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決戰之地
宋雪離拿下銀戟,他緩緩地將銀戟橫於眼前,一道如水的寒光在戟上流動,也擋住了他的目光:「洛戰衣,無論你我是誰生還,都請毋忘昔日情誼。每年今日,故友墓前務必以一杯水酒相祭,則九泉之下,碧天之上,含笑矣!」
洛戰衣一撩外袍,幻星刃赫然而現,如幻夢般的七彩光芒浮漾在他的周身,「雪離,恨你我不能同賞這秋日風致。只是長天悠悠,誰知它何處始終?生生死死,真的再見無期了嗎?」
宋雪離似是在笑,那笑容卻盛載了太多的心痛與無奈,他微微低頭,一字一字地念:「洛水潺潺,戰衣翩翩,長天無限,星在人間。洛戰衣,你不愧為天星之稱!只願污塵早去,星耀人間。」話說著,手中銀戟一震,只見銀光閃處,戟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白線,飛襲而至,竟宛如鷹擊長空般霸道凌厲。
銀戟一動,千百片落葉也隨之捲起,隨著銀戟的去勢翔舞翩翻。凜冽的銀光映出宋雪離灰暗的眼神,但為什麼其中另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堅定?
眼看著銀戟近身,洛戰衣竟無動於衷,幻星刃依然掛在腰間。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凝注著宋雪離的眼睛。
迷漫的銀光已直逼洛戰衣的眉睫,但洛戰衣仍沒有要動的意思。於是,宋雪離那去若驚鴻的銀戟突然就停駐在那裡,戟尖指著洛戰衣的心口,漫天的落葉停止了舞動,一片一片地掉在他們的身上、地上……
宋雪離的手顫了起來,戟也在顫:「你為什麼不動?」
洛戰衣平靜地說:「如果我動了,死的一定是你。因為你根本就沒有要殺我的意思!剛才的那一招毫無殺氣,反而充滿了決別之意。」
宋雪離突然頹喪地放下銀戟,踉蹌地後退:「你怎麼可以這樣逼我?如果,剛才我真的一戟刺下去,那結果……就……」
「但是你並沒有刺下去,是嗎?所以,無論我動或不動,贏的都是我。」
宋雪離自嘲地搖頭:「是的!你贏了。」
洛戰衣走近他,扶住他的雙肩:「雪離,其實,我們都贏了。因為我們並沒有被形勢擊敗,我們也都沒有背叛對方,從來沒有過!」
宋雪離抬起頭:「戰衣,我……」可是,突然間他就臉色大變地對著洛戰衣的身後,「走開!」並用盡全力推開了洛戰衣。幾乎在同時,洛戰衣身後的大樹下亮光一閃,一道細微的火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穿進了快步向前的宋雪離右肩,那裡立即出現了一個血洞,傷口的周邊還隱隱有燒焦的痕迹。
被推到一邊躲過一劫的洛戰衣大驚失色地回身,正看見宋雪離搖搖晃晃地倒向地面。他趕忙上前扶住他:「雪離!」然後回頭望向樹林深處。
片刻后,一個黑衣蒙面人從一棵樹後走出,手裡舉著一柄西洋火槍對準了洛戰衣。宋雪離捂著肩膀上的傷口,焦急地叫:「那是火槍,戰衣,你快走!」
洛戰衣慢慢地站起來,擋在宋雪離身前,右手握住了幻星刃向著蒙面人。他的心裡也很緊張,蒙面人離自己太遠,很難一擊而中,但對方的火器卻可以射遠。自己身後又有宋雪離在,所以無論如何,他不能退後,只能向前。黑衣蒙面人手中火槍穩穩地指著洛戰衣,似乎並不著急出手:「宋雪離,你果然背叛了朝庭,背叛了聖上,竟與洛戰衣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想來,你連你的妻女也不顧了。」
宋雪離臉色更是難看,洛戰衣心裡一驚:「你說什麼?雪離的妻女怎麼樣了?」
