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開發中

「……陛下？」艾伯特被皇帝的話嚇了一跳，「如果您不想接見使者，我馬上回絕。您千萬不要這樣說，真是讓我無地自容。」

帝國一直以凈化人類基因為目標，某種意義上而言，身為純種人類的諾思家族可謂站在整個帝國的頂端。再加上皇帝的身份，是真真正正的萬人之上。

雖然時不時有點小任性，但亞希伯恩大體還算懂事，平時努力學習知識禮儀，待人和善。不像帝國某些古老家族的子弟那樣，染上諸多惡習，成天渾噩度日。在皇宮工作的臣侍們都非常喜愛這位小皇帝。

見皇帝竟因自己的話而失態，艾伯特不禁異常自責，認為把皇帝逼得太緊了。

但自責之餘，他不免又有些許疑惑：按說以皇帝的性格，若不願見圖靈長老，肯定會大發一通脾氣然後跑掉，留下自己收拾殘局，怎麼也不至於慌亂到說出這種低聲下氣到幾近哀求的話。這與皇帝的性格實在太不相符了。

這時，皇帝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語，身體不禁微微一僵。

正不知該如何解釋，忽然看到壓在手下的相冊，頓時有了辦法：「艾伯特你有所不知，其實我一開始就不想見唐恩·拉格倫。圖靈長老曾為這事責備過我，我當時答應他會壓下私人情感，以國事為重。但現在……現在攝政王生死未卜，我實在沒有心情見一個試圖和我爭奪伴侶的人。」

艾伯特頓時恍然大悟：也對，唐恩是帶了聯姻意願來的，造訪之前，往來國書里就透露出對攝政王的興趣。消息傳出后，連民間人士都受不了，大部分人嘲笑他們是癩□□想吃天鵝肉，更何況身為當事人的亞希伯恩？

但……攝政王從未對陛下有過任何親昵舉止，兩人一直以禮相待。雖然是眾望所歸，但卻還沒有明確婚約。似乎，陛下不該稱他為伴侶吧？

艾伯特嘴巴嚅動一下，見亞希伯恩手指反覆輕撫著相冊的水晶面板，水波一般的紋圈隨勢蕩漾，柔化了圖中人的面孔，讓向來有些冷淡的攝政王顯出罕見的溫情脈脈。

他的心一下子便軟了下來：小小的口誤，卻說明陛下心裡早將攝政王當做了終身伴侶。自己又何必在這非常時期多嘴，徒惹陛下傷心？

「那麼，我讓女官回絕了拉格倫先生？」

成功化解了艾伯特的疑惑，年輕的皇帝稍稍鬆了口氣，但卻不願與這位太過了解自己的近臣再待在一起：「不，我去見他……畢竟，圖靈長老說得對，國事為重。」

不出所料，這話立即換來欽佩讚許、並夾雜著幾分憐惜的目光。

暗暗感慨著即將成年的陛下果然越來越懂事，知道皇權背後必須擔負的沉重責任，艾伯特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陛下，要不要將攝政王的照片發布出去，讓民眾幫忙提供線索？」

雖然沒有受到與皇帝同樣等級的嚴密保護，但身為純種人類的攝政王及其家族依舊是國家大力保護的對象。

整個朗費羅家族的人平時深居簡出，很少拋頭露面，日常事務只通過視頻處理。至於公務在身，不得不出入各大社交場合的攝政王，則被嚴格限制個人照片視頻外傳，嚴禁媒體隨意拍攝。

這麼多年來，攝政王只有近二十年前就職儀式上的一小段影像流傳在外，民間早就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了什麼模樣。

「如果公布照片的話，也許可以得到一些線索。」

凝視著影像中英俊無儔的面孔，皇帝眼中流露出刻骨的哀痛悔恨：「好吧，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得保證兩個星系186個星座，都要看到他的照片、記清他的模樣。」

「當然。也請您不要太傷心，我相信攝政王一定會回來。」艾伯特低聲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之語。

「回來……」年輕的皇帝木然垂首，輕薄瑩潔的骨瓷杯里，清透的茶水照出他不敢讓任何人看到的掙扎矛盾。

最終，他用力點頭：「是的，他一定會回來。」

——並且原諒我。

他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

地球。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眾羊對著穹頂橫亘天空、像一隻神話傳說中巨大怪鳥的光網中繼器指指點點。

「城主，經過精密計算，它的投影會在方圓十六平方公里中攔截住80%以上的陽光。如果蔬菜要種在這裡的話，得先拆除再改變軌道。不過那太麻煩，我的建議是最好換個地方播種。」

