能好好瞧著夫君,愈看,愈是蹙眉,吶吶道:「怎麼丑成這樣了。」
周辰景一愣,抬手撫了撫面頰,這些日子不曾合過眼,眼圈重了些,皮膚粗糙,尤其是嘴邊冒出的鬍渣子。故意用鬍渣子蹭了蹭蘇靖荷的額頭,道:「那可沒辦法,再丑也是你夫君,沒得換了。」
「我不要換。」蘇靖荷低噥了一聲,窩在周辰景懷裡,他一身軍裝,應該是急匆匆趕過來,冰涼的盔甲貼面,卻也不覺著冷,只問著:「事情都結束了?」
「嗯,過來帶你和六六回家的。」
說起六六,蘇靖荷才想起床榻后的六六,趕忙將孩子抱出,小傢伙顯然早就醒了,眼珠子骨碌碌直轉,待見到父親時卻是嚇哭,周辰景頗為無奈看著哭得很是難過的兒子,問著蘇靖荷:「真這麼丑?」
蘇靖荷憋著笑,裝著正經地點了點頭。
周辰景委屈抿唇,而後將妻兒抱起,也顧不得六六哭聲,倒是外頭巡防營將士都是好奇,王爺是怎麼欺負哥兒了,竟哭得這般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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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床榻,蘇靖荷終是睡了個香甜覺,第二日進宮祭拜先帝,因為有孕,便也沒在宮裡多待,黃昏時分回了慶王府。
這次進宮,並沒有見到貴妃娘娘和成王,連靜安長公主也不在,蘇靖荷召了言聲詢問,才知曉這兩日的事情,先帝駕崩,陳貴妃藉機假傳口諭,稱陛下彌留之際立了成王為新帝,欲登基時,慶王卻帶兵攻破城門口,禁軍節節敗退,慶王大軍直逼皇城,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出示了陛下親筆詔書,成王惱羞成怒調集宮闈禁軍反拿慶王,卻有不少禁軍將領倒戈,先一步斬殺了謝玉,一時禁軍群龍無首,只得丟盔棄甲。見大勢已去,貴妃娘娘一頭撞死在金鑾殿,成王及其餘黨一併入獄。
死了?聽著謝玉死訊,蘇靖荷異常平靜,腦海里浮現年少的一些痴迷,翩翩公子,當年覺著風華世無雙,如今想起也不過幼時最普通的記憶,倒是身邊蘭英小心翼翼:「那個,王妃累了吧,進裡屋休息。」
言聲卻道:「蘇牧將軍帶了人來,說是要見王妃。」
「二哥?」蘇靖荷詫異,卻也許了人進來,待看見一身軍裝的何銘,蘇靖荷險些沒有認出,張了嘴半晌不出聲,倒是何銘跪地,輕喚了句:「表姐。」
「快起來,讓表姐好好瞧瞧。」蘇靖荷上前拉起何銘,兩年不見,這孩子高了,瘦了,卻更覺英挺。
蘇牧招呼了下人都退出去,留了二人好好說話,蘇靖荷含淚,問著:「可見過你父母了?」
何銘點頭:「都見過了,遠遠也瞧了眼雅兒,這丫頭比以前漂亮許多。」
「臉蛋張開了自然好看,何家姑娘沒有不好看的。」蘇靖荷說完,又心疼關切著:「可是漠北凄苦,瘦了這麼多。」
何銘搖頭:「我倒覺著軍中自在,並沒有瘦,只是結實了,表姐瞧瞧,我如今胳膊可有力道。」
看何銘挽起長袖彎了胳臂,倒都是肌肉,蘇靖荷忍不住笑出:「行了,結實就好,這次回來就別走了。」
何銘卻搖頭:「京城都知道靖國公府的少爺不在了,何必再惹麻煩,尤其我喜歡待在軍中。」
「沒關係的,等王爺登基......」
蘇靖荷還沒說完,又被何銘打斷:「表姐知道,我打小就想上戰場,如今算是圓夢了,表姐要覺著捨不得,每年我都回一趟京城讓表姐好好瞧瞧。」
見何銘眼神堅定,心知說不過,只得作罷,這孩子懂事,不願給新帝惹出話柄罷了,遂道:「你要知道孝順,便該全舅舅舅母的心愿,他們年歲也大了,有個孫兒在身邊陪著才好。」
何銘沒有接話,蘇靖荷也不強求,倒是讓何銘說了些延州軍旅的事情,又說起這次回京的機緣,叫蘇靖荷吃驚的是,短短几日,何銘與蘇蓉卻有了交集,相互很是欣賞,倒成了知己。
本想留了何銘吃完飯,倒是這小子非說軍隊里有規矩,不讓晚歸,蘇靖荷也作罷,讓何銘見了見六六,便由著他和蘇牧離去。
知道親人平安康健,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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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先帝頭七過去,禮部便準備了新帝登基大典,傳國玉璽卻是在先帝的枕頭裡發現。
頭頂鳳冠,肩披霞帔,攜著周辰景的手,一步步走上大殿至高之位,與他並肩的是這天下的帝王,也是她的夫君,當年帶著仇恨回京的她,萬萬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
聽著群臣歡呼跪拜,耳畔不禁想起老和尚那句批命:福運無雙,富貴抵天。如今再看,他對姐姐和自己的批命,倒都很准。
「當初你讓大師給我批下富貴命,可曾想過有這一天。」高台上,蘇靖荷在周辰景身側說著。
「沒有,當時只當還你救命之恩。」回憶起最初,周辰景亦是滿眼柔情。
「那如今呢?」蘇靖荷挑眉問著。
周辰景回望身邊的妻子,一字一頓,道:「如今,攜子之手,與子共享萬里山河,永不相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