蒙面人冷笑道:「為了讓宋雪離安心對敵,我們當然要替他保護妻女。但如今嗎?看來,是沒這個必要了。不過,宋雪離你現在迷途知返還來得及,只要你殺了洛戰衣,不但榮華富貴可保,更可以和妻女團聚一敘天倫。」
宋雪離一邊搖頭,一邊黯然淚下:「我來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我今生怕是註定對不起她們母女了!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我出獄后沒能見上她們一面,更不能親自向她們道歉。我入獄的這兩年,想必她們吃了不少苦!我卻連一句勸慰的話都沒機會說。」
洛戰衣終於明白了,宋雪離之所以要與自己一決勝負,並非是因為難以抉擇,而是為了被軟禁起來的妻女,才不得不前來一戰。而且從剛才的情形來看,宋雪離根本是抱著一死的決心。他從一開始就無意與自己決戰,他只是想死在他洛戰衣手裡,那樣不但對聖上有了交代,也能保全自己妻女的性命。想到這裡,洛戰衣真是百感交集。
蒙面人看向了洛戰衣:「你可聽到了,宋雪離為了你寧願失去一切!如果你真有良心的話,就不要反抗。只要你死了,聖上自然會放過宋雪離和他的妻女,你看如何?」
宋雪離一聽,氣地大喝一聲:「你休要胡說!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這種騙人的鬼話,聖上早有除我之心,無論洛戰衣死與不死,我也活不成的。」他忙又轉向洛戰衣:「戰衣,你如果還當我是朋友,就殺了他!」
洛戰衣卻沉默不語。
宋雪離更急了,他太了解洛戰衣了,甚至能猜出他正在想什麼:「戰衣,你聽見沒有,你還不動手!你再不動手,我……我就死在你面前。」說著,竟拿起銀戟橫在了自己脖子上……
洛戰衣動作更快,右手一動,就將宋雪離手中的銀戟擊飛了出去。並迅速地點了他的穴道:「對不起,雪離,我不能讓你因為我而家破人亡!」
宋雪離身子不能動,只急得眼中布滿了紅絲,他目眥欲裂地瞪著洛戰衣,話中滿是憤怒和焦急:「洛戰衣,你要敢做什麼傻事,我一定不放過你,我會讓你連死也不安心,你聽見沒有?」
洛戰衣輕嘆一聲,轉向了蒙面人:「如果我束手待斃,你們真能放過宋雪離和他的妻女?」
蒙面人連忙說:「洛戰衣,我用我的性命作保證。聖上的心頭之患是你,只要你死了,宋雪離的生死根本不重要。」
宋雪離快要急瘋了,他掙扎著:「戰衣,不!你聽著,你若死了,我絕不會獨生。」
洛戰衣平靜地說:「別忘了,雪離,你要照顧你的妻女,她們為了你必已是飽經風霜了,不要再輕易地拋棄她們!」說著,他就解下了腰上的幻星刃,並將它拋落地面……
「不!」宋雪離恐懼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洛戰衣,「你……這個混蛋!傻瓜!」
蒙面人大喜若狂,得意地舉起手中火槍,勾住板機,輕輕一扣……
「不!」
「砰」的一聲,一溜紅光劃過半空,像一抹飛逝的流星。人們甚至還來不及眨眼,它就已經無情地透穿了他的身體。血在飛濺,落葉在轉,然後又是一聲砰然巨響,中槍的身體僵直地倒在地上,濺起一地黃葉亂飛。
洛戰衣怔怔地看著倒地死去的蒙面人。宋雪離的駭然驚呼還未響起,就已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中,隨即,他鬆了一大口氣,冷汗卻迅速浸透了全身。
「星主!你沒事吧!」火飛從林中跑了出來,隨在他身後的是豆豆和洋洋得意的陳小寶。陳小寶手裡竟然也拿了一個和蒙面人一模一樣的火槍,他先是踢了蒙面人一腳,才沖著洛戰衣齜牙一笑:「俗話說,不恩不言謝!只要你讓我做幾天天星院的星主,就算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怎麼樣?」