慢羊憂鬱地搖了搖頭：「沒有別的地方了，這裡是政府名下最大的一塊空置地。按照協議，葉先生只能開發公有土地或無私人業主土地。如果開荒的話，至少要浪費一個月以上的時間。這段時間，足夠第一批種子成熟。」

「好吧。」

負責測算的公務羊把筆插到角尖捆綁的便攜置物袋裡，用通訊手錶調出資料翻看起來：「光網中繼器是放大網路信號的裝置，當年投放在這裡時，位置經過精確計算，確認信號能有效覆蓋地球99%以上的區域。如果拆除的話，我們暫時只能使用內部網路，而且無法接受近軌衛星電視信號。換句話說，這道命令將剝奪5011萬人的娛樂生活，接受外界新聞也會受到影響。」

這套設備比較笨重，在帝國中心早成了淘汰品。但對無力購買最新裝置的地球而言，仍是必需品。

既然笨重，拆除與改軌道所需的時間必定很長，再加上計算信息覆蓋率，起碼得花上兩三個月的功夫。

沉吟片刻，慢羊向工作羊員們招了招手：「那麼先內部徵詢下意見：大家是想儘快嘗到新品種蔬菜呢，還是更注重光網與電視娛樂體驗？」

「蔬菜！」

沒有任何猶豫，眾羊異口同聲地答道。

「和我想的一樣，那麼，我們先做個民意調查吧。」

這個時代是真正的地廣人稀，每個星座的人口都遠遠低於星座資源預計負擔總量。科技的發達，不但能讓人們悠然進行星座開發，更將尊重民意發揮到了極致。

隨著城主一聲令下，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地球各個角落的居民都在自己的通訊手錶上收到了調查問卷。他們只需輕輕一按，就能做出選擇。

平日里至少有三成的選票會棄權或匿名投票，並且少說得半個工作日才會匯總結果，但今天不到一個小時，公務羊們就收集到了百分百反饋信息。

盯著終端上不斷飆升的數據比例，城主開心不已，連頭髮也再度變卷：「哈哈，果然跟我預期的一樣——等等，這一張反對票是怎麼回事？」

反對的那一欄選項里，只有孤零零的一票，孤獨地訴說著力排眾議的決心。

然並x。

「1票對50109999票，決議通過！明天按計劃時間拆除中繼器，我去聯絡葉先生。」大手一揮，城主宣佈道。

聽到通訊器的聲音，葉初瞟了一眼慢羊傳來的訊息，回復了一個√，又對坐在智腦面前、戴著立體視鏡的尤里說道：「明天上午八點拆除中繼器，你快把想看的資料都下載了，別忘了拷貝一份給我。」

這兩人一個失憶一個穿越，心懷鬼胎互相隱瞞，一時間也顧不得去猜測為什麼對方也需要社會基本資料，只想儘快到手了解情況。

靠意識在網路中設定了搜索兼自動下載，尤里摘下視鏡，活動了一下肩膀：「這麼說，明天要開始種植了。你不去守著沒關係嗎？」

「我當然會去看看，但不會留太久——我又不會種植，去添亂幹什麼？交給喜羊就好。」

說話間，葉初接過007推來的清單，在長長一串必看書目后又加了一句話，然後才遞給尤里：「這些書也買一下電子版，再幫我弄份地球地圖。」

「我看見你向成主借了輛輕便飛船，你想幹什麼？」

「出去轉轉，順便躲躲清靜。」葉初指了指隔壁，做了個不忍卒聽的表情：「自從逼貪狼發了分手消息后，那孩子的哭聲就沒停過。」

托慢羊的福，他們現在借住在行政中心家屬區一幢空置的小別墅里。繁花掩映，青草芳美，內裡布置簡潔實用，原本是個清靜去處。但有了失戀者金羊羊的哭聲，卻不再那麼美妙了。

不過，葉初的目的卻遠非圖個清靜那麼簡單。

以前在地球任職時，雖然待在最偏遠的北極，但出於職業習慣，他還是在有限的幾次外出休假里，設法把地球的儲備明細搞到了手。

——如果那幾個倉庫還在的話，他又能再添一筆進項了。

正做著發財夢，卻忽然聽尤里說道：「光網一斷，暫時等不到貪狼的日記。罷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聞言，葉初微微眯起貓兒一般圓潤的眼瞳，突然扯住尤里新買的領帶，一把將人拖到面前。

呼吸交錯，近在咫尺，稍一動彈就能親吻對方。

這樣無限接近的曖昧里，葉初的聲音卻是不合時宜的戲謔，帶著隱約的戒備：「尤里先生，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的好·意？」

...