沒等洛戰衣說話,火飛就已經在陳小寶腦袋上狠敲了一計:「做你的大頭豬吧你!」原來他們剛剛到達,就趕上蒙面人要殺洛戰衣,陳小寶想也沒想,就把火槍對準了他。
這時的豆豆不敢相信地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宋雪離,楞了好一會兒,才又驚又喜地撲了過去:「爹!真的是你?」宋雪離也一直在看著豆豆,眼中淚光閃閃。
洛戰衣一聽,連忙解開宋雪離的穴道。宋雪離能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抱住了豆豆,激動不已地喊:「豆豆,豆豆,我的豆豆!真的是你?」
豆豆把頭埋進宋雪離的懷抱中,放聲大哭:「爹!爹!豆豆好想你,豆豆到處找你!但怎麼也找不到!娘死了,只剩下豆豆一個人。爹,你到底去了哪裡?」
「什麼?豆豆……你娘她……她……死了?」宋雪離乍聞惡耗,簡直是又悲又怒,「難道你們沒在將軍府第等我?」
豆豆哭泣著說:「什麼將軍府第,我不知道。自從爹走後,娘就病倒了。為了給娘看病,家裡的錢都花光了,我就當家裡的東西,後來連房子都賣了。我還上山摘梨賣錢給娘抓藥,可娘最後還是死了!嗚!嗚!爹!」豆豆邊哭邊指著火飛,「要不是大哥哥給了我很多銀子,連給娘辦後事的錢都沒有……爹!你到底去哪了?後來又碰到小寶哥帶我去他家住,我才不用再被人欺負!嗚!嗚!」
看著哭成淚人的女兒,宋雪離的心是一陣痛過一陣,想不到自己竟被聖上騙了。聖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妻女的下落,怪不得不讓他們一家人見面。他不顧自己的傷勢站起身,向著火飛和陳小寶倒頭便拜:「兩位的大恩大德,宋雪離沒齒難忘!」
火飛連忙閃開,洛戰衣扶住了宋雪離,無限愧疚地說:「雪離,我不知道豆豆是你的女兒,否則我絕不會任她流落街頭,怪只怪我一時大意……」
陳小寶卻是喜出望外:「原來你是豆豆的爹!哎!我說岳父大人呀!咱們是一家人,還客氣什麼!反正……」
火飛再一次毫不留情地狠敲他的頭:「你給我閉嘴!」
宋雪離楞了:「岳父!小朋友,誰是你岳父?」
洛戰衣好笑地搖搖頭,豆豆提起勇氣說:「小寶哥,我還沒決定嫁給你呢!現在我找到了爹,我要聽他的話。」
陳小寶一聽這話,立即火冒三丈:「什麼?你不嫁我嫁誰?像我這麼好的夫婿,哪還能找得到?你說呀!」
豆豆不安地用手攪著自己的袖口,卻忍不住偷看了火飛一眼,然後又羞澀地低下頭:「誰說沒有?大哥哥就比你好!」
火飛差一點兒跳起來,怎麼說到自己頭上來了?他尷尬地看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宋雪離:「你別誤會!我可沒……從沒有……垂涎你的女兒……他們胡說的!」
陳小寶楞了片刻,然後就暴跳如雷地指著火飛:「好呀!你小子竟敢橫刀奪愛!我要與你決鬥!」
火飛根本懶得理他,反而走向了倒地的蒙面人,掀開他的蒙面巾一看,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怎麼可能是他?」
當洛戰衣看到蒙面人的面目時也是驚怒交加,原來蒙面人竟是李夢——英國公張輔的下屬。難道連親舅舅也不肯放過自己嗎?
陳小寶哪管別人滿腹心事,只追著火飛:「我們來決鬥!你聽見沒有!喂!你幹什麼去?咱們還沒